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武擺了擺手,示意了于德才一下。
沙器之將上午的文件整理好放在了李學武的手邊,隨后將李學武手包里的筆記本拿了出來放在了一旁。
這會兒于德才已經把電話打通了,遞給了李學武。
“喂,我是李學武”
“你才回來?”
徐斯年接了電話一聽是李學武,便急忙說道:“交易出問題了”。
“有內鬼?”
“啥?”
徐斯年正想解釋一下,突然被李學武的問話給整不會了。
啥內鬼?
是說景副廠長?
李學武怎么能這么說?
可要是真這么一細想的話…
李學武說的內鬼好像還真的是…
不過再仔細這么一想,什么鬼啊!
這世上的事情哪能都細想!
細思極恐啊,懂不懂啊!
“我特么說的是,紡織廠那邊不同意”
徐斯年的聲音很謹慎,顯然在防著有人聽見他那邊的講話聲。
“說是要先履行景副廠長跟那邊簽署的合作方案…”
“什么方案?”
李學武確實不知道這件事,微微皺著眉頭問道:“她跟紡織廠簽什么方案了?”
“唉”
徐斯年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門外,說道:“我去你辦公室找你吧,細說”。
細嗦?
大老徐的話才是給李學武嚇了一跳。
這要是個姑娘好好說,一個大老爺們兒,還細說!
“別,別來!”
李學武打斷道:“我這忙著呢,你敢來我就敢走,這件事到此為止,我沒給你打過電話,你也沒跟我說過什么交易,懂?”
“我…”
“哐!”
徐斯年剛想再說,卻是聽見耳邊傳來了掛電話的聲音。
“喂?喂?李學武?”
連續問了幾遍,徐斯年茫然地看著手里的電話,還是不敢相信李學武掛了他的電話。
“碼的,為什么受傷的總是我?”
徐斯年放下手里的電話,看了一眼廠長的行程安排,起身往廠長辦公室去了。
李學武這邊放下電話后,對著還站在對面的于德才嘀咕道:“什么特么誠信,一個要漫天要價,一個特么的坐地還錢”。
再次喝了一口熱水,繼續道:“就知道這群人靠不住,都特么這個時候了,還想著…算了”。
要說起這個,李學武也是糟心的很,懶得說這個時候企業內部的陋習了。
揮手對著于德才交代道:“這件事甭管了,忙你的去吧”。
“…是”
于德才猶豫了一下,還是提醒道:“那些水果…余科長那邊…?”
“昨天我就把余大儒的信息交給了徐斯年,跟咱們沒關系”
李學武擺了擺手,道:“干好自己的事,都爛了也跟咱們沒關系,又不是咱家的”。
“明白”
于德才點點頭出了門,他的明白不僅僅是明白了李學武的意思,更明白為啥徐斯年這么著急了。
李學武走后,徐斯年便是聯合企業籌備辦公室的正主任了,什么事都交給了他。
徐斯年才不想接這個燙手的山芋呢。
他倒不是怕李學武恨他,而是因為這個辦公室根本就是為了方便李學武聯系幾位領導,聯系其他企業負責人,籌備聯合企業而設置的。
當初李學武的級別不夠,卻又不能不用他的能力,才搞了這么一個辦公室出來。
現在李學武走了,最重要的那條:聯系其他企業負責人,這一點也被李學武帶走了,那這個辦公室能干啥?
背鍋唄!
景副廠長簽的合作方案?
那還不是籌備辦公室起草的,怎么沒審核清楚,怎么沒算到李學武會莫名其妙地搞來一車水果?
徐斯年也想罵娘,特么的,這是一車水果的事兒嗎?
擱在李學武身上,沒有這一車水果,還有可能是一車罐頭,一車糧食,一車什么什么的鬼東西。
反正釜底抽薪他是抽定了的,還能叫你跑了路?
得了,現在李學武拎著棍子站在一邊看熱鬧,誰敢跑就敲誰,都跟底下窩著吧。
徐斯年不能窩著,他多賊啊,一看事情不好,趕緊找了廠長。
楊鳳山現在也是有苦說不出了,李學武在辦公室里的計劃說的好好的,就差動手操辦了。
本以為這事兒手拿把掐了,李學武又是極力推辭,便將這些工作分交給了其他幾位領導。
他想的是,這一次風波中,幾位領導和機關里的同志們都辛苦了,撿個便宜算是安慰一下。
沒想到啊,這還有后手?
