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耀東站了一會兒,沒再聽出什么新鮮的,就甩了甩手中的布袋往家里走。
他身上都還帶著大片的水漬,衣服都還沒換,就急匆匆的跑出來了。
房門沒有關,兩個孩子嘰里咕嚕的童言稚語伴隨著銀鈴般的笑鬧聲,陣陣傳出來,林秀清照舊還在那里數錢。
他笑著對兩個孩子道:“你們兩個講的話,大概也只有你們聽得懂,嘰里咕嚕的,講的什么也不知道。”
林秀清手里捏著錢暫停了一下,轉頭問他,“誰來找你啊?”
“林集上。”
他將手里的布袋也提了一下給她看,“給我送望遠鏡回來了,順便又訂了5000斤的魚干,過幾天再過來裝。”
林秀清的視線隨著他的手搖晃,“這個要多少錢啊?”
“不要錢,他送的。上個月不是把那些魚子醬一塊賣給他?跟他討價還價,讓他給我送一個,他就說這東西不好搞,我也是等了一個月,現在才拿過來。”
邊說他也坐床邊拆著,也不知道林集上從哪里搞來的,看著也不像是全新的,有點灰,像是只有八成新的樣子,不過看著也是完好如初,沒有什么痕跡,拿抹布擦一擦就行。
或許,也有可能是賣不出去,放在那里落灰久了也說不定。
這玩意兒現在太小眾化了,正常人也少有要用望遠鏡,反正也是不要錢的,他也不嫌棄。
“這么好?還給你送一個這個東西,那估計也不貴吧,直接當添頭送給你,虧你之前還說要好幾百,可能要上千塊。”
“是要那么多錢啊,就是大概我讓他掙了很多,所以再應允送了一個這個。”
“那咱們是不是虧了?這么貴的東西,他說送就送,那肯定掙了很多錢。”
“不虧啊,砸手里才虧,本來也是海里撈上來的,賣多少都是賺的。他有本事賺這個錢,那當然是他的本事,也不能就因為人家賺多了,所以就認為自己虧了。”
林秀清想了想,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那反正是免費得來的,那你就收好唄,正好你一直念叨著,等豐收號修好了,就一塊帶海上去好了。”
“知道。”
“你先洗個澡換件衣服吧,胸前膝蓋褲腳都濕了。”
葉耀東低頭看了一下身上也先把望遠鏡放一邊。
只是等他光著膀子洗澡的時候,兩個小丫頭又嘻嘻哈哈湊了上來,趴在他背上叫著羞羞臉。
他極為無奈,只好把兩丫頭推到墻角去,然后拿過被子給她們整個人蓋住,惹得她們哇哇亂叫。
再趁機將水又端出屋外頭,準備在堂屋洗,不敢再坐在床邊了。
那兩個折磨人的小丫頭。
等快速的擦了一遍身上后,他才倒掉水進屋換短褲。
天氣熱起來了,他現在睡覺也只穿一條短褲,大晚上的也不需要再穿衣服,就光著膀子大腿,拿過剛剛放到一邊的望遠鏡,坐床邊左看右看的研究了一下。
身后的兩個小丫頭又嬉皮笑臉的湊過來掛在他身上,他沒管兩人的笑鬧,隨便她們搖晃他。
他不懂望遠鏡這東西,也不知道型號什么的,上輩子到老都沒有正經接觸過,好在,剛剛給他的布包里頭還有一本簡單的說明書,可以等白天光線好的時候研究一下。
隨手又翻看了一下后,他才掏出手帕,擦了一下邊邊角角縫隙中的灰,順口還吹了幾下。
完了看到林秀清還在那里數錢。
“你還沒數完?”
林秀清點點頭,話也沒說,繼續默默的數著。
葉耀東把掛在他身上的兩個孩子拉扯開,將望遠鏡先收起來,就看到滿桌子都是幾分幾毛的硬幣紙幣,大額已經一疊一疊的數好放到角落了。
“怎么數這么慢?”
