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呀?”
周常利正依著門房的炕上看著小說,聽見門口的動靜,不由的將手里都要翻爛的書往炕上一摔,不耐煩地嚷了一嗓子。
自打那位將鑰匙拋給自己,就特么再也沒有了自由身,天天跟這兒當門房。
有時候家里有事兒都得叫自己兄弟過來替換來,就是怕這邊有了閃失。
或者是,怕那位突然上門來,見自己不在,那就熱鬧了。
可這邊哪有熱鬧啊,只有夜里像是張開巨口的深宅,夜里跟這兒睡老覺得不踏實。
不過最近倒是有個泥瓦匠經常來看場地,還說是那位讓來的。
因為話對的上,所以他也就由著對方查看起了房子。
不過他也留了個心眼兒,每次那人來查看場地,他都跟著轉。
甭管你是不是干活兒的,甭管自己這個門房是不是臨時的,那自己這個和尚在這兒一天,那這院子就不能少了半塊兒磚。
這會兒還以為是那個泥瓦匠來了呢,也就趿拉著布鞋,出來開了門房旁的東門。
東門是個小門,旁邊就是走車馬的車馬門,又是在整個宅院的巽位上,這邊進出極為方便,所以他就把住的地方安排在了這兒。
倒不是他多么客氣,不去住正門那闊大的門房,而是那么大的房子,他自己一個人住瘆得慌。
就這邊兒這間門房都比他們家屋子大了,自己晚上都時常睡不著呢,哪里還敢去住大的。
也不是沒想過叫幾個兄弟過來打打牌啥的,也好過時間。
但又想了那位酸臉的德行,實在是沒有膽子把這里搞的烏煙瘴氣的。
可這種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兒啊,總不能真拿自己當傻小子了吧,白使喚牲口呢!
這么在心里埋怨著李學武,嘴上就有些發牢騷。
“敲敲敲,不會吱個聲啊,我都出來了,你還…”
他這么滴滴咕咕的,將門拽開了,剛想對著那個泥瓦匠說幾句,卻是瞧見那位正瞇著眼睛站在門口看著自己。
“李…李處長”
“看來你挺喜歡這里啊,都適應門房的身份了”
李學武伸出手推開了那邊半拉門,邁步進了院子,嘴里說道:“瞧你這口氣,可比以前住在這里的門房更有派頭兒呢”。
周常利看著進了院子的身影,不由得眼睛瞪得大大的,他怎么也沒想到啊,是這位來了啊。
當初盼著他來他不來,一天天的數著日子過,現在可倒好,已經不指望了,他卻來了。
來就來唄,還偏偏趕上自己發牢騷,這下可麻煩了。
“關門”
李學武站在院子里踅摸了一圈,等回頭,卻是瞧見周常利還跟大門口當石獅子呢。
“哎!”
周常利嘴里應了一聲,僵硬著身子將門關上了。
手里習慣性地想要上門栓,卻是想到了身后的人,猶豫著又放下了。
李學武看了看謹慎著走過來的小個子,問道:“待煩了吧?”
“沒…沒有”
周常利長得不錯,也是個伶俐的,平時可會說話了。
這會兒卻是見著李學武嘴里有點兒拌蒜。
也不知道為啥,或許是第一次見面那個無緣無故的大嘴巴,或者是見著李學武摔跤厲害,或者是見著李學武在冰場開槍。
反正就知道這人敢動手,是個茬子。
李學武上下打量了一下周常利,穿著還算立正,就是上身還穿著厚衣服。
顯然是這幾天沒時間回家換去,或者是沒時間上街淘換去。
從丁萬秋口中得知,這小子不是老實怯兒,早不指著家里生活了,平時都跟大街上刨食吃。
“吃飯了嗎?”