關鍵是這后手不是來自李學武,而是來自自己人啊。
景玉農這手也太快了,頭天開的會,第二天就簽了合作方案。
以前怎么沒見這種效率呢!
鋼筆在手里轉了不知幾個來回,楊鳳山的眉頭是越來越深。
現在找李學武可找不著,當初這個計劃可是人家無私奉獻出來的。
而且眾人都拍手叫絕的。
可這邊羊毛和皮革的事情還沒解決,又跟保密部買了一車熱帶水果。
本就不富裕的廠財政,現在更是雪上加霜了。
“領導,要不…”
徐斯年遲疑著提議道:“讓李學武進…”
他這個進還沒說完,就見楊鳳山警覺的目光盯上了他。
進什么?
讜組?
軋鋼廠誰不知道徐斯年跟李學武的關系,先前書記在這邊吹了風,難道徐斯年也要吹?
徐斯年也是覺得冤枉,他還沒說完呢,就被廠長給懟了回去,剩下的話再也不敢說了。
他想說啥?
他哪里有膽子提讜組的事,他是想提議李學武重新擔任籌備辦公室主任的位置啊。
徐斯年不想背鍋,他想坐車。
李學武當這個主任,一定能把聯合企業搞起來,那他的功勞也是不低的。
坐李學武的順風車不比頂鍋好?
再一個,李學武當主任,即便是在聯合企業中發展勢力,贏得進步的資本,這跟他又有個毛的關系。
損失的是其他幾位領導的影響力,他又沒想著一步當了副廠長。
可現在,他不敢提了,現在誰敢在領導面前提李學武誰倒霉。
等著吧,把事情拖到不解決都不行的時候就有人著急了。
人等的起,就看車站里的那車水果等不等得起了。
水果的事不解決,羊毛和皮張就解決不了,那邊疆辦事處就解決不了。
這些解決不了,那聯合企業的事就解決不了。
即便是按照景副廠長的意思,解決了羊毛的問題,那有李學武這個方案的珠玉在前,她的方案還有意思嗎?
最重要的是,先前那篇聲情并茂的無奈,現在都成了巴掌。
有更好的方案不用,然后損失軋鋼廠工人的用工福利換來合作,這能行?
廠領導當然覺得行,可工人那邊就不行了,瞧著鬧去吧。
只要一鬧,得,李學武幫李懷德挖的坑就算是真的橫在了眾人的面前。
不跳,上面不答應,財政不答應。
跳,工人不答應,讜委那邊也不會答應。
無解!
徐斯年站在廠長的辦公室里,看著廠長緊皺的眉頭,想到李學武這一步步棋走的,他是從腳底往腦袋上冒涼風啊。
最重要的還不是這一套組合拳,而是布局啊。
這一局布下,全廠都被李學武放在了棋盤上,就連李懷德都從下棋的人,成了棋子。
更不論楊鳳山和楊元松了。
生死局,大殺局。
這一局廠長稍稍走的不對,那便是萬劫不復,十死無生局。
還得是書記看得長遠,棋局已定,要么死扛,要么把李學武拉進棋局。
進讜組,就得解棋局,否則玉石俱焚。
可,廠長會同意嗎?
車站里的水果自然還能堅持,車廂連接上外部電源,總能再堅持一段時間。
不過,不止徐斯年知道,廠里的有心人都知道,留給楊廠長的時間不多了。
“什么?”
實驗車間一車間,設計室主任周大海直接摔了手里的牛皮手套。
手套上全是機油,砸在機器蓋子上,發出“砰”的一聲。
“憑什么扣咱們的額外福利,這特么又不是廠里給的!”