“有豐收號的賬,還有市里面的賬,哪有數那么快的?豐收號的賬還好說,都是大額的,幾張數一下很快,市里面的賬,零錢占了一小半,這些幾分幾毛的數起來哪有那么快。”
“那就不要數了唄,你不是拿了好幾個麥乳精的罐子裝硬幣?1分2分5分的就隨便丟進去就好了。”
“那也得先把錢數了啊,記在本上,這樣下次你問我家里有多少錢,我翻一下本子就知道了,不然稀里糊涂的都不知道家里有多少錢。總不能再把所有的錢翻出來,一個個數一遍?那數一天一夜都不一定能數得出來,全部都是零錢。”
“哎呀,你別吵,你看你,又打斷我了,我這數到多少了?走開走開,別妨礙我數錢。”
葉耀東被推了一把后,也不招人嫌了,爬床上去跟兩孩子玩了起來。
等她數完整理好,已經是十分鐘后的事了。
看她將個罐子拿出來收集硬幣,葉耀東才出聲,“都數完了,這么慢?”
“你們一直吵,老是打斷我。”
他這會兒背上還壓著兩只小的,在他身上踩來踩去的玩。
“市里店鋪拿回來多少錢啊?咱家現在有多少錢啊?”
“市里這個月烏賊干賣的多,拿回來22,355塊,加豐收號的收益,加咱家幾條船這個月賺的,再扣掉人工開支,總共能有12萬6000多。”
葉耀東懵逼的想了一下,原來自己昨天設想店鋪的收益,想多了,然后也把漁船這個月的收益給算漏了些。
“哦,那四舍五入一下,咱們也有13萬。”
“你可真會算,空口白話的家產就給你硬生生的多算了3000塊出來。”
“這點錢,我開船隨隨便便去幾趟不就能掙回來嗎?”
“是是是,你可真厲害,咱們家多虧了你。”
林秀清隨口敷衍了一句,沒想到他還當真了。
葉耀東咧著嘴笑,“你知道就好。”
她無奈的瞥了他一眼,“你先哄兩個睡,我也要去洗個澡。”
第二天是6.1兒童節,對于現在的小孩來說,是一個開心的大節日。
大中午一個個放學回家就跟花蝴蝶一樣,并且還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都在說今早的6.1活動。
“還有糖果,雞蛋糕…”
“我們有大白兔奶糖,一人五顆,可是我已經吃完了,但是我還有糖衣…”
“我們班里還讀書講故事…”
“我們還看錄像帶了,跟看電影一樣超級熱鬧,超級好玩…”
葉成洋瞬間又覺得有些羨慕讀書了,看他們嘰嘰喳喳的,也忍不住湊過去問七問八。
葉耀東隔著一堵墻,坐在院子里翹著腳等飯吃,也聽著他們興奮的說話。
“我們學校高年級的,長得最高的同學舉著國旗,還有一個同學舉著先鋒隊的隊旗,然后我們就跟在后面敲鑼打鼓,先圍繞著學校走一圈,然后再到村里走一圈,大家都特別高興,整個村子也好熱鬧的…”
“這么好玩啊…”葉成洋滿臉艷羨。
“對啊,對啊,我們大家都還戴著紅領巾可好玩了…”
葉耀東忍不住出聲,“那你們有沒有誰光榮的能參與打鼓啊?敲鑼,當旗手啊,或者吹號角啊?”
一句話直接把他們干沉默了。
“三叔,這個要成績好的…”
“哦”
一個字婉轉了三個調,把他們的興奮心情都搞沒了。
葉成海郁悶的道:“三叔你別說了,本來我算是很高的了,可以當旗手了,但是老師說我太黑了,穿著白襯衫,臉跟黑炭一樣,換人了。”
“這個不要成績嗎?”
葉成江補充,“不用,這個高就行了!”
“那可惜了,那下次讓你拿三塊錢換開道的旗手,你要不要?”