“沒…吃了,吃了”
周常利還想說沒吃,可一反應過來李學武問的是吃沒吃,這才趕緊回了話。
李學武再次上下打量了他幾眼,隨后點點頭,往院里走去。
周常利猶豫著是不是要跟上去,他本就怕李學武,這會兒恨不得對方早點說了讓自己走才好。
可對方竟問起了自己吃沒吃,啥意思?
這會兒見著李學武往花廳去了,咬咬牙,還是跟了上去。
都跟這兒扛白活兒這么久了,要是這會兒不去那人眼巴前兒晃悠晃悠,這活兒不是白干了嘛。
一進東門這塊以前就是車馬房,位置極為寬廣。
依著丁萬秋介紹說,他爹養了好些好馬、好大車。
不過等他當家的時候,見著了洋人的小汽車,眼氣人家坐著舒服有派頭,這敗家子把他爹的攢下的好馬好車都給賣了,買了一臺小汽車。
因為這邊沒了馬,又沒有停車的地方,所以車馬房的位置推平了,用來停車。
可李學武現在看,這特么并排停十臺大卡車都富裕,這富家子弟買了多少好玩意兒糟踐啊。
進了花廳,還是以前那么個擺設,不過摔跤的墊子都在墻角摞著,地上還是水磨石的地磚。
周圍都是花愣玻璃窗,四周透亮,這會兒太陽微斜,照射的屋里纖毫畢現。
許是好久沒開窗的原因,一進屋還有些悶都都的。
“在這兒就跟門房蹲著了?”
李學武看著屋里的家具擺設,頭也沒回地對著身后的周常利說道:“都不知道把這些屋子開窗子透透風,干啥來了”。
周常利差點沒叫李學武的話噎死,誰答應給你當門房了,感情自己一點兒功勞沒撈著,還跟這兒挨訓了。
不過訓自己的人他認識是誰,可不敢造次,只能寢著個頭兒跟門口站著。
李學武沒聽著回答,掃了門口一眼,隨后敲了敲圈椅的扶手。
其實他也是裝模作樣,別看他姥爺是木匠,可他對木料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
等轉了一圈,又從花廳的后門出來,往右手邊的院子轉了轉。
其實越看越糟心,丁萬秋這敗家子是一點兒都不心疼這院子。
院里大缸里的水都干了,里面都是落葉和灰土,下面是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啥玩意兒。
幾棵樹倒還都活著,只是長得歪七扭八的,一點兒型都沒有了。
許是瞧見李學武皺眉頭,跟在一旁的周常利猶豫了一下,還是小聲提醒道:“這么多房子,我一個人可收拾不過來”。
李學武轉頭看了看他,挑了挑眉毛,說道:“沒叫你收拾衛生”。
周常利見著李學武這么說,縮了縮脖子,無所謂的慢了一步。
你可倒想要我收拾了,我也得收拾的了啊,這特么攢了多長時間了,要是沒有人手,前腳兒收拾完,后腳兒就得落灰。
以前官宦人家養那么多仆人老媽子是干啥的,就是因為院子太大,都指著自己媳婦兒收拾,那還不得累死。
李學武沒搭理他,又往后面轉了轉,這還是第一次這么詳全面的查看這處院子。
就連位于正房后院的地下室都看了看。
這地下室據丁萬秋說,是銀庫和倉庫。
不過不是他們家挖的,更不是他們家上一任房主挖的,老早就有。
許有可能明朝那會兒就有了,也是說不定的。
為啥丁萬秋篤定不是他們家挖的,也不是上一任房主挖的。
因為在他了解的那個年代,這家里的銀子就沒有往銀庫存的了,沒那個資本了。
李學武轉了一大圈,還是囫圇吞棗地看,也看了將近一個小時。
這邊的宅子比大院兒的情況還不如,都得仔細修整。
竇師傅說了,好些磚瓦結構的都得拆開了重新建,尤其是常年不住人的屋子。
窗戶框啥的就更是如此了,漆面早掉沒了,那個敗家子也不知道刷漆,雨水都把木頭風化了。
不過李學武想了想也是,一個人住這么大的院子,能活成這樣都不錯了。
要是擱他,許是還不如人家干凈呢,大哥也別說二哥。
等回了東院門,李學武站住了,看著跟在后面的周常利問道:“你多大?”