“得得得,你別跟我喊”
生產科科長呂培忠擺手告饒道:“你老周有話可以去問夏處長,反正我聽到的就是這么個消息”。
說著話又對著圍過來的幾位設計處的設計師解釋道:“我們生產那邊反正是扣下了,說是廠里的意思,共度時艱,我就是過來說一聲”。
周大海才不會覺得呂培忠有多么的仗義,這就是在攛掇他們去找夏中全反應。
可是這特么還用反應,他呂培忠有幾個膽子敢假傳圣旨。
不過不找也不成,現在設計處協作保衛處搞的這個廢舊車輛改造項目是這些車間技工的主要福利來源。
項目是兩個處室之間的合作,獨立運行,沒有廠里的事,所以這盈利也作為福利惠及到了參與的職工。
一臺車保衛處能分過來三百三十元,算上維修周期和直接購買廠里的原材料錢,這個月到技工手里最高的都有三十多塊了,最少的都有十幾塊。
都是上班養家糊口的苦哈哈,誰敢小瞧了這三十多塊錢。
工資才有多少啊,三十塊錢能解決了大問題。
現在廠里說扣下就扣下,這他們哪里會干。
要說廠里發的福利多少都是那么回事了,誰也不多,誰也不少什么好說的。
可這個項目補貼不是,這是他們利用工閑時間一手一手給弄出來的,有的技工還加班干,徹夜干,為的是啥啊。
“找處長去!”
“對!找老夏去!”
“走!”
夏中全就在辦公室,而且生產管理處的正副處長都在,設計處的副處長也在。
鄺玉生是躲過來的,他就知道生產科有些人一定會對廠里的決定產生不滿。
可這不滿又有啥招,他是不指著那些補貼過日子的,也從來沒有拿過那份錢。
但手底下的工人不一樣啊,雖然錢沒有設計處的那些技工和設計師拿的多。
每個月多五毛都能樂翻天,要是多五塊,你想想,得是啥效果。
“要我說,都怪李學武,就不該弄這個什么汽車項目”
鄺玉生揉著散不開的眉頭,抱怨道:“你看看現在弄的,這隊伍還怎么帶?”
“嗯嗯,你這是怪我嘍?”
夏中全還是那副老樣子,不溫不火的,喝了一口茶道:“當初是誰說我吃獨食的?我把零件的任務交出去,你樂匹燕子的時候怎么不這么說呢?”
他心里也是藏著火呢,聶副廠長前天下午把他們兩個叫過去開了個小會。
別的倒沒啥,勤儉節約嘛,老生常談。
可這讓他們兩個扣下汽車整備項目的盈利就像一棒子,直接給兩人抽蒙了。
別人不知道,他們兩個還不知道手底下人這兩個月拿了多少?
什么叫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
你要說怪李學武這沒問題,這孫子打一開始就沒好心眼子,說不定就跟這兒打著埋伏呢。
可特么錢都拿了,現在屎堵屁股門了,還說這個,就有點沒意思了。
當初口口聲聲說防備李學武,遠離李學武,他沒有防備嘛?他沒有遠離嘛?
這不是沒防住嘛!
汽車整備,保衛處出的項目,設計處和生產管理處給干活。
干活拿的是工錢,是辛苦錢,這有什么坑啊,明擺著的嘛。
夏中全一直都在防著李學武,一直都在防,不可謂不努力。
但你看看,現在這特么左防右防,還是沒防住,打脖子后頭過來一下子,直接割在了大動脈上了。
你不扣這個錢得罪聶副廠長了,違抗命令,你扣這個錢了,失了人心了,誰還聽你的。
鄺玉生在這發牢騷,不敢去當面罵李學武也是這么個道理。
這不是陰謀,這泥馬是陽謀啊,正經的陽謀,只是陽的太陰了,沒看見啊。
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啊,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啊!
不用問,現在么信心。
生產管理處管著大幾千人,怎么可能一條心,要真是一條心,他早當廠長了。
“怎么辦,你倒是說句話啊!”
鄺玉生看了看兩個故作沉默的副處長,知道人家是不想攙和的,只能問夏中全。
夏中全罵他他也得受著,只要能解決了問題,一切都好說,解決不了,說不定得怎么著呢,哪還有工夫罵街。
“呵,我要是知道怎么辦,還用得著叫你們過來?”
夏中全倒像是占著理了似的,哼聲道:“沒辦法,只能停了項目”。
“哐!”
還沒等夏中全的話音落下,辦公室的門便被推開了。
只見周大海帶著幾個老設計師,二十幾個技工涌進了辦公室。
“你們要干什么!”
“干什么?!”
周大海氣憤地瞅了一眼設計處的紀副處長,冷聲道:“討個公道”。
夏中全真怕這老周打后頭抽出一把鬼頭刀來,跟他說“拿命來”,這就要唱《水泊梁山》了。
“有話好好說,你當這是哪?”
關鍵時刻夏中全還是有點兒威嚴的,敲了敲桌子道:“你是設計室的主任,老人兒了,知不道紀律嗎?”