“那不要,黑就黑一點,我才不稀罕當旗手。”
“哥,你前幾天就開始念明年不撿烏賊,要當旗手…”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前幾天是前幾天,現在是現在,閉嘴,吃飯去。”
門口的孩子們也一起都各回各家,葉成湖跟葉成洋也興沖沖的跑回院子里,身后還跟著兩個小跟屁蟲。
“來來,給我瞧一下看看,第一次見你這么干凈啊。”
葉耀東也是難得的看到葉成湖穿白襯衫,難得的那么干凈,簡直破天荒啊。
每天除了早晨剛出門,看著衣服跟人干凈了點,等中午回來跟瘋癲了似的,身上就沒有哪處干凈的,手伸出來都是黑不溜秋的。
葉成湖也很高興的在原地晃來晃去,轉著圈,還很得意地伸出十指,“娘昨天還給我剪了個干凈的指甲。”
“你還好意思說,你那指甲縫里都能摳出十斤的土了。”
“才沒有。”
“哥哥,讀書是不是很好玩啊?”
“我覺得你放羊比較好玩。”
“可是好無聊,都沒人跟我一起放羊。”
葉成湖哥倆好的搭著他的肩膀往屋里走,“那你就來讀書,讀書也可好玩了,我們還能上體育課,還能做游戲,還有音樂課可以唱歌哦…”
“真的嗎…可是我看你寫作業天天抓頭,好像長虱子的樣子?”
“那…那就偶爾…”
“是天天哦…”
“反正你也要讀書,哼。”
葉耀東看著葉成湖誘哄失敗,也朝院子里追雞攆狗的兩個小丫頭招招手,喊她們去洗手吃飯了。
吃飯的時候,葉母就等不及詢問。
“親家的船啥時候修好了啊,你們都在家里干等了一個禮拜了…”
“也沒有干等吧,我們也忙得很,大哥二哥的船不也是這些天剛開回來嗎?正好這段時間把船的事處理了一下,該算的賬也算了一遍,我昨天早出晚歸的,都到傍晚才回來,哪里有干坐著閑在那里嗎?”
“那現在都忙完了,也得讓親家多催一下廠里,也不能不著急,就在家里坐著等啊。”
葉父也道:“這怎么催啊?配件沒到,催也沒用啊。”
“那就在家里坐著,什么也不用干了?”
“哪里什么也不用干嗎,家里的活也多的很,正好這幾天都在那里忙,我在家里不是種地,就是去山上看修墓,順便砍竹子編竹筐,哪有閑的時候。”
老太太關心的問:“墓地修的怎么樣了?”
“差不多了吧,這兩天差不多就能好。也就開鑿石頭費勁了一些,還要讓人抬到墓地,那些沙子石子什么的,都要一步一步從山腳下挑上去,麻煩了一些,不然早就修好了。”
“那就等修完墓地再出海干活,不然你們一去又是好幾天,墓地修了,到時候還得一起上山祭拜,還得選一個日子,讓你爹躺進去。”
“那我抽空再去提前看個日子,省得會不湊巧,卡著他們出海。”
“那兩條收回來的船,爹都安排租出去了?”葉耀東看向他爹問道。
“老船租了,你那一條還放著,前天你不是也還在那里說等手頭的事忙完,豐收號還沒修好,就去放延繩釣嗎?”
“哦,那也行,那我等會兒把幾筐的延繩釣送去叫人整理。”
“那今天夜里就去放延繩釣了?那晚上把你幾條船不值錢雜貨都拿回來,別給你表哥他們帶回去了,留著晚上出海當餌料。”
“那我等會交待一下王光亮他們,你那條船夜里也出海了吧?也讓他們傍晚一塊收貨。”
“老船昨晚檢查后都沒有什么毛病,昨天晚上他們就開出海了,到時候等這月底正好都一塊算賬。今天沒做事,我傍晚跟著一塊去碼頭,順便讓他們認一下人。”
葉母忍不住插嘴,“那你們親家那里該去說說的,也得去說一下,不然就放在那…”
“知道了,啰嗦…”
“上一回你船壞了,放廠里修,他也沒等你就直接出海啊,這回還要你等…”
“搞錯了吧娘,是我們自愿等的,不然我們直接正常開出海也行啊,不是出了幾回事,大家都覺得沒那么安全保險嗎?想要兩條船一塊才等的,不然人家也沒叫我們等啊,他自己船放在那里修,我們去不去關他啥事?”