“十七”
這會兒跟著李學武在院里轉了一圈,周常利已經不緊張了,回答李學武的問題也是快了不少。
李學武打量了一下周常利的身高,許是吃不飽的原因,不算高。
“有正經營生嘛?”
周常利看了李學武一眼,低著頭沒回話,心里想的卻是,瞧您說的,有正經營生的人誰能給你家看這么長時間大門啊。
李學武看著這年輕小伙兒,好像就看見了曾經的自己。
不過他自己在他這個年齡已經走上正路了,所以他是幸運的。
幸運的有一個管自己的爹,管自己的媽,有三叔的關系。
像他這么幸運的還是少,沒他這個條件的,就跟眼前這個小子一樣,在街上混唄。
混出頭的充其量也就是個扛大活兒的,混不出頭的早早的就不知道哪兒去了。
“這么大小伙子了,總不能老上街要飯去吧?”
“我沒要飯”
周常利勐地抬起頭,看著李學武,倔強地強調道:“我可不是要飯的”。
“那是干啥的?”
李學武挑著眉頭問了一句,也不等他回答,便繼續說道:“收佛爺保護費,跟有錢的孩子要,這就不是要飯的了?”
周常利看著李學武,沒有回話,但眼睛里全是不服氣。
無論李學武怎么說,他都沒有跟人家伸手要飯吃過。
他小混蛋在這塊兒地皮上,還真就沒有這么低氣過,即使是李學武也不行。
“呵呵,我看比要飯的都不如”
李學武輕笑了一聲,從兜里掏出煙給自己點了一根,讓也沒讓周常利。
周常利咧咧嘴,眼睛已經瞪上李學武了。
這人真不是揍兒,自己白幫他看了這么久的家,一句謝沒有,還跟這兒諷刺自己,早知道給這院里搬空好了。
李學武抽了一口煙,看了看橫晃的周常利,問道:“不服氣啊?”
周常利看了看李學武腰上卡著的槍套,把腦袋歪旁邊去了。
特么的,惹不起躲得起。
他現在就想聽見李學武不用他了,讓他趕緊滾蛋的話。
可李學武偏偏不說,就站在這抽著煙。
“這幾天有工人來干活”
李學武站在那兒抽了一會兒煙,這才繼續說道:“人數比較多,亂哄哄的,你把那些瓷器,或者值錢的小玩意都搬地庫里去鎖了”。
周常利一聽李學武這話,感情今天來不是拿鑰匙來了,這是要繼續白使喚自己啊。
“我還有事兒呢”
周常利將褲兜里的鑰匙掏出來,伸出手要遞給李學武。
李學武手夾著煙,低頭看了看他手里的鑰匙,隨后抬頭看他的眼睛。
“說說,你都有啥正經事兒”。
“我…我事兒多了”
周常利沒想到這人這么難纏,都給白干這么多天了,還想怎么著。
就算是大干部也沒有這么使喚人的,當自己是傻小子呢。
要是說點兒好聽的也就算了,從進門開始,就沒拿正眼看自己,這會兒又趾高氣昂的指使自己,真拿自己當傻子了。
這活兒說啥都不干了,反正師叔已經走了,自己也不欠他的,憑什么!
對!就是不給他干了!
李學武還是沒有接那鑰匙,看著一副懶得撒謊的小子,道:“收保護費?”
