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嗚嗚”
“姣姣”
見那狠心的人走了,兩個女孩兒又是抱頭痛哭。
兩人各自在心里恨著,恨師父狠心,恨師兄無情,恨自己沒福氣。
等哭得累了,兩人回到火房,看著黑黢黢的菜,糊粑粑的飯,只覺得活著都沒意思。
許是兩人從小在一起生活、學藝,這感情倒是比親姐妹還要親。
兩人相顧無言,這么一對視,倒是看出了對方心里所想。
佟慧美伸手給金姣姣擦了眼淚,隨后決然地抽了抽鼻子,把自己的眼淚也收了回去。
“姐,我們以后怎么活啊?”
“我也不知道”
佟慧美看著金姣姣,苦言道:“肩不能扛,手不能挑,你我只會唱戲,還有什么吃飯的能耐”。
要說以前,她們這種教出來的徒弟,放在哪兒都能賺錢。
可現在不是以前了,唱戲的必須有編制,有單位才行呢。
你要說自己出去搭臺子唱戲,那不成,現在可是不允許的。
她們倒是跟著師父出去表演過,不過都是掛著師父的名義,那可以。
因為她們師父名氣大,劇場也給面子,劇團把錢給了師父,她們也算是給師父效力了。
可現在師父走了,還是偷偷走的,誰還會請她們。
再說了,唱戲總得有搭伴的,沒聽說兩個人的戲班子。
這么一想,兩人這不就是廢人了嘛。
佟慧美拉著金姣姣的手,也沒了吃飯的心思,裊裊婷婷、踉踉蹌蹌、凄凄慘慘戚戚地走出來。
從欄桿上取了師父他們打包行李剩下的麻繩,兩人面色慘白地走回了廚房,蹬著廚房的凳子就把麻繩甩房梁上了。
這個時候的火房是沒有頂棚的,直接就能看見大梁和房堡。
所以兩人才能把繩子甩房梁上去,也就有了上吊的可能。
兩姐妹淚眼叭嚓地互相看了一眼,一起踩了凳子上了繩套。
她們想好了,來是一起來的,走要一起走。
這些天擔驚受怕的日子算是過夠了,吃不好,睡不好的,就怕新房主來。
今天終于等來了,卻是真的等來了最后的通牒。
本就是江湖飄零人,無根浮萍,一走了之。
李學武開著車往回走,都要到街頭了,心里怎么想怎么不對,眼珠子一定神,猛打方向盤,又往回開。
這會兒街上的人也多,他車速起不來,只能躲著慢慢開。
等到了大門口,也沒熄火,跳下車就往院里趕,等進了院里,見靜悄悄的,一想便是不好。
再看向廚房的門,卻是緊緊地關著,猛跑過一腳踹開了,卻是見著兩人驚慌地吊在繩子上打著晃。
“我特么!”
李學武咬牙切齒地掏出手槍,對著房梁上的兩根繩子“砰砰”就是兩槍。
隨著槍聲響起,麻繩吊著的兩人相繼落地砸在倒了的凳子上發出了一陣痛呼。
李學武喘著粗氣,瞪著眼睛看著兩人罵道:“我特么沒惹你們吧,這是做鬼都不放過我?”
兩人這會兒哪里有工夫回應李學武,都跟地上趴著,用手捂著下巴在那咳嗽著。
李學武走過去,用腳將兩人踢開了,見著豬肝色的臉蛋慢慢褪色,咳嗽的聲音也在慢慢放緩,知道自己回來的還算及時。
不是他神機妙算,而是特么想起剛才兩人眼里的絕望了。
最初想的是這倆姑娘會不會一氣之下把房子點了,等進了院兒沒見著人卻是想到這。
他不幸地跟他爹李順目睹過一次,眼珠子冒著,舌頭老長…
特么的,要是剛買了房子出了這檔子事兒,那麻煩就大了。
等兩人不咳嗽了,改成哭了,李學武便知道兩人這是活了。
“起來!”