“紀律等會兒再說,先說說福利”
周大海沒搭理他這茬兒,看見生產管理處的正副處長都在,明知道被呂培忠當槍使了,但這個問題必須問清楚了。
“生產科的呂培忠來車間里可是說了,廠里要把汽車整備項目的盈利扣下,這是真的嘛?”
“夏處長,您給說清楚!”
有周大海帶頭,后面的人也不怕了,都附和道:“對,說清楚!”
“我們的血汗不能白費!”
“憑什么!”
“反了你們了!”
鄺玉生一拍桌子,大聲喝道:“憑什么?就憑你們是軋鋼廠的干部,軋鋼廠的工人,吃軋鋼廠的,喝軋鋼廠的!”
一邊說著,一邊指著周大海幾人訓斥道:“瞅瞅你們一個個的,為了點兒蠅頭小利,就敢闖處長辦公室,你們要干什么!造反嘛!”
“呵呵,蠅頭小利?”
周大海根本不屌他,冷笑道:“當初你們呂科長來設計處要活兒干的時候可沒瞧不上這點蠅頭小利”。
說完扒拉開鄺玉生指著他的手,哼聲道:“還有,設計處的事兒,等您當了副廠長的時候再來管吧”。
“你!…”
鄺玉生看著周大海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不給他面子,臉色漲的紫紅,伸手就要抓周大海的脖領子。
兩人的歲數差不多,平時見面關系可好了,這會兒卻紅了眼。
“行了,這里不是菜市場!”
夏中全一拍桌子,老實人發火才是最要命的。
他以往可沒有這種發火的時候,出了名的老面瓜。
可這么一拍桌子,鄺玉生也不得不放下了自己的手,坐回了座位上。
看著不服氣的周大海和他身后的一眾技工,夏中全知道,今天這件事不處理妥當,那不僅僅是設計處和生產處的關系要鬧僵,設計處自己這邊的關系也會分崩離析。
這個時候他還真佩服李學武這個小年輕的,有勇有謀干掉了付斌,隱忍毒辣辦了他夏中全。
實在是慚愧,他夏中全何德何能啊,值得李學武埋了這么深的釘子。
不僅僅是聶副廠長對他們的信任大打折扣,就連 這李學武的錢還真不是那么好拿的,要不怎么說汽車整備的盈利李學武把大頭給了他們,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呢。
“夏處長”
周大海抻下來自己胳膊上的套袖,面無表情地說道:“我老周這么大歲數了,可不貪圖那幾十塊錢,您是知道我的,錢都分給了車間里家庭困難的同志”。
這確實是實話,夏中全一直都知道,周大海這人在設計室里有威望,在實驗車間里說話好使,可不是簡簡單單一句話的事。
“我今天來找你,因為這個項目是咱們接的,手底下的同志們沒日沒夜做出來的”
周大海眼珠子微紅,聲音哽咽道:“您可以用廠里的決定來說服我們,但我沒辦法用這個理由寒了同志們的心”。
說完看向為難的夏中全和低頭不語的兩位副處長,以及愁眉苦臉的鄺玉生。
“行,您解釋不清,說不明白沒關系,這個錢我來拿!”
周大海甩了套袖,挑眉道:“你們該扣扣,扣了多少錢我周大海補上”。
不理會身后工人的拉扯,周大海手指哆嗦著點了點屋里的四位,聲音顫抖著說道:“但你們記住了,以后再有這狗屁倒灶的事,你們自己接著”。
說完一轉身,對著身邊的技工們喊道:“走!”
“老周!”
“老周!”
“你站住!”
夏中全被周大海罵的滿臉通紅,知識分子就是臉皮薄,周大海如此,他夏中全亦是如此。
見周大海真的要走,夏中全緊走幾步,一把拉住了周大海的衣服。
“你容我說句話成不成!”
一邊說著,一邊拉了周大海轉回身,這老家伙在廠里干了一輩子了,專業技術那是頂級的,誰敢跟他較勁。
真要是讓他拿了這個錢,甭說長。
“你聽我說行不行!”
按住滿眼通紅的周大海,夏中全苦口婆心地說道:“這不是還在研究對策呢嘛,我什么時候說要扣那筆錢了?”
“這可是呂科長說的!”
沒用周大海說話,辦公室里的其他技工便開了口,當時呂培忠過來說的時候他們可都在呢。
“這混蛋!”