周常利見他還諷刺自己,便要把鑰匙一扔走人。
但他不敢,因為他都聽說了,這人剛回來那會兒怎么在派處所打人的。
還有,現在越傳越邪乎,說這人打南邊下來的,因為殺人太兇,部隊里不給待了。
雖然他是不大相信傳的邪乎的那部分的,但依著派處所里傳出來的消息看,這人兇是一定兇的。
他自己也是遇見的,這人臉酸的很,一句話說不對付了,上來就給自己大嘴巴子。
還有,從那些大院里的孩子們口中知道了,這家伙還有背景,說是跟工安部里的大老都是談笑風生的。
那天一群人被趕鴨子下水,可是成了東西城最大的笑話了。
不過那些大院的孩子不覺得是個笑話,因為讓普通人攆下水,那是笑話。
但讓他攆下水,只覺得僥幸,還牛嗶。
碼的,惹了這家伙,沒有挨槍子,他們能吹好長一陣子。
“收保護費在這兒也能收啊”
李學武彈了彈煙灰,看著周常利說道:“要不我先給你交一份?保我家宅平安?”
周常利不敢說李學武,但表情一直忍著,眼睛瞪著李學武表達自己的憤怒。
“呵呵”
李學武看著他斗雞眼似的,不屑地說道:“就你這點兒能跟,還出去耍呢,再修煉兩年吧”。
說完了話,看著周常利倔強的、伸出來的手,將手里掐滅的煙頭放在了他手心。
周常利這個氣啊,我特么是還你鑰匙,你當我給你接煙頭呢!
李學武從兜里掏出五十塊錢,壓在了煙頭上面,隨后點了點那錢,道:“吶,保護費啊”。
周常利不是沒見過錢,他是沒見過這么的人,看著手里的錢和感受下面的煙屁,直覺得腦子不夠用。
見著李學武要往出走,愣了愣眼,追上去開口道:“我說了…”
“啥?”
李學武轉回身,眼睛一瞪,問道:“不夠?”
“我…”
周常利捏著手里一沓錢,這夠不夠的,他哪里說的出。
李學武看了看說不出話的周常利,點了點大門叮囑道:“他們干活兒盯著點兒,不許生火,不許亂扔煙頭,不許亂拉亂尿,按時進出,不許留宿”。
“知道了”
看著李學武臉上那道疤瘌因為說話而抽動著,他實在說不出不干了的話。
李學武見他答應,跳上了吉普車,打著了火,最后說道:“老實兒跟這兒蹲著,保護費你已經收了,要是叫我知道你敢玩忽職守,我拉你去城西打靶玩兒”。
說完也不等周常利回話,踩著油門打了方向盤往最近的那處宅子去了。
周常利見著李學武的車走了,這才撇撇嘴,看了手里的錢一眼,隨即才想起手里的煙頭,立馬將手里的鑰匙、煙頭和錢甩了出去。
“神氣什么,有錢就了不起啊!”
他這會兒倒是來能跟了,站在臺階上,沖著李學武離開的方向晃著腦袋叨咕著。
可叨咕的時候也不敢大聲了,深怕周圍有埋伏,自己的話再讓人家聽了去,自己要糟糕。
等想起這邊沒人的時候,左右看了看,又往地上的那三樣兒東西上看了看。
“碼的,欺負老實人!”
說著話,撿起了鑰匙,這是他出來進去的東西,不撿不行。
等撿了鑰匙,覺得都給他看家了,這錢不拿白不拿,所以也撿起了錢。
剛要直起身子,又見著了光熘兒的大門口的煙頭兒。
想了想,這拿人家錢了…不對!