葉母吶吶一時也說不出話。
葉父瞥了她一眼,“我們自己會看著辦的,不用你瞎操心,昨天都還從廠里回來,現在去催個什么勁?”
飯后大家都各忙各的去。
6月一到,太陽就變得火辣辣的,葉耀東將延繩釣送去請村里的老人整理后,回來他就汗流浹背,汗跟水一樣的淌下來,連灌了小半壺的茶水才解渴。
感覺春天也沒有多長時間,前后就一個來月,立馬就到了夏天,穿背心都嫌熱的季節。
他到家后,也第一時間將衣服脫掉,光著膀子。
在他猛灌茶水的時候,老太太還領了一把毛巾給他,在后面擦后背。
“這天氣說熱就熱,你也別戴那悶死人的帽子,看把你熱的…”
“好了,我沒事,就來回推著板車曬了一點,你看你的電視去吧,我去門口躺著涼一會兒。”
“鍋里有煮好的玉米,你去拿兩個吃,我再去給你們煮鍋綠豆湯,等半下午的時候當點心吃,夜里也能帶到海上去。”
他點點頭沒說啥,直接去門口躺靠椅上涼快了。
林秀清坐在電視機前看著老太太沒事找事的圍著他瞎忙活,也不管她。
最近魚船沒有出海,作坊那邊沒有什么,她也顯得整個人都清閑了,還能干坐在那里看電視。
兩個小丫頭有瓜子吃也能坐得住,也緊挨著林秀清,難得乖巧的看電視。
在他躺在靠椅上睡得正香的時候,聽到屋里傳來幾道女聲,迷迷糊糊的他好奇的起來張望了一下,復又重新躺了回去。
是阿光的小妹,他兩個妹妹時常就會輪流過來送點東西,有時是菜,有時候是瓜果,有的時候是鎮上買的小零食,剛剛瞄了一眼,好像這回送過來的是芭蕉,地上有一整個麻袋,露了一部分的香蕉梗出來。
他們家后山好大一片山地,就是借了住在近處的便利,啥都被他們家種上了,土地也直接就被占了下來。
不過最近沒見著他大妹上門來了,估計也不好意思出門。
造孽啊。
不過還好現在有后媽了,也有人張羅,不用再麻煩他娘了。
第二個婚事也退了后,他娘也感到很尷尬,有種把人家姑娘給坑了,里外不是人的感覺,還好兩家是親家,老太婆的原因誰也沒想到,要是早一點結婚,啥問題都沒有。
他拿過胸口的衣服繼續蓋在身上臉上,看著日頭還大的很,只是日頭西斜了一點,離太陽下山估計沒那么早。
心安理得的,他又繼續躺了,等老半響,孩子們都放學回來了,人也才走,他也了坐起來。
他一個大男人對著人家小姑娘也很尷尬,沒話說的,還不如躺著裝死。
屋里阿清跟老太太等人走后,也開始嘀嘀咕咕說人家也20歲了,兩姐妹都得趕緊嫁了。
“把我那些小弟叫過去給兩姐妹挑一挑,多省事啊。”
“你別一直推銷他們了。”
“切,現在嫌來嫌去,可能等以后都高攀不起呢。”
“得了吧你,幫忙把麻袋里的香蕉都拿出來,拿刀把梗砍掉,用報紙包起來放筐里,拿到放魚干的那屋里,放幾天就能吃了。”
“那不都得都是魚腥味?直接放到這里柴火堆里不就好了。”
“有區別嗎?咱們整個家不都是魚腥味嗎?”