李學武看著兩人跟泥猴似的,瞪著眼睛沒好氣地說道:“是不是跟我有仇?我特么得罪你們兩個了?”
佟慧美抱著金姣姣只是在那兒哭著,好像要把這些日子的委屈都哭出來。
李學武抬起頭看了看房梁上兩個顆子彈頭,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這兩人還真會選地方,以后要是來這邊做飯,還不得越尋思越害怕。
李學武看了看手表,跟這兩人要耗不起,更生不起那個氣。
“起來”
這次李學武的聲音雖然還是冷冷的,但沒有了生氣的語氣,對著兩人皺著眉地說道:“眼淚要是能解決問題,那大街上就泛濫成河了”。
見著李學武這么說,佟慧美終究大一歲,忍了哭聲拉著金姣姣站了起來。
兩人的衣服都已經被廚房地上的水弄臟了,掉下來的時候兩人說不上摔了哪兒了,這會兒臉哭的跟花貓似的。
李學武看了看兩人狼狽的形象,點著手指訓道:“瞧瞧這幅德行,就是做了鬼也是磕磣鬼,走哪都不招人待見”。
見李學武訓的難聽,兩人都用手呼嚕了一下臉上的頭發。
“還知道在意形象啊!”
李學武沒好氣地瞪了瞪眼睛,隨后看了看鍋臺上黑了巴黢的黑暗料理,恥笑道:“還是餓死鬼”。
說完這個,轉頭看著兩人強調道:“又餓又丑又愛哭的鬼”。
“嗚嗚…”
“憋回去!”
見著金姣姣又要哭,李學武低聲喝斥了一聲,嚇得金姣姣把哭聲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李學武瞪了瞪眼睛,看著她訓斥道:“還有臉哭呢,平時腦子就裝水了吧?”
說完看了看兩人,長舒了一口氣,指了指外面說道:“去,洗臉,換衣服去”。
佟慧美有些驚訝地抬起看了看李學武,不知道這是啥意思。
金姣姣癟著嘴,看著李學武問道:“洗…洗臉?換衣服?為啥啊?”
李學武沒好氣地說道:“怕你們路上冷,不是要做鬼嘛,打扮干干凈凈的,穿的好看點兒的,我開車帶你們去西郊打靶”。
聽見李學武這么說,金姣姣被嚇的臉色青白,癟著嘴又要哭,卻是見著李學武瞪著的眼睛不敢哭。
佟慧美拽住了金姣姣的手,看了李學武一眼,便拉著同命相連的姐妹出了廚房的門。
李學武看著兩人出了門,這才嘆了一口氣,他現在也是后怕。
后怕自己一腳油門開回家,吃了飯…
這邊再吊著兩個,三天后來了,還不都臭了。
低頭看了看鍋臺上放著的黑暗料理,又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把自己活成廢人,這倆人也是夠有能耐的。
將地上的凳子扶起來,把那兩根麻繩收了,直接塞進了灶坑門子。
把灶坑門口的火填凈了,又往鍋里填了兩瓢水,這才出了廚房的門。
剛在院子里打了個轉兒,便見著兩個民警進了院子,身后是幾個小腳老太太。
“李…李處長?”
民警見著院子里站著的是李學武,眼睛都忍不住地瞪大了,嘴里更是有點兒不敢相信。
李學武轉過身子,看了看兩人,問道:“交道口所的?”