鄺玉生這會兒也是沒臉,拍了一下桌子,羞愧地低下了頭。
“他呂培忠又不是設計處的科長,設計處還是我說了算!”
夏中全也是打碎了牙齒硬往肚子里面咽,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這筆錢是萬萬動不得了。
“回去安心工作,天塌下來有我夏中全頂著”
說完輕輕捶了周大海的胸口一下,道:“設計處還沒輪到你周大海來當家做主,真有那么一天,要補錢,也是我夏中全來補!”
“老夏…”
周大海滿臉愧疚地看著夏中全,口中想要說聲抱歉,卻怎么也說不出來。
“行了,回去吧,上班去”
夏中全擺了擺手,攆了這些闖進來的人出去。
鄺玉生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直等夏中全再次關上了房門,這才開口問道:“你是把 “唉”
夏中全走回到辦公桌旁,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聶副廠長下了死命令,我哪有能力抗命啊”。
“那…”
鄺玉生不知道夏中全要怎么辦,這 “聶副廠長不是說的很清楚了嘛”
夏中全苦著臉說道:“打今天起,這汽車整備的項目就不要再做了,停了吧”。
“我問的不是這個”
鄺玉生點著桌子道:“那已經在手里的款子怎么辦?”
“怎么辦?”
夏中全將茶杯里剩余的茶水一飲而盡,隨后重重地墩下茶杯在桌子上,道:“都圖窮匕見了,你我也該交投名狀去了,不然還真等死啊!”
“投…投名狀?”
“哎呀呀,夏處長,鄺處長”
李學武正在辦公室里處理文件,突然接到沙器之的提醒,夏中全和鄺玉生來了。
等兩人這么一進屋,卻是笑著站起身迎接著走出了辦公桌。
“您二位今天怎么有空來我這保衛處了”
李學武說笑著,一邊請著兩人往沙發上坐,一邊擺手示意沙器之泡茶。
“這二位可是請都請不來的貴客啊,泡好茶,要頂好的那種!”
“是”
沙器之聽見處長的吩咐不由得咧了咧嘴,一邊往茶柜那邊走,一邊在心里思量著:這二位也說不上是怎么得罪處長了。
要說得罪,這鄺玉生鄺處長自然不用說了,這夏處長得罪的也不老少啊。
改消防設備的時候就一次,后來處長上趕著找他們研究項目被拒絕又是一次。
呵呵,喝這“頂好”的茶葉可真是不怨。
這茶葉當然是頂好的,徐主任來喝過一次后,那是記憶猶新啊。
再來處長這都是自己帶茶葉過來,可不敢喝這邊頂好的茶葉。
“不用這么破費,我們今天是來麻煩李處長的”
夏中全很有求人的覺悟,擺手對著沙器之那邊客氣著不用好茶葉。
李學武看了看兩位空著手來的處長,這求人的態度很…
“嗯嗯,那哪行啊”
李學武也是損到家了,示意沙器之那邊,對著夏中全兩人道:“您二位來一趟可真是不容易,到我這兒了,得給我個招待的機會”。
鄺玉生挨著夏中全坐的,見老夏還要客氣,手底下懟了他一下。
都特么這個時候了,還關心茶葉的好壞干屁啊,趕緊說項目的事啊。
再說了,雖然今天是來跟李學武投降…不,談判的,但他的心里還是不服氣。
他倒不是不服氣李學武的能力,這小年輕的已經徹底干敗他們了,不服氣也得服氣。
他是不服氣李學武忽悠他們。
別看保衛處這邊說汽車項目賺的大頭都給了他們了,可他知道,依著李學武的個性,說李學武吃屎他信,說李學武做了虧本的買賣,打死他都不信。
那車一百多不到收的,算上他們的技術生產成本三百多,他就不信保衛處六百多賣的!
即便加上無線電設備和其他各種各樣的采購費用,最少他得翻一番!
確實,李學武不可能賣三百多,翻一番哪里對得起他的折騰…
其他廠和治安大隊三千九百九十八的購置價格,用的是既舒心,又放心。
李學武表示保衛處很開心,因為都要賺麻了!
好處都特么讓李學武得去了,總得喝幾杯好茶才能出出心里這股子氣啊!