那倒是。
屋里的魚干常年堆著,整個家里里外外都籠罩著魚腥味,他都感覺自己整個人也都已經腌出味來了。
年后到上個月為止,曬出來的魚干基數龐大,作坊、家里、市里通通都堆滿了。
“沒關系,等過幾天,林集上拉個5000斤走,咱家立馬就騰空了。”
他昨天晚上也真的是隨便說說的,真要2萬斤,加上市里的可能都還不夠,這一兩個月來,基本都在曬烏賊鲞,魚干曬的很少,都還是3月份以前的庫存。
這一波再出個5000斤,市里的兩個倉庫加起來可能也就1萬多斤,還有一個倉庫堆放著一缸缸的魚露。
冬天到過年期間存放的魚干,再加上這幾個月,看著天氣零碎曬一點,可能也就只能再賣到十月份。
算起來應該也差不多剛剛好將庫存全部賣完,11月天氣轉涼后,到時候又能大批量的大曬特曬。
“那下次就不要堆到家里了,作坊小屋子那邊還有一點位置,反正咱們接下去也不會大批量的曬,給屋子消消味。”
葉成湖也插嘴道:“我同學都叫我咸魚仔,就是說我整天聞著一股咸魚味。”
林秀清隨口道:“挺貼切的,跟你爹的外號很配。”
“爹的外號叫什么?”葉成洋好奇的問。
葉成湖興沖沖的說:“咸魚東啊,笨,這都不知道。”
葉耀東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這有什么好得意的,看你的電視,大人說話你也要插嘴。”
葉成湖低下頭,然后又還轉頭沖葉成洋擠眉弄眼的小聲嘀咕,“咸魚東,咸魚東…”
聲音小到幾不可聞,但是此時沒人說話,電視機里頭的劇情正好也沒有聲音,就顯得格外的清晰。
葉耀東臉都黑了。
要不是這小子坐的離他遠了點,他也不好因為他叫兩句外號就沖上去打人,不然,多少得叫他屁股開花。
林秀清干咳了幾聲,葉成湖才后知后覺的轉頭看了一下他爹快黑成鍋底的臉,然后趕緊將腦袋縮了起來,轉頭就往樓上砰砰砰跑了。
葉成洋見哥哥跑了,也看了他爹一眼,也跟著趕緊跑。
“都給我跑什么?給我下來做作業了,天天回來不是看電視就到處跑著玩,從來就沒想著第一時間做作業,等到天黑了才想起來作業還沒做,在那里臨時抱佛腳。”
“就你這樣還能考100分?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一個個的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壞習慣,不到火燒眉毛都不知道急。”
“還不給我下來!”
他嚴肅的吼了一聲,樓上的兩個就悄悄摸摸的摸到樓梯邊,然后屁股往下一個臺階,一個臺階的慢吞吞的往下挪。
葉成湖邊挪屁股邊拿小眼神瞄他。
葉成洋在他后面挪著小屁股向下,只是挪了兩個臺階后,他才想起來,“我不用做作業啊?”
說完他轉頭又手腳麻利的往上爬。
“還好中午沒聽哥哥騙…”
葉耀東原本還覺得老二還有點聰明勁的,這下子又感覺怎么這么傻?
他們家怎么就沒有出一個聰明一點的?
“給我麻利一點下來,上樓跑跟兔子一樣快,下樓就跟烏龜一樣,再磨磨蹭蹭,明天正好把你那王八燉了。”
“不要。”
他喊了一聲后,立即趕緊下來。
葉耀東這會兒看他不順眼,拎著他書包就拿到桌邊,準備盯著他寫,不然半小時過去,他可能還坐在那里兩眼空空。
葉成湖慢吞吞的挪了過去,然后坐在桌邊,弱弱的問:“吃完飯寫不行嗎?”
“你這會兒是有什么天大的要緊事嗎?”
“我肚子痛,我不對…我肚子餓…”
想到之前因為裝肚子痛,被罰站沒飯吃的后果,他趕忙改口。
“信不信我讓你屁股痛?什么作業?”