“是”
兩人齊齊地一敬禮,匯報道:“有街道群眾報告,說是聽見了槍聲,我們過來看看”。
“嗯”
這會兒李學武卻是瞧見了那兩個姐妹洗得了臉,換好了衣服從后院走出來了。
見著垂花門門口站著警查和街道大媽,她們兩個也是羞愧地低下了頭。
雖然心里害怕,但還是顫著腿走了過來。
李學武看了兩人一眼,各自穿著布鞋,藏青色的褲子,白色帶碎花的襯衣,外罩著棉布夾克。
這么看著,除了低頭隱藏了脖子上的勒痕,卻也看不出啥毛病。
李學武轉過頭,看著兩個民警道:“廚房跑耗子,挺老大,我開了兩槍”。
“耗子?…”
聽見李學武的解釋,這院里的人都睜大了眼睛。
倆民警和身后的老太太們是不敢相信李學武為了兩只耗子。
院里的姐妹倆是不敢相信李學武把兩人說成了是耗子。
還挺老大…
李學武對著倆民警招了招手,帶著他們去廚房看了房梁上的彈孔,和里面的彈頭,又把自己的槍械拆了彈夾示意兩人看了。
兩人本見著那彈孔就信了李學武的話,這是他們領導的領導,這還不是怎么說怎么是。
“明白了”
兩人也沒說別的,這個時候對槍械的管理也就這么回事兒,要是普通人,這么干,怎么都得教育兩聲。
但李學武這兒不能說,幾個菜啊,訓領導。
李學武也沒解釋為啥自己在這兒,送了兩人出了門,這才回了院子。
兩姐妹早就不哭了,可這會兒也沒啥好心情,但總歸是把心里的石頭暫時放下了。
這人沒有叫警查攆了她們,還把事情圓過去了,好像暫時過了年關的楊白勞似得。
李學武晃了晃下巴,看著兩人也是牙疼。
“餓不餓?”
“不…”
佟慧美剛想說不餓,身旁的金姣姣卻是不給面子的肚子響了起來。
金姣姣也是不好意思了,滿臉通紅,捂著肚子低下了頭。
李學武耷拉了眼皮,對著兩人擺擺手,示意跟著走。
兩人都抬起頭,見著已經出了垂花門的男人,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睛里看出了驚訝。
“還不來?”
李學武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但是聲音從門廳傳來了,兩人急忙跟了上去。
李學武就站在大門邊上,等兩人怯生生地走出來,便拿著鎖頭把大門鎖了。
兩人臉色都有些白地看著那把鎖,她們怕的是李學武這么一鎖,隨后對兩人說再見了。
好在李學武沒有這么說,但語氣也沒好哪兒去。
“上車,還用我請你們倆啊?”說完了話,便跳上了車。
兩人見李學武沒攆自己兩個,也是趕緊上了車。
許是怕了李學武,都擠到后面坐著去了。
李學武也沒在意,開著車便往街里走。
這么一耽誤,時間已經是晚上六點半了,家里的飯吃不吃的上不敢說,帶著這兩人回去也不好解釋。
索性在街道口找了家館子,便將車停在了門口。
見著李學武熄火下車,這兩個擔驚受怕的鵪鶉又在李學武陰沉的眼神下跟著跳下了車。
許是從房梁上掉下來摔了腿,這會兒下車的動作有些不穩。
可李學武也就看了看,沒有去扶,更沒有去問。
帶頭進了門,跟店里的服務員要了個靠近墻角的桌子,指了桌子對著身后的兩人示意了一下便去點菜了。
這邊的館子不算大,菜式就那么幾樣,都跟小黑板上寫著。
一盤花生米,一碗小雞燉土豆,一盤炒雞蛋,一大碗甩袖湯。
又要了八個饅頭,交了一塊二毛錢和對應的糧票,在服務員一聲“跟座位上等著就成”的回應中,李學武去了墻角的位置。
李學武很少在外面吃飯,但也知道現在飯店的情況,那是下料不稀的本錢的,三個人要了三個菜,八個饅頭,這是考慮了兩人餓著,他吃的多的原因。
不然可吃不了這么多。
交了一塊二也是那只雞貴了,不然也到不了。
走到八仙桌旁,李學武用腳踢了板凳坐下,這才看向對面坐著的兩個鵪鶉。