應該是這院門口是自己掃的,扔了煙頭不好看。
嗯,就是這個原因,絕對不是因為拿了錢了。
周常利安慰了自己一句,找了個理由,這才把那煙頭也撿了起來。
等直起來腰,頓時覺得臉有點兒紅。
許是彎腰時間長了,充血了,可卻是怕人見著,緊忙進了大門上了門栓。
等回了門房,將手里的煙頭扔在了地上。
想了想,又踢進了灶坑門子,又把鑰匙揣進了兜里,這才開始看手里的那五十塊錢。
說實話,他以前也有過五十塊錢。
可是不禁花,來的快去的也快,說不上買啥吃的了。
最近一直跟這兒看家,趙老四他們來找了自己幾次,但出不去,只能干瞪眼。
這就特么跟孫猴子給唐僧畫的那個圈兒一般,邁不出步子去。
也不是不能回家,更不是出不了這個門,而是出了門老怕這邊丟東西。
玩也玩的不痛快,吃也吃的不痛快,渾身不得勁兒。
他還是第一次被一個正經人這么信任,把一處大宅子交給自己看顧,實在是心里邁不過這個檻去。
讓他打人他都敢,就是不敢虧了心。
李學武給他錢的時候他也沒看著,現在這么一數,還特么真不少。
周常利吊著眼睛驚訝了一下,甩了甩錢,打在手上啪啪作響。
這回有錢了,不用吃白水煮面條了,嘿嘿,一會兒去對面兒吃羊肉鍋子去。
剛這么想,大門口又傳來了敲門聲。
他心里這么一驚,不會是那家伙聽見什么又回來了吧!
膽戰心驚地出了門房,進門廳趴在門縫往外看了看,見是街道大媽,這才松了一口氣,打開了門。
“干啥呀?”
“嘿,丁萬秋呢?”
街道大媽帶著兩個這條胡同的婦女,站在大門口見是一個小年輕的出來,便問了一句。
“搬走了”
周常利自覺得嚇了一跳,不耐煩地隨口說了一句要關門,可卻又被領頭的大媽給攔著了。
“你現在是戶主啊?”
這大媽也是不客氣地打量了周常利一眼,道:“該交電費和水費了啊”。
“啥?”
周常利一瞪眼,問道:“啥費?”
“啥啥費!”
街道大媽一翻白眼,道:“電費,點燈的電費,水費,吃水的水費,丁萬秋走的時候沒告訴你啊?”
“我不是戶主啊”
周常利有點兒懵,心想這幾位奶奶怎么不早點兒來呢,還是那人算好了先走一步了。
“那就通知戶主來交錢”
街道大媽一翻白眼,道:“不交錢停水拉閘了啊”。
周常利皺著眉頭看了看眼前這三位老太太,只好問道:“多少錢?”
“電費一塊二毛三,水費一毛六一噸,你家按人頭交的,丁萬秋一個月交三噸水的,你家現在幾口人?”
“我家…”
周常利被大媽繞湖涂了,擺了擺手道:“不對啊!這幾天我都自己打水喝的,沒用自來水!”
“知道你家院里有井”
大媽不耐煩地說道:“但你家遷進去自來水了,就得這么交,多少人,快點兒的”。
“說了這不是我家”
周常利皺著眉頭在心里想呢,特么的,自己白特么省水了,早知道一直開著澆花好了。
大媽看他不配合,道:“那就停水停電,自己去街道交去,我們還不收了呢”。
“哎哎哎!”
周常利見這些大媽脾氣比自己還大,只能從兜里掏了錢。
等大媽翻著白眼接了錢給他找錢,同時另一個給打條,還急著補充道:“我真是不是這家的,這院子就我一個人,我給人看房子的”。
“跟我沒關系,知道嘛!”
大媽已經跟他失去了耐心了,在本子上登了記,把零錢找給他,嘴里說道:“到日子就得齊水費電費,你們家我都來好幾次了,就剩你們了,不知道啊?”
說完了話,見同伴把條子給了這小伙子了,便帶頭往街上走了。
周常利見著手里的零錢,聽著那三個大媽滴滴咕咕的說著自己不爽利的話,直覺得腦袋要炸。
這特么的,還說是保護費呢,剛到手的錢就給破開了。
這要是干起活兒來,說不定要給交多少錢呢。
還特么想著吃羊肉呢,這特么一屁見不著人,自己不會往里搭錢吧?