“語文書里有一張提綱…”
葉耀東拿出他的語文課本,里頭都夾雜著不少的提綱,都折疊的亂七八糟,隨便夾在書頁里,他嫌棄的都抽了出來,結果還抽出一堆卡片小人頭。
葉成湖眼疾手快的趕緊撲到桌子上,然后掃到懷里,裝到口袋,動作敏捷又快,事后才警惕又害怕的看著他爹。
“我覺得你可以早點跟我出海干活。”葉耀東一副無可救藥的看著大兒子。
葉成湖連忙點頭。
他的臉又瞬間拉了下來,“趕緊寫,哪一張自己找。”
葉成湖慌的忙不跌的趕緊翻看著桌面上一堆的提綱,那紙薄的能看清楚正反兩面。
而那些提綱全部都是老師手寫,然后用墨拓印下來的,他折疊的亂七八糟,等攤開后,有一些墨汁也都沾染到空白的地方,看著有的字跡都都糊了。
“這張,其他都寫過了。”
葉耀東覺得現在的教育條件真差,以后的孩子可真幸福,這紙張透明的都能將書頁面上的圖案拓印下來,鉛筆稍一用力就容易捅破一個洞。
這樣想著,他聲音也放軟了一點,沒有那么嚴肅了,“快點寫。”
“哦。”
他又繼續摸著書包,摸出了一節只有半根筷子長短的鉛筆,筆尖的另外一頭被他咬的都是木屑牙印,摸出來的橡皮擦也跟被快摳爛了一樣。
然后才在他爹的虎視眈眈下,硬著頭皮慢慢的寫了起來。
看著他有模有樣的坐在那里書寫,葉耀東也欣慰了不少,然后起身沖林秀清走去。
“看吧,這樣逼著寫,不是一回來立馬就寫作業了?平常你就是不看著他,不催著他寫,所以天天都拖拖拉拉,不到天黑不寫作業。”
“我還能天天逼著他,逼到老啊?”
“好習慣就得從小養成,你多盯幾次,等他習慣了,就不用人看著了。”
“說的倒輕松,我整天不用干活,天天盯著他啊?我都還有一堆的事,現在又要煮飯了,你這么會,你盯著他。”
“我盯著就我盯著,你沒看他現在也挺自覺的嗎?”
“呵呵你轉頭看他現在在干嘛。”
葉成湖正低著頭偷偷的瞄向電視機,聞言立馬就坐直了,趕緊假裝認真寫。
葉耀東順手去把電視關了,又催促他趕緊做作業。
林秀清也站起身準備生火煮飯了。
老太太只樂呵呵的看著,沒電視看,她還有收音機。
她樂呵呵地招呼著兩個小丫頭跟她去門口聽收音機去。
葉耀東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他就坐邊上守著葉成湖寫作業,平常就是大人沒管,所以才慣著他們天天臨時抱佛腳。
不過,等他一碗綠豆湯吃見底了,卻看著葉成湖光盯著他看了。
“寫啊。”
他腦袋湊過去一看,一張的提綱上面只寫了名字,其他一概沒有動。
不對,還在紙上面畫了一只烏龜。
“這是什么?”
“小八!”
葉耀東手握空拳,好想敲一下他腦袋卻只落在提綱上,趕緊給我寫,不然把你小八燉了。
他趕緊又在名字邊上補上了個班級,然后又停了。
“看我干嘛,寫!”