今天屋里吃飯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這會兒正熱鬧著,也有人正往這邊看著。
畢竟一個小伙子卡著槍,帶著兩個姑娘進來吃飯,就很顯眼。
等見著三人都是大眼對小眼的不說話,周圍的人也都轉過了頭去。
直等到服務員將菜用托盤端了上來,擺在了桌子上,佟慧美和金姣姣這才算是有了反應。
剛才看了一眼李學武,各自都躲了對面那人的目光,低著頭不說話。
這會兒見著飯菜上了桌,各自都覺得肚子里空蕩蕩的。
李學武看了對面兒偷看自己的兩人,從竹筒筷子籠里拿了一雙筷子,隨后用筷子敲了敲桌子。
兩人見著李學武的眼神,猶豫著,怯生生地也小心翼翼地試探著伸出了手。
直到手摸著筷子了,也沒見著李學武有什么反應,這才各自拿了一雙筷子。
李學武沒再搭理她們,只是把那碗燉小雞兒往兩人面前推了推,隨后拿了饅頭,就著桌上的菜開始吃。
佟慧美跟金姣姣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出了驚喜。
沒想到還能吃著飯,終于不用吃自己做的那些塊兒炭了。
再看見對面兒那人吃的快,兩人也都拿了饅頭開始吃。
也許是餓急了,這會兒也不顧忌形象了,雖然還是小口小口的保持著矜持,但筷子舞動的頻率比李學武都要快。
等一個饅頭下肚,兩人的臉上這才有了鮮活氣兒。
佟慧美看了看李學武,猶豫了一下,試探著伸出手,去拿李學武的飯碗。
但見著李學武瞇著眼睛跟老虎似的看著她,不由得面露緊張地解釋道:“我…我給你盛湯”。
“受不起”
李學武瞥了她一眼,將自己的碗挪到了湯碗旁邊,用勺子給自己舀了兩勺湯,繼續吃了起來。
佟慧美見著李學武的態度,也是有些苦澀地拿了金姣姣的碗。
等把自己兩人的碗都盛了湯,又拿了饅頭就著碗里的湯,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因為有了一個饅頭墊肚子,這會兒又恢復了矜持模樣。
不知道是不是她們師父家教嚴,或者是師娘教育的好,這吃飯的禮儀倒是講究的很。
李學武用眼睛余光觀察了,這特么就是沒有嬌小姐的命,還有了嬌小姐的病。
完全就是老派藝人延傳下來的舊時傳統,女徒弟大了以后要嬌養。
這些女徒弟不僅僅是登臺獻藝,更有可能是他們維持體面的工具。
這些優伶長得好,有才藝,又都培養的知書達理的,最是當姨太太的多。
只要有一個得了寵,他們在地方支場子搭臺唱戲就不會有麻煩。
所以李學武見著兩人的模樣和生活習慣,就知道她們師父也不是什么好心人。
當然了,這世上哪有好心人,命運里所有的贈送,都已經暗中標好了價格。
哪有那么多的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各種齷齪不足道也。
相對來說,李學武活的比較現實,看似功利,卻也是活的明白。
都“一大把”生活閱歷的人了,再玩兒情竇初開、愛恨情仇的,那不是幼稚,那是沒長腦子。
當然了,今天這頓飯李學武沒想著從兩人身上要著什么價格,估計也要不出來。
賠錢是一定賠錢的了,只有多吃一個饅頭撈撈本兒。
佟慧美兩人第一個饅頭吃著還快,可第二個饅頭就慢了下來。
碗里的雞肉見著李學武不吃,這兩人也是矜持著吃了。
等她們吃完手里的饅頭,那筐里就剩下一個饅頭了。
盤子里的菜倒是還有,可李學武卻是停下了手里的筷子,從兜里的手絹擦了擦嘴,隨后便看向了對面也已經停了筷子的兩人。
“吃飽了嗎?”
“吃…吃好了”
金姣姣看著李學武不敢說話,還是佟慧美出聲回答的。
李學武聽見這聲回答也是挑了挑眉毛,自己要是再不禮貌的說話,是不是就不大禮貌了?
