;深夜,天空中籠罩著陰云,隱有雷聲。
星辰和月光消失了之后,整個城市里只剩下了昏黃的路燈。
從清晨開始的小雨沒有消失,反而越發的大了,一層層密集的雨幕覆蓋了這個城市,雨水充斥在每個角落中。
就在上城區,街道上的路燈之下。
有一個披著厚重雨衣的身影坐在長椅上,沉靜如石。一層層的雨水從他的身上落下來,滴答落進水泊中,泛起叮咚的聲音。
他就像是融入了整個陰暗中,隨著雨幕的扭曲,越發地不起眼。或許只有在兜帽下冒出的隱隱白氣,才能證明他還有著呼吸。
不知道過了多久,頂著雨傘的白汐回來了,將一個鼓鼓的皮囊丟進了他的懷中:
“諾,你要的東西,我找了好幾家鋪子才湊齊這么多。”
葉青玄伸手探入皮囊中,抓了兩把,感受到沙礫一般粗糙的質感,滿意地點頭,將手拔出,在雨水中洗凈。
于是,點點銀光就在雨水的潑灑中從指尖落下,隨著水流涌入下水道里。
“你還要等多久?”
白汐有些覺得麻煩了。
“等到午夜,正好十二個小時。”
葉青玄淡淡地說:“從尸體中提取到的教授氣息只能保持這么久,過了這個時間,就失效了,教授重新消失在黑暗里,議院就再也找不到他的蹤跡。
如果議院真的忍得住的話,那我們也無妨再等等。”
“還有一個多小時呢。”
“也就一個小時而已。”
葉青玄淡淡地回應,雨衣下的肩膀一震:
“——來了。”
他聽見遠處傳來了馬車的聲音,深夜,一輛沒有任何標志的馬車從一棟別墅的后門中開出,沿著街道馳騁而去。
“不要抬頭,看著腳下。啟示樂師的感應可是很敏銳的,就連想都不要想。”
葉青玄低下頭,看著腳下的水泊,水泊中隱隱倒映著模糊的影響。一輛漆黑的馬車由遠及近,輪子碾過雨水,濺起了一大片的水花,疾馳而去。
就在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在厚重雨水中,有一根模糊的水線悄無聲息地粘在了馬車的車廂上,極細微的旋律和淡薄的以太波動被鋪天蓋地的雨聲和水汽覆蓋了,無人察覺。
目送著那一輛馬車走遠,葉青玄起身。向著白汐伸出手:
“走吧,我們跟上。”
在馬車中,克勞德莫名地覺得有些不安。
他端坐在車廂中,優越地隔音層將馬車外厚重的雨聲隔絕起來,他低下頭,閉目沉思起來。
在他的心中,一片星空隱隱浮現,星辰運轉,仿佛映照著命運。在和以太的溝通中,他隱隱有些不安。但又說不上這種微弱的不安是從何處而來。
他下意識地摩挲著掌中的骨笛,骨笛入手沉重,如同金鐵。雖然看上去是骨制,但觸感卻類似于某種極為堅硬的鋼鐵,落入手中,那種冰涼就擴散開來了,心湖中的微亂被撫平,一片澄凈。
他整個人都進入了一種極為靜謐又隨時可以爆發出全部力量的安逸境界之中,微皺的神情也消失不見了。
“真是讓人羨慕,這可是根據百年前傳說中的神匠所留下的圖紙所打造而成的名器。十二黃道中的’白銀室女’。
最適合啟示派系的樂師,只要手握白銀室女,不論什么時候都可以處于最完美的備戰狀態,能夠驅散心神上的干擾和影響。沒有恐懼,也沒有驚慌…有了他,克勞德先生您的能力起碼能夠暴漲五成吧?”
車廂中,一個淡淡地聲音響起,克勞德微微皺眉,睜開眼睛。就在他面前,懸浮著一只知更鳥的虛影。
“啟示學派本身就不擅長戰斗,按照約定,我為你們找到了教授的蹤跡。但為什么連我也要去參加行動?”
克勞德不滿地冷哼了一聲:“難道你們連干粗活兒的手下都找不到了么?”
“事關教授,總要慎重一些。況且那個家伙的來歷非常神秘,如果稍有不慎,恐怕就會讓他再次逃走。到時候想要找他就更加困難了。”
知更鳥淡淡地說:“你是最適合的人選,教授最擅長的就是幻術和心相派系,有你的星見之眼能夠看破幻象,驅除影響,他就不足為懼。”
“說好的,我只負責輔助和觀察,絕不會接近現場,如果失敗了的話我就掉頭走人。別想著讓我給你們賣命。”
“這是自然,樂師的性命寶貴,自然不能和殺手相提并論。況且你已經成為了皇家樂師,前途遠大。”
知更鳥掃了一眼他手中的骨笛,淡淡地說道:“不過,白銀室女本身就是萬中無一的珍貴樂器,圖紙和材料都價格不菲,我們付出了那么多代價,你總要保證物有所值。”
“我會的。”
克勞德頷首,重新閉目冥思,在開始之前,他要保證最完美的狀態。
知更鳥滿意地頷首,虛影消散了。
五分鐘之后,馬車停了。
車門開啟,一個消瘦的影子撐開傘,是一個面目蒼白的女人,她穿著黑色的長袍,蓋著自己的妙曼身軀,可那種美好的曲線卻讓人忍不住流連忘返:
“克勞德先生?我們等你很久了。”
她將克勞德迎入了一件空屋中,在空屋里,地上的油桶中燃燒著火焰,充當了唯一的光源。
就在火光旁邊,一個棱角尖銳的魁梧身影吸引了克勞德的目光,他看著那個蒼老男人臉上的經文刺青,還有手指上帶著得戒指,戒指上是一枚齒輪骷髏,看起來粗糲而模糊,已經飽經歲月。
“鏈鋸修士會?”