李學武確實不知道今天就來收錢了,不過他知道這邊日常是要有維護費用的。
再加上竇師傅他們要去干活兒,這邊監工的難免要使錢買東西。
所以這才給了周常利那么多。
再一個,這么使喚人,他怎么也得給人家開工資不是,五十塊錢使喚半年,怎么想都合適。
開著車,來到了其他幾處宅子,挨個兒看了看。
還別說,這些唱戲的素質還是有的,走人家是走人家的,但院里不邋遢,沒給他糟踐的不像樣子。
當初說好的家具使喚家伙兒也都給留下了,李學武翻看了一下,確實守信用。
他是不知道這些人什么時候走的,也沒打聽,只要現在房契在他手上就得了。
從東四六那邊看了一處,又往海子西邊看了一處,東邊看了兩處。
都是一個樣子,最后看時間都五點多了,想著把最后一處戲劇學院對面兒的三進院兒看完就回家吃飯。
吃得了飯還想著接顧寧去丈母娘家里坐坐的。
因為丈母娘已經采風回來了,這又是剛震完,怎么都得去一趟。
至于吃飯嘛,去那邊吃的話丈母娘總想著做好的,忒不好意思。
所以也是跟顧寧說好了,各吃各的,吃完了就去接她。
把車開到了戲劇學院對面的宅子門口,李學武摘了墨鏡,拎在手里往大門口走。
剛要從兜里拿鑰匙開門,卻是發現大門上沒有鎖。
這特么怎么回事?
難道這家人跟老彪子交接的時候沒鎖門就走了?
忒不講究了吧。
可這么一說不大行的通啊,就算再急,這丁萬秋走前可是住在這邊的。
別處不鎖門還有的說,這邊不鎖丁萬秋第一個都不讓。
別不是進了賊了吧?
李學武這么想著,將墨鏡揣進了兜里,從腰上拔出了手槍,隨后用手指輕輕推了推大門。
嘿!這特么真囂張啊!
李學武聞見飯菜味兒了,不會誰鳩占鵲巢,見著這宅子沒了人,先住進來了吧。
見大門沒鎖,李學武拎著槍就進了院。
等繞過門房,查看了倒座房里沒有人,這才拎著手槍進了垂花門。
卻是聽見炒菜鍋的聲音從火房傳了出來,還有人跟里面說話呢。
李學武瞇了瞇眼睛,他確定這家人家已經走了,因為周常利剛才跟他說了,去送了丁萬秋上火車。
總不能扔下幾個在這兒好心給他看房子吧?
“里面的人聽好了”
李學武貼墻站了,將手里的手槍虛舉著,對著火房的方向喊道:“現在舉著手出來,不然我就開槍了”。
他這么一喊,里面炒菜鍋沒了動靜,說話的聲音也沒了動靜。
李學武聽了聽,不會是特么大白天的鬧鬼了吧。
見沒人出來,他便舉著槍往火房跟前走了走,等到了跟前兒,確實聞見炒菜味兒了,便一腳踹開了門。
等他拎著槍進去,卻是見著兩個姑娘嚇的跟鵪鶉似的蹲在地上抱著腦袋。
尤其是見著李學武真拎著槍進來的,抬起來的小臉兒嚇的慘白。
李學武見著這兩人一瞪眼睛,這不是賊,還是見過的。
一個是在大宅花廳給他開門的那個,一個是那晚跟著這個大辮子姑娘一起走過來說的那個。
只是那晚有三個姑娘,不知道為啥現在只有兩個。
不對!
特么的,應該是為啥現在還有兩個在!