要不要自己還得學學怎么說話才這么得體。
吃飽就吃飽,卻是回了個吃好。
“那好,這會兒說話也方便”
李學武將面前的碗往旁邊推了推,說道:“咱們心平氣和的把事情說一說,爭取今天就解決了它”。
金姣姣見李學武這么說,抿著小嘴看向了佟慧美,想著還是由佟慧美跟李學武說話。
佟慧美低著頭猶豫了一下,還是抬起頭看著李學武說道:“謝謝你…”
李學武聽見她要道謝,也沒等她說完,便伸出手擺了擺。
“道謝的話就甭說了,你們更應該說的話是道歉,但沒有什么意義”
“是”
佟慧美兜兜著櫻桃小口,等著李學武說完,便點頭道:“我們是錯了,給您添麻煩了”。
說著話微微欠了欠身子,隨后解釋道:“我們實在是沒有了活路,一時想不開才…”
李學武歪了歪腦袋,打量了兩人一會,問道:“會什么?”
“什么?”
佟慧美沒反應過來李學武問的啥意思,這會兒微微一愣,隨即便明白了過來。
也沒等著李學武重復問題,有些緊張地說道:“我們什么都能干的…”
“做飯會嗎?”
“搬磚?”
“和泥?”
聽見李學武這么問,佟慧美說不出話來了,李學武每問一句,她的頭便低一分。
看見李學武眼里的輕視,坐在旁邊的金姣姣小聲地說道:“我們會唱戲…”
“哦”
李學武轉過頭看著她,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隨后問道:“那為什么不去唱戲養活自己?剛才不是說沒有活路了嗎?”
見著李學武這么問,金姣姣又不敢吱聲了,還是佟慧美拉了拉同伴,抬起頭看著李學武無奈地說道:“我和她都是從小學藝,沒有學過其他…”
“那就不是什么都會了”
李學武看著佟慧美,道:“所以不要再說什么都能干了”。
“是”
佟慧美也明白了李學武的意思,這會兒認命地點點頭。
可是心里的好像一塊兒玻璃破碎了,她賴以生存的本領在這個社會是討不著飯吃的。
這么看來,她們兩個十幾年的辛苦努力好像都是在浪費時間一般。
最起碼來說,在這人面前,自己兩人就是一個廢人。
李學武也是這么想的,飯都吃不上,還敢說啥都會。
啥都會怎么不把自己的飯掙到嘴里?
“這房子是我的”
李學武強調道:“跟你們兩個沒有半毛錢關系”。
“是”
佟慧美的臉色變了變,但既然李學武說了,今天要心平氣和地解決。
她就只好應著李學武的話往下談,如若不是沒有出路,依著她們女兒家的臉面,也不至于做出霸占人家房子不走的事情來。
李學武再次強調道:“所以你們必須搬走”。
見著李學武說了這話,兩人的臉色都白了,望著桌子上的菜,剛才還有食欲的,現在卻是心里拔涼拔涼的。
李學武看著兩人的臉色從鼻孔里出了一股子氣,微微皺眉晃了晃下巴,問道:“所以,要我養你們?”
佟慧美倏地抬起頭,眼睛瞪大地看著李學武,不敢相信李學武竟然會這么說。
或者說,她是不敢相信依著李學武的身份會說出這么句話來。
李學武卻還是那副表情,望著她,說道:“走又不想走,活又不能活,攆了就上吊,就愛哭唧唧”。
見著李學武說的還挺押韻,坐在一旁的金姣姣卻是抿著嘴差點咬著舌頭。
李學武沒搭理她,而是看著主事的佟慧美,問道:“這么賴在這兒,是不是我不來你們早晚都得餓死在屋里?”