他低聲呢喃,老者抬頭看了他一眼,緩緩點頭,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在他的喉嚨上,殘留著一道鐵銹,輪廓詭異。像是有什么東西植入血肉中。令他發不出聲音。
克勞德想起了什么,眼神一震,不再去看他的喉嚨了,下意識地距離他遠了一些。
他看了一眼身旁沉默的白臉女人:“只有你們兩個?”
“還有我。”
角落里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令他的身體頓時僵硬住了:作為一個以洞見和探索為專長領域的啟示樂師,這個世界上能夠瞞過他的感知的東西寥寥可數,更何況他還在突破了知見之障,和世界共鳴時覺醒了自己的心音,號稱看破任何尋常幻術的力量——星見之眼!
可就這個狹窄的房間內。他竟然完全沒有察覺,還有另外一個人存在。
在角落的陰影中,一個盤膝而坐的男子裂開嘴,向著他露出了笑容,一個毫無溫度,盡顯猙獰的笑容。
宛如蛇一般,他的嘴角一直開到了耳邊,裂開的口中隱約顯露出了兩條細長的舌頭,如蛇芯一般吞吐著。
“你身上,有很好聞的味道啊。”
那個男人喃喃自語。獸性豎瞳死死地瞪著克勞德,令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嘶!”
——黑樂師!
也只有黑樂師才會為了力量,違背樂師誓言,向邪神換取禁忌知識,并且將自己的身體改造成妖魔的樣子。
“你是…青齒?”克勞德認出了他的臉,后頸滲出一絲冷汗。
青齒、黃足還有赤眼,這三兄弟是自從十年前開始就已經名列通緝的黑樂師,最出名的事跡就是德阿城的人口失蹤案件。
當他們離開那一座城市半年之后,負責催繳稅費的稅務官才發現地下室中多級的累累白骨。
據說光是當時市政廳的法醫拼湊出得全副骨骼就有七十余具,而數年以來。整個城市的失蹤人口足足是這數目的數倍之多。
為了完成自己的改造試驗,這三名兄弟悍然將平民當做了試驗素材,最終完成了最后一部分異化,成為了邪神的眷屬。
只是克勞德沒有想到。他真的膽大包天,竟然秘密地進入了阿瓦隆。
他吸了一口冷氣,“阿瓦隆的樂師協會隨時接監控著整個城市的結界,你就不怕被發現么?”
“不用擔心。”
青齒搖頭:“,最近這里也不是還有一個大搖大擺的家伙在嗎?既然知更鳥說你沒問題,接下來。動手的時候,就交給你來掩護咯。”
克勞德的手抖了一下,勉強自己移開了視線。
在星見之眼的視線中,這個家伙渾身纏繞著濃郁到化不開的血氣和怨念,如果不是某種東西屏蔽了結界的感應,恐怕稍微接近阿瓦隆的邊緣,都會引起警報吧?
他終于知道知更鳥為何要堅持讓自己來這里了…就是為了讓他替這個該死的家伙掩蓋行跡啊!
要不然他一動手,不止是結界,恐怕連戍衛軍團都會被驚動!
“時間不早了,我們必須在午夜之前結束,否則拖延到那個時候的話,就不好脫身了。”
白臉女人看向了克勞德。
克勞德強迫無視了青齒口中咀嚼的眼珠,手握白銀室女,恢復了鎮定。隨著骨笛宛如風嘯的旋律,以太變化,為幾個人構筑起了心靈連線。
他吹奏無聲的旋律,身體微微顫動著,臉上一陣青紅不定之后,變成了慘白,像是失血過多。
可是眼神卻仿佛亮起來了,倒映著陰暗天穹之后的燦爛星空,浩蕩而威嚴。
——心音催發!
心音.星見之眼被喚醒了,在那一雙眼瞳的面前,物質的阻礙不過是薄紙,墻壁只能讓視距變得模糊,一切色彩都徹底消失了,變成了黑白。
取而代之的是以太的燦爛輝光。
那種奇異的視覺被心靈連線共享給了其他三人,青齒吹了聲口哨,眼中閃過一絲垂涎:
啟示派系的以太之眼,真是方便的能力,不知道摘下來給自己換上的話還有沒有用呢?
“教授就藏身在這個街區的羅德拉沃教堂中。”
克勞德揮手,讓以太在面前形成了街區俯瞰的倒影,倒影放大,最后定格在教堂之上,隨著銀輝的變化,隱約顯露出其中層層疊疊的警報結界。
就算躲在自己的藏身處,教授也依舊沒有放松警戒。
“我幫你們屏蔽阿瓦隆大結界,但注意,時間只有半個小時,到了午夜,阿瓦隆大結界就會開始重新搜查所有的街區,如果你們到時候被發現了的話,我也愛莫能助。”
克勞德淡淡地說道:“有了以太之眼的輔助,大部分警報都構不成威脅,可以輕松潛入。
教授的幻術和心靈干涉我也會破解,你們只要負責動手就行了。。”
白面女人頷首,和蒼老的男人一起走進雨中,消失在黑暗里。
青齒的身影一陣蠕動,在腥臭的風中消失了。
克勞德端坐在空屋中,專注地為他們屏蔽掉了結界的掃描。
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可不知為何,他的心里越來越不安了。
在這個暴雨之夜中,有一個影子靜靜地站在遠處的房頂上,凝視著他們的身影走向教堂。
云層中倏爾一陣閃電亮起,帶來慘烈的白光。稍縱即逝中,便照亮了他的黑色眼瞳。
復仇惡靈——夏洛克.福爾摩斯,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