李學武將手里的槍收了,看了看要湖了的菜鍋,皺著眉頭指了指,道:“趕緊的”。
地上那個大辮子姑娘見李學武指著,又聞見了湖吧味兒,顫著腿站起來把鍋里的菜慌忙地鏟了出來。
等那個姑娘見著進來的是那天晚上見著的看房子的,便也松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淚就順著花貓似的臉蛋流了下來。
李學武不知道現在是個怎么情況,橫著下巴看了看地上哭著的,鍋臺邊上站著的。
“收拾收拾,院里說話”
撂下一句話,李學武邁步出了火房的門。
等他往院里轉了一圈兒了,這才發現,諾達個院子確實人去樓空了。
只有后面樓上有間屋子還有著被褥和生活用品。
那間說是給他留的全套的戲班子家伙事倉庫也看了,沒看出啥來。
就是一箱子一箱子的,有放在外面的家伙事兒他也看不出是啥玩意兒。
等從庫房出來,已經見著那兩個姑娘低著頭肅著手站在了院子的臺階下面了。
李學武吊著眼睛看了看兩人的穿著,就是傳統的那種綢卦兒。
繡花布鞋,細布的藍色褲子,細布的旁襟長袖,這是早先的睡衣,穿著休閑不粘身上。
不過一般姑娘這么穿不能叫外人看見。
但現在不給看也不成了,兩人這是叫人家當賊給抓了。
李學武打量了兩人一陣,使得這兩人頭低的更深了,腦袋都要插胸里去了。
“誰說說,這是怎么回事?”
李學武站在院子里,手叉在腰上,開口對著兩人問了一句。
這兩人都是在掉眼淚,吧嗒吧嗒的,在磚地上砸了有一陣兒了。
李學武看了看地上的眼淚珠子,可沒時間聽兩人在這唱一段兒,便又說道:“你們不說,我可叫人來帶你們回派處所了”。
她們是聽師傅說過的,這人是衙門里的大干部,就是管著派處所的。
這人一說要帶她們去派處所,更是在心里信了,也慌了。
“不要”
還是大辮子姑娘開了口,眼淚叭察地抬起頭,可憐巴巴地看著李學武,解釋道:“師父走了”。
李學武眼睛一閉,停了一秒,又睜開了,面上的表情不變。
她們師父走這跟他有啥關系,他現在問的是這兩個姑娘怎么沒跟著走。
這姑娘見了李學武的表情,尤其是那張嚴肅的臉,腿都有點兒打哆嗦了。
可是不回答不行的,要是去了所里,就更說不清楚了。
“師父走了,把我們扔下了,嗚嗚嗚”
這時候旁邊的姑娘開聲回了一句,可說完了,又開始哭上了。
李學武皺著眉頭看了看兩人,問道:“那你們為啥不走?”
“我們…我們沒地方走了”
大辮子姑娘還算是鎮定,雖然眼淚流著,可還是忍著情緒解釋道:“我們都是師父買來的,從小跟師父家長大的,沒爹沒娘的…”
李學武咧咧嘴角,這特么合同上也沒寫買房子送姑娘啊。
這唱戲的也忒講究點兒了。
聽見同伴說了沒爹沒娘,剛才哭的那個哭的更厲害了。
李學武眼珠子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問道:“不是說你們師父是對面兒大學的老師嘛,你們不是對面兒的學生?”
他想的是,要是對面的大學生,怎么不是個香餑餑啊,到時候一分配,哪兒去不得啊。
可這姑娘卻是回道:“我們哪有那個福分啊,就是吃不起飯了,是師父用小米兒換來的”。
李學武心里算計了一下,這特么是哪年的事兒啊?
“你們多大了?”
“我十七,她十六”
大辮子姑娘見李學武問,介紹了自己,也介紹了哭著的同伴。
李學武心里也是含湖了,那幾年的事兒,誰特么說的準啊,亂的地方也亂,賣兒賣女啥時候都不少見。
不過看著這兩個麻煩精,李學武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解決了。
“還有親人嘛?”
李學武問完了自己也覺得希望渺茫,要是還有親人,至于跟這兒守著嘛。
果然,兩人都是搖了搖頭。
“那戶口在哪兒啊?”
李學武吊著眼睛,道:“總不能戶口都沒有吧?”
“就是這兒”
大辮子姑娘膽怯地說道:“我們的戶口隨著師父落在了這兒”。
李學武嘆了一口氣,又問道:“戶口本呢?總不能叫你們師父帶走了吧?”