佟慧美想到兩人手里的那幾毛錢,可不就是彈盡糧絕了嘛。
今晚那盤子黑乎乎卻是兩人省吃儉用最后一點兒口糧了,吃了這頓都不知道下一頓上哪兒掏噔的。
平時兩人很少出門,屬于大門不出,二門不讓邁的那種。
師父走的急,給兩人只是一句話,緣分盡了,各謀生路。
這幾毛錢也是她們省吃儉用下來了,平時都見不著一塊的。
讓她們去菜市場撿菜吃是不可能的,一是拉不下臉,二是找不著菜市場。
要不李學武怎么說兩人得餓死呢,這倆人比婁姐都不如。
“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佟慧美能說的好像只有這句話了,再其余的話說不出,也沒了理由說。
李學武耷拉著眼皮,道:“我這人最怕麻煩,但麻煩找上門就得解決,所以兩條路”。
見李學武這么說,佟慧美和金姣姣都把目光看向了李學武,等著李學武往下說。
李學武頓了頓,道:“一個,我再晚收一個月的房,算是給你們找房子也好,謀生路也好的時間,不收房錢,但也別搞破壞,更不能在里面玩兒自殘”。
金姣姣的眼睛本來還有著光,可聽了李學武的話,這會兒光又暗淡了下去。
她們現在缺的不是住房子的時間,缺的是吃到嘴里的那口飯。
米都不成,因為她們沒法把米變成了飯。
最少…最少也得有個廚子…
佟慧美沒有說話,眼神不變,看著李學武,等待第二條路。
李學武等兩人反應完,繼續說道:“第二,我養你們,吃穿用度都是我的,不用你們去賺錢,也不用你們去找房子,但這意味著什么你們自己清楚”。
聽李學武把話說完,佟慧美終于變了臉色,雪白雪白的,肩膀都要塌下去了。
金姣姣看著李學武,又看了看佟慧美。
她年齡小一些,卻是該懂的都懂,戲文里的故事比現實更精彩,也更殘酷。
“你養我們?”
金姣姣倒是比佟慧美更直接,看了李學武一會兒后問道:“你不是…干部嗎?”
李學武看了看她,沒回答這個問題,顯然他只想聽到回答,而不是問題。
金姣姣顯然也是意識到了李學武的意思,瞪著大眼睛打量著李學武,心里的小算盤打的咔咔響。
“真的不用我們去賺錢?也不用我們自己做飯吃?洗衣服…”
李學武瞇著眼睛,道:“你要是連洗衣服都不會,我一會兒送你去護城河”。
“去…”
金姣姣剛想著問去護城河干嘛,卻是想起了剛才出來的時候這人說要把兩人打靶。
那去護城河就明白啥意思了。
這會兒也是縮了縮脖子,不敢再提條件,可心里已經想好了。
“我…我會自己洗衣服”
金姣姣這聲回答算是選好了自己的路,也把坐在一旁的佟慧美驚到了。
“姣姣!”
李學武看著這姑娘,挑了挑眉毛,他是故意給了兩條路,就是逼著兩人自己走出去。
這個時候,誰沒有個自尊心,給的這一個月時間,哪怕是去街上干點兒糊火柴盒的工作都能混個溫飽。
現在租房子可便宜的很,幾毛錢一個月,總不至于選那第二條路吧?
可這姑娘好像發現了什么躺平擺爛的生活秘訣,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委身于人的不歸路。
“姐,你還想著那人”
金姣姣倒是道出了佟慧美的心思,氣呼呼地說道:“他都跟你怎么說了,你還想著他,現在咱倆錢也沒有,糧也沒有,還能要飯去不成?”