葉耀東虎視眈眈的瞪著他。
他才又開始翻起了書本,弱弱的說:“我找找…”
林秀清生著火好笑的看著父子倆,“你爹認識的字估計也就跟你差不多。”
“亂說,我可比他強多了。”
說著他就拿過桌子上靠著墻堆疊的一大堆的報紙,隨便抽了一份最上面的抖開,裝模作樣的看了起來。
不過這一看,他倒是認真了點,一個禮拜送兩回報紙,他也不一定全部都看了個遍。
今天這報紙上面,沒想到還單獨開辟了一個板塊,寫著蓋燈塔的事,給他看認真了起來。
只不過,他也沒忘記了盯著兒子寫作業,時不時抬頭看一眼,有看著他筆頭在那里動,才放心了。
一家三口在堂屋里各忙各的,倒也是也挺和諧的。
直到葉父葉母過來吃飯,才打破了屋子里的和諧。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出息了,這么早就做作業了。”
葉耀東合起來報紙,“平常就是沒有人看著他,整天瞎跑,一回來書包丟下,不是看電視就往外瘋玩,不到天黑不做作業。就得管著他,盯著他,才能認真的做。”
“盯個兩天,到時候就自覺了,這么久,應該寫差不多了吧,我看看…”
葉成湖趕緊雙手按在提綱上面不準他看。
“擋什么擋?把你手拿開吃飯了,沒寫完的等飯后再寫,寫完了就可以痛快完了,不用再臨時抱佛腳了。”
葉耀東抓著他的手,半天都挪不開,皺了一下眉頭,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拿開,去洗手吃飯,看你手黑的。”
葉成湖立馬丟下筆撒腿就往后門跑。
而葉耀東也看到了,提綱上空空如也,原本什么樣,還是什么樣?
不對,多了好幾只王八。
而且字跡被他手蹭的更糊了,這里一片黑,那里一片黑的,唯獨題目那里,一行一行的都空蕩蕩的,一個字都沒寫。
難怪要雙手摁在上面,擋住不讓他看,原來是一個字都沒寫,拿著筆裝模作樣的是在那里畫烏龜。
“葉成湖!你給我滾過來!”
葉成湖整個人躲在后門,只伸出一個腦袋,戰戰兢兢的說:“我吃完飯就寫…”
“你寫個王八!”
林秀清看他喊的那么大聲,也湊過去看了一下,還真是寫的王八。
“坐在那里老半天,你就畫了這些?虧我看你筆尖在那里動,還以為你在那里認真的寫,給我滾過來。”
“我等會兒一定寫…”
“等會寫,那你剛剛坐在那里干嘛?”
葉父補充了一下,“這不是畫烏龜嗎?”
“我…我肚子餓…我吃飽了就寫…”
“你還想吃?吃你個王八,明天就燉了,還到處都畫著王八,不知道的老師還以為你在罵他是王八。”
“這是你說的,我沒有…”
葉耀東激動的一只手提著試卷,一只手在那里戳著,“你給我滾過來,一個多小時過去,你就給我畫了這幾只王八?虧老子還以為你在那里認真的寫作業,還想著明天獎勵你,你給我滾過來,看我不打死你…”
嘩啦,脆弱的提綱,還給他真的戳了一個洞出來了。
葉耀東惱怒的直接扔到桌子上,然后到時候找鞭子,提著兇器就要追到后門去打人。
葉成湖人還沒跑到就已經先叫了,“不要,我等會兒就寫,我等會兒會寫…”
“你別給我跑,你給我滾回來…”
葉耀東跑到后門,看到后門地面到處不是鴨屎就是羊屎蛋,沒舍得踩下去,就踮著腳尖追著出去。
葉成湖哇哇叫著從后門跑到前門,然后圍著房子繞了起來。
他一個成年人還真的不一定能跑得過小孩,這孩子整天滿山遍地的跑,小小個的又滑溜,還真不好抓。
父子倆貓捉老鼠一樣的哇哇叫,吸引了周圍其他人通通都跑出來圍觀。
葉成河看著葉成湖即將被打,賊起勁,“三叔三叔,我幫你抓他…”
“啊啊啊,我要告訴伯母…”
話還沒說完就被抓住了,然后瞬間就被葉耀東拎住了衣服,然后被拿著鞭子狠狠的抽打了幾下。
天氣熱起來,他們褲子都穿得格外的薄,一鞭子打下去就是一條紅痕,葉成湖立即變成熱鍋上的螞蟻,原地跳動的亂轉。
“不要打不要打,我錯了,我不畫王八了…”
“是畫王八的問題嗎?”