夏中全苦著臉,干笑著看了看李學武,說道:“李處長別客氣,老哥是真遇著難處了”。
這會兒沙器之也把泡好的茶端了過來,分別放在了夏中全和鄺玉生的面前。
給李學武的,他只是從辦公桌那邊拿了李學武的茶杯,續了一些熱水。
“喝茶”
李學武擺擺手,示意兩人嘗嘗自己的好茶葉。
既然是遇到難處了,那自己還不得落井下…下下夏處長是老朋友了,還不得幫幫忙?
鄺玉生由著夏中全說著,端了茶杯放在了嘴邊,這茶香一下子就撲進了鼻孔里。
好茶!
別看李學武這小子說人話不干人事,但這茶葉卻確實不錯。
都說董文學愛茶,走的時候好茶葉都給了李學武了。
這么一見,還真是這么回事兒。
不過他一個二十歲的小年輕,能喝出什么好兒來,還得是自己。
聞著就有股子茶樹葉的清香!
地道!
微微掀開茶杯的蓋子,嘴接著茶杯口慢慢品著,眼睛就不由自主地往茶杯里看去。
鄺玉生瞇著的眼睛看見茶杯里的東西后便直接瞪大了,目光更是不敢置信地發了直。
“噗!!!”
夏中全這邊正跟李學武說著設計處和生產管理處遇到的困難呢,那邊鄺玉生便直接噴了出來。
“咳咳!”
鄺玉生使勁兒咳嗽了兩聲,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拿著手絹擦了擦嘴,同時指了指茶杯。
他這邊咳嗽著,夏中全被嚇了一跳。
剛才他聽著李學武的話里就不對路,怎么了就頂好的茶葉啊。
別不是給他們兩個下毒吧!
他因著說話,李學武讓了他也沒敢喝,就防著李學武這么一下子呢。
沒想到鄺玉生還是中了招兒!
待他低頭往鄺玉生的茶碗里一看。
“嚯!”
“這可真是茶“葉”啊!”
真不唻玄,鄺玉生茶杯里的茶葉比樹葉小不了多少。
一個茶杯能有多大啊,這茶葉都快把茶杯糊滿了。
綠的發青,青的發黑,跟海帶似的。
這熱水一泡啊,跟茶杯里飄著,瞅著就嚇人。
要不李學武怎么說頂好的茶葉呢,這茶“葉”真是頂好的。
就是頂的個頭有點兒大,怕不是炒茶的都給累死了幾個。
鄺玉生咳嗽了幾聲,瞪向李學武就要開口罵。
但一想到他們是來談條件的,是來禮下于人的,又憋住了都到嘴邊的話。
可他都四十多歲的人了,比李學武他爹一般歲數,上門來求人本就夠憋屈的了,他又沒拿那個錢,還不是為了工人。
工人現在不理解就算了,再受李學武這么一下子,鄺玉生的老淚差點沒給干下來。
干了一輩子了,還從來沒受過這種委屈呢。
李學武也是有點兒不好意思了,跟徐斯年逗慣了,沒想到知識分子也有臉小的。
不過他也真拉得下臉來,承認錯誤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認錯的。
你不認錯行啊,可你別訓秘書啊!
“器之啊,我跟你說什么了!”
李學武手拍著沙發扶手痛心疾首的訓斥道:“我說夏處長和鄺處長是我的好朋友,是貴客,請都請不來的,要好茶葉,你瞅瞅你都給上的啥!”
沙器之看著玩不起的處長也是不敢說啥,我上的啥您還不知道?還問我?
早就跟您說過別這么玩,別這么玩,早晚得讓您玩壞幾個。
你瞅瞅,今天要真是把鄺處長玩哭了,那咱們保衛處可是出了大名了。
李學武這邊瞅了苦著臉的夏中全,又瞅了滿臉悲憤的鄺玉生,繼續訓斥道:“那好茶葉就一定是我喝的嘛?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說的話呢?”
他這邊訓完了沙器之,轉頭跟夏中全兩人解釋道:“別見怪啊,實在是保衛處家底兒薄,沒什么出息,廠里又號召勤儉解決,我這…唉”
說著說著還嘆了一口氣,慚愧地說道:“您們也都知道,我是一個不在乎物質享受的,更希望把處里的錢都用在刀刃上的人,這茶葉其實是給我自己準備的,你看,是器之誤會了,以為我自己喝的就是好茶葉”。
鄺玉生聽著李學武的解釋能說啥,他把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看著李學武的穿著,就差直接問李學武小名是不是叫刀刃了。
夏中全也是苦著臉沒辦法,看著李學武揮手叫秘書換茶葉。
“不必麻煩了,我喝這個也行,誰不是勤儉節約過來的,我喝”
李學武見夏中全這么說,點頭,道:“您要是喜歡,走的時候我讓器之給您包上一些”。
喜歡?