“嗯”
李學武點點頭,插嘴道:“這倒不失為一個正經營生”。
見著李學武的表情,金姣姣目光連連,拉了佟慧美的手小聲說道:“我可沒臉要飯去”。
佟慧美這會兒也是低著頭掉著眼淚,心里恨意綿綿,嘴里有苦說不出。
金姣姣說的要飯,她哪里做得出,這幾天這么餓了,都沒說邁出大門去。
那道門檻外的世界好像有著洪水猛獸一般,讓她們不敢出去,更不敢接受現實。
她們習慣了宅院里的生活,只覺得這樣過一輩子才好。
這也許就是沒爹沒娘,荒蕪生長的孩子自有的保護欲望。
金姣姣見姐姐不說話,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那人,悄聲在佟慧美耳邊說道:“一看就有錢,買師父宅子用的是金條,那晚我偷聽了,其他師叔也都是把房子賣給了他,都是金條結算”。
佟慧美微微轉頭看著金姣姣,滿臉的苦澀。
金姣姣倒是沒哭,給小姐姐擦了眼淚,道:“你我都是活在戲文里的鬼,既然要做鬼,那我不要做又餓又丑又愛哭的鬼”。
佟慧美見著小妹妹的話,眼淚是簌簌的往下掉,搞的李學武好像逼良為…的惡霸一般。
“當當”
李學武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道:“我趕時間,兩位如果商量好了,那咱們就開誠布公地說明白,你們要是不著急,等有空了自己找時間再哭”。
見對面的人這么“狠心”,佟慧美也是把眼淚收了。
金姣姣要選第二條路,她自己也沒有勇氣選第一條,只能看著李學武,等待后文。
李學武也是看著她,問道:“所以,還是要我養你們?”
“是”
這會兒佟慧美悲傷地點點頭,道:“以后多請您照顧和…和…”
和了兩句她也沒說出來后面的話,李學武點了點頭,道:“那得了,我這人最重信譽,就不簽什么約定了,咱們這就回去”。
聽見李學武的話,佟慧美的臉剛有了點兒血色,這會兒又白了。
可耳根子卻又紅了。
回…回去,回去干嘛?
李學武沒搭理她,找柜臺上的服務員問有沒有打包的東西,哪怕是借個飯盒也成,那邊還剩了些菜。
服務員看了看李學武腰上的槍,問道:“同志,你是哪個單位的?”
一般來說,很多職業或者單位都可以帶槍,尤其是這種手槍。
但李學武的手槍很特殊,而且這么明目張膽地帶著,那單位應該就在附近,或者身份特殊。
畢竟即使有槍,也會放在衣服里,或者包里。
李學武將自己的工作證掏了出來,放在了柜臺上,嘴里解釋道:“我家就跟這兒隔了兩條街,明早就讓人送過來”。
服務員看了看李學武的證件,卻是被職務驚了一下。
不過她跟李學武也不是一個單位的,也不用怕李學武什么。
所以將手里的證件又放回了柜臺上,嘴里回道:“飯盒沒有多余的,不過有塑料袋可以嗎?”
“你們這兒還有這個?”
服務員沒對自己的證件懷疑,李學武卻是對這間飯館產生了懷疑。
塑料袋在這個時候精貴的很,可以說在一般的城市還沒有普及,就更不用說農村了。
但這個服務員卻是渾不在意地說道:“經理搞的,說是賣金魚的都拿這個裝,我們這兒挨著學校,白天來吃飯的多,帶走的也多,經理就想了這么個轍”。
“你們經理還真是奇人”
李學武笑著點點頭,問道:“就用塑料袋吧,多少錢?”
他想的是,把沒吃完的帶走,本就是自己的想法,人家沒有義務免費提供什么。
可這服務員兒卻是回道:“不要錢,但您得給我登個記,我們經理要”。
李學武看了看服務員拿過來的登記本,卻是挑了挑眉毛。
這個經理好手段,這上面登記的都是單位的人,不說別的,單位加姓名,就是一個關系啊。
果然是干勤行的沒一個簡單的,心眼子真多。
把自己的名字和軋鋼廠的單位名稱寫了,這才接了服務員給的一個塑料袋和幾張牛皮紙。
“謝謝,麻煩您了”
跟服務員道了一聲謝,隨后回桌邊要將剩菜打包,卻是被佟慧美搶著接了。
李學武由著兩人忙活,指了指門外道:“我去準備車,收拾好了出來”。
“知道了”
兩人都是裊裊婷婷地應了,李學武聽著耳根子癢癢,轉身出了門。
等把車打著了,等了一會,這才見著兩人出來了。
上了車,也不再問兩人什么話,開著車便帶著兩人回了宅子。
因為離的近,也沒用多長時間,等李學武打開了鎖,進了院子,這兩人就跟鬼似的,無聲無息地跟在李學武的后面。
也許是步子從小練得,走起路來沒有聲音,李學武總感覺身后癢癢。
等到了后院,直接在兩人紅著臉的情況下上了樓。
“這間房是你們的?”