“我馬上就寫,我現在就寫…”
皮糙肉厚的挨了好幾下,竟然也沒哭,還能亂叫亂跳。
葉耀東邊打邊將人往家里提,他還少有這么追著打孩子的時候,今天是真的被忽悠的郁悶了,真以為他在那里認真的做作業的。
其他孩子都看著格外津津有味。
“終于被打了…”葉成海也欣慰了。
葉成江幸災樂禍,“他都沒哭,說明三叔沒使勁…”
葉成河也跟著道:“三叔他都沒哭,說明不痛…”
葉成湖氣的都還能轉過來大罵,“你們不講義氣,一點都不仗義,還在那里慫恿,再也不跟你們玩了,你們不要來我家…”
葉耀東覺得他們說的有道理,重重的又打了幾下,反正皮糙肉厚的,看著也打不壞。
“你還挺能的,還不準別人來你家…”
“他們也別想玩我的小汽車,別想玩我的球,嗚嗚嗚,不準來我家…”
“不要再給他們買東西吃,不準你們吃我家的東西…哇嗚嗚嗚,討厭你們…”
終于哭了。
大家都滿意了。
葉耀東將人拖進屋子里,就讓他在墻角站著,飯也不讓吃了。
林秀清也在那里叫著活該。
“老半天的坐在那里,筆還一直動,還真以為他在那里認真的寫作業。”
“坐在那里老半天,一個字都沒寫,光畫烏龜…”
“不是烏龜,是王八。”葉成湖站在墻角哭的都還暫停了一下,反駁一下。
“看把你能的,等會吃完飯就把你褲子脫下來打。”
葉成湖害怕的又繼續哭了起來。
葉耀東這也才滿意的又丟下了鞭子。
打孩子當然得把孩子打哭了,不然那能叫打嗎,孩子不哭,大人哪來的成就?
孩子不哭不疼怎么記得住?
有一個在那里哭,剩下的幾個都格外的老實。
連平常吃飯都會站起來扭來扭去,沒有好好坐著的葉小溪,今天都格外的認真,看起來無比的老實。
葉母嫌棄的看著嗷嗷大哭的葉成湖,“都在眼皮子底下盯著,還能畫一整張紙的烏龜,平常還能好好讀書?阿海他們幾個估計也都差不多。”
葉父難得跟著附和,“都是半斤八兩,還是早點去學個手藝,以后也不會餓死。”
“家里那么多船,能餓死才怪。改明兒等字都認全了,還是都跟著出海干活好了,少請幾個人也能少付點工錢。”
葉耀東轉移話題問道:“這個時間漁船都回來了嗎?”
“回來了兩條,還有三條沒回,反正交給作坊里的小子,有一個一直等在碼頭外面,估計也快回來了。”
“你出去看了嗎?雜貨有搬到作坊了嗎?”
“有,我還讓他們沒啥事就把個頭大一點的魚砍小塊,好方便我們明天早上直接帶出去掛鉤子,不用自己砍半天。”
“嗯,我等會兒飯后也把延繩釣去拉回來。”
葉父應了一聲,也把要緊事也說一下,剛剛過來本來就要說的,誰知道碰上他打孩子,也沒來得及說,只能現在放到飯桌上說。
“墓地差不多修完了,邊邊角角修補一下,明天就好了。等會兒吃完飯,先跟我一塊兒去你大伯或著你二伯那里算一下賬,你大哥二哥也得去,順便商量好重新下葬的日子,你娘下午日子已經看過來。”
“好,早點把這事辦了,出海的時候也不用惦記的事情沒做完。”
“這件大事總算是辦完了,以后頂多自己隨便修修抹抹一下就好。”
老太太也嘆了口氣,“修好了就好,等我飯后我也給你爹上個香說一下,他的孫子們現在也都個個出息了,都是他保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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