“沒…”
大辮子姑娘轉回身,晃著大辮子跑去了后院兒,不一會兒又登登登跑了回來,喘著氣給了李學武兩個本子。
李學武接過來翻開了看了看,還真特么給落在了這兒。
不過都是親屬投靠的關系,一人一個本,顯然是通過關系辦的,唱戲的都有點兒關系門路。
翻看著手里的本子,見著兩人都不哭了,只是怯生生地偷看著自己,李學武無奈地問道:“為啥都帶走了,就把你倆扔下了?”
聽見李學武這么問,歲數小的那個,叫金姣姣的又開始哭了。
可能是被李學武問著傷心事兒了,眼淚就止不住了。
任誰被拋棄可能是個難過的事兒,李學武也沒搭理她。
轉頭看向了個子高的,歲數大的,叫佟慧美的姑娘,等著她來回答。
“師父…師父沒都帶走”
佟慧美見著李學武問了,有些難過地低下了頭,解釋道:“有的師兄師姐家就在這邊,都回家了,有家在外地的也都坐火車走了,還有的…”
喘了口氣,好像心里委屈似的,又繼續解釋道:“還有的是對面學校里的學生,已經回了學校了,師父只帶著那些人走了”。
“你不屬于那些人里的嘛?”
李學武看了看兩人的戶口本,好像沒啥可以查的。
佟慧美搖了搖頭,道:“跟師父和師叔們一起走的都是他們選的,或者是自己的孩子”。
見李學武不明白,又解釋道:“那天你見著的,說話的那個就是師叔家的孩子,拜我師父為師的,她就跟著走了”。
“還有就是大師哥那樣的,有能耐的,師父也帶著走了”。
說到后面這條兒,李學武明顯感覺出了佟慧美的低落,顯然是恨自己沒能耐呢。
這會兒沒等李學武說話,在一旁哭著的金姣姣卻是恨恨地說道:“他不是師父了,那個負心漢也不是大師哥”。
“姣姣”
佟慧美叫了同伴一聲,示意她不要這么說,隨后看著李學武說道:“我們不是故意的,我們也不想給您添麻煩,可是在沒去處了”。
李學武拿著兩張戶口本,看著兩人說道:“我買這房子可沒要求帶著人過戶啊”。
“我知道我知道”
佟慧美擦了擦眼淚,跟李學武問道:“那您要不要干活的,我們什么都能干的,只要您…”
李學武無奈地打量了兩人一眼,道:“跟我干嘛?我又不是大少爺,出門還帶倆丫鬟啊?”
見李學武這么說,佟慧美也知道自己強人所難了,剛拾起來的信心,這會兒又沒了。
李學武看著兩人一會兒,說道:“這房子我買來是住的,總不好一句話攆了你們”。
聽見這話,兩人都希冀地抬起了頭,等著李學武發落。
李學武想了想,說道:“給你們三天找房子去,三天后我這邊要來工人收拾房子了”。
聽見這話,兩人眼中的小火苗瞬間熄滅了,面如死灰般地低落了下去。
她們都是師父從小養到大的,只會唱戲,就連沒了廚子做個飯都跟打仗似的,出去了能干啥?
要不怎么說李學武聽見兩人說啥都能干的時候是那么表情呢,總不能請家里給老太太唱戲玩兒吧?
還不得叫自己父親氣得抽自己啊。
他對于兩人問心無愧,這房子可是真金白銀買來的,房契都在手里呢。
要不是那家人走的快,他現在就要打人了。
給兩人下了最后通牒,李學武也沒看她們,將手里的戶口本扔在了旁邊的架子上,邁步出了院子。
不是他心狠,而是道理如此,沒見 著買房子還得給人家收養徒弟的。
再說了,他可是正經人,買個宅子養兩個女人算什么事兒啊。
等打著了火,踩著油門就往家里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