“是”
佟慧美手里還拎著那個塑料袋,另一只手卻是找不著位置放似的,不知道這人要怎么著。
李學武看了看兩張床鋪,和裝衣服的兩個箱子。
好像都收拾好了要走似的,可卻又有些放在外面。
“我給你們搬行李,你們收拾東西,盡快,我趕時間”
在兩人錯愕中,李學武進了屋子,將床上的兩張鋪蓋卷起來,一邊胳膊夾著一副,邁步就往出走。
“你…你…他…”
金姣姣茫然地看著李學武的背影,指著的手指又看向佟慧美,張著嘴問道:“不是…不是說好了…”
佟慧美知道她的意思,可她現在也不知道李學武是啥意思。
本來她還以為李學武要帶兩人回來直接那啥呢,可現在這是干啥呀?
但李學武說了,要她們收拾了自己東西,不是直接攆了她們吧。
可心里一想,都說好了的,那是…
等李學武再回到樓上,見著兩人站在兩個箱子邊上茫然地看著自己。
“沒收拾完也沒關系,明天自己回來再收拾”
李學武上前拎了兩個帶把手的藤箱,邊往下走邊說道:“我明天要上班,沒時間安排你們,現在趕緊的,拿你們的洗漱盆子跟我走”。
兩人對視了一眼,只好拿了地上的洗臉盆,跟著李學武又下了樓。
等回到門口,李學武將行李固定好,示意兩人上車。
兩人知道,這是要帶她們走人了,不在這邊住了,可能是帶回家…
她們想的倒是復雜,可李學武沒有那個膽子,晚上人少,車速也開起來了。
因為后面放了行李,只能坐一個,是金姣姣坐了。
佟慧美的腳邊還有一個藤箱,坐在了副駕駛。
看了一眼身邊的男人,又看了看前面的路,這是去哪兒?
李學武沒給兩人提問題的機會,專心開著車。
等到了地方,先把車停住了,也沒熄火,跳下車看了看門房窗子里透出來的燈光,便去敲了敲大門。
“誰呀?!”
透著黃色燈光的窗子里傳來了一聲不耐煩的聲音,隨后便是一陣嚷嚷聲。
“電費交了,水費交了,我不買公債,你們還要干…”
周常利不耐煩的聲音隨著開了的大門便戛然而止,他真的是萬萬沒想到,這人竟然這么快又回來了。
李學武看了看他,問道:“嚷嚷什么呢?”
“沒…沒有”
周常利看著黑色的夜里,門口站著的這人怎么比白天還嚇人。
李學武瞪了他一眼,隨后轉過身子,對著車上還在發愣的兩人說道:“下車,以后你們在這邊住”。
佟慧美和金姣姣對這里不陌生,如果說不認識來時的路,但這處宏大的住宅她們還是認識的。
兩人不敢說話,看了看像是猛獸般蟄伏在這里的大宅,黑乎乎的,好嚇人。
但這人說了,那就得依著聽話。
等周常利從李學武讓開的身子看清楚臺階下的人,卻是把眼珠子都瞪大了。
這…這是哪兒找來的這么漂亮的姑娘。
隨即想到李學武剛才說的話,住…住在這里,那豈不是說…
他有了一個不太成熟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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