還包一些?
在這兒喝都不行,還得兜著走?
這損小子真真是損到家了!
唉!要了親命了!
夏中全要不是為了手底下的人,他才不受李學武這個氣呢。
鄺玉生噴了,出了丑也就算了,這小子又拿話懟他,不喝就是不勤儉節約,就是嫌貧愛富。
這、這、這他哪受得了啊!
不過這個氣該受還得受,總不能去掀對面李學武的茶杯看看他泡的是不是海帶吧。
端起茶杯就喝了這么一口。
嗯!?
舌頭尖怎么有點兒發麻呢?
別不是茶葉,而是什么別的玩意兒吧?
要說壞,李學武這壞小子什么壞做不出來?
夏中全心里這個難過啊,這口茶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只能在嘴里左晃右晃的,難咽啊。
他老夏這一輩子本本分分,從沒有過害人之心,更沒有被人害過,今天算是栽了跟頭了。
是不是茶葉沙器之最清楚,啥茶葉啊,那是處長從家里偷來的。
他都看見了,藥罐子上寫的是番瀉葉。
番瀉葉是啥?
當時他不清楚,后來問的明白人才知道處長都損到家了。
適用人群:便秘患者。
注意事項:不宜多服用,易引起腹瀉…
李學武看著兩位老同志為難,實在是不忍心,拿了桌上的暖瓶又給續上了熱水。
“李處長,真是太謝謝你了”
夏中全艱難地咽下了不知道泡的是啥的水,按住了李學武再要添水的手,說道:“事情您也都知道了,咱們可都是一艘船上的,您可不能置身事外啊!”
“這個嘛…”
李學武放下了手里的暖瓶,為難地搓了搓手,道:“你們的問題我都了解了,可我這一時半會兒也沒個準備,更沒時間考慮啊”。
“沒事兒,你慢慢考慮”
鄺玉生也是豁出去了,不敢再碰茶幾上的茶杯,靠坐在沙發上擺手道:“我們有時間,等得起,反正現在回去也是沒轍,倒挨工人的罵”。
“這不至于吧”
李學武笑著恭維道:“鄺處長可是咱們廠最大處室的一把手,還能差了這點事兒?”
“公事上我自然不怕,因為我身正不怕影子歪”
鄺玉生看著李學武說道:“但現在關系到了工人們的私利,不怕你笑話,我是真怕了,搞不定,不然也不能到你這來取經了”。
取什么?
李學武聽鄺玉生說的含糊,差點嚇一跳。
這邊夏中全也是開口道:“這一次算是我們兩個求到你這了,沒別的說的,你開口,只要能…”
“等等”
李學武擺了擺手,苦笑道:“我明天結婚啊,這您二位應該收到請帖了啊,我這…我這哪有時間和心思考慮這個啊”。
“要不?”
看著兩人,李學武笑著問道:“等我結婚回來,好好想一想,咱們再定?”
“呵呵”
夏中全明白了,李學武這已經是在漫天要價了。
等結婚,還真是個好借口。
李學武等得起,他們可等不起,今天就是月底,今天不把問題解決掉,今天賬上的錢就得劃走。
當初為了不擔責任,這筆錢可都是掛在他們處的賬上的。
現在好了,廠里要劃走,他們攔都攔不住。
等李學武回來都特么五月二號了,賬目都特么做完了,還處理個屁!
“李處長,您給個痛快話吧”
夏中全攤了攤手,道:“我們倆這都擺在這兒了,你想要什么,敞開了說”。
“那多不好意思啊,呵呵”
既然兩人都舉手投降了,那他可就下刀子了。
夏中全和鄺玉生可沒有從李學武的臉上看出絲毫的不好意思,倒是特么有股子春風得意。
“但說無妨,今天你就是說要我們兩個去給你搓澡,我們都同意”
“那您這就屬于打擊報復了”
李學武玩笑了一句,隨后看向夏中全問道:“您還記得我跟您提過的,那個未來一定賺錢的項目嗎?”
“發動機?”
好哥哥們,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