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霞,商賈云集。
聽聞這里拍賣,不少商賈都趕來了。
做買賣的,無非就是互通有無,但凡有一丁點能掙錢的機會,誰不想來試一試?
哪怕可能自己并不打算做這買賣,來這瞧瞧熱鬧也是好的。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邸報的原因。
這邸報現在不只是尋常的讀書人看,起初的時候,一些商賈也打算附庸風雅。
可慢慢的,他們卻察覺,這邸報之中刊載的一些旨意、訓令、奏報內容,對于了解最新的消息極有用。
別看上頭都是官樣文章,可若是細細去考究,卻發現里頭隱藏的訊息十分重要。
若是連官府最新的動向都不去了解,還做個什么買賣?
于是乎,邸報里刊載了拍賣的消息,雖只是在一個邊角的小文章,卻很快吸引了幾乎所有商賈的注意力。
再加上棲霞這邊,確實有很大的商譽。
別看讀書人罵張安世厲害,可張安世的商行買賣就是做的大。
從船運,到錢莊,許多都和商賈們息息相關,商賈們要走貨,要兌付金銀,甚至是籌款,都離不開。
久而久之,大家就在無形中形成了依賴。
這個時代雖然沒有品牌的概念,可在這大明,張安世算是建立起了足夠的口碑。
這倒不是大家認為張安世品德高尚,而是大抵能形成一種…此人買賣做的這樣大,至少不會售出次貨和劣貨的形象。
這拍賣,算是新鮮的東西,而且這種競拍,別開生面,因而許多人都愿意來湊湊熱鬧。
如今形同于張安世大總管的朱金,是忙得焦頭爛額,腳不沾地。會場要布置,所有的人員,還有標出的底價,甚至保人,還有錢莊的人員,都要提前聯絡。
再加上商賈的迎來往送,還有突然來了這么多的商賈,這棲霞的各處客棧都已客滿。
有些商賈是第一次來棲霞,眼見這樣的場景,不禁暗暗咋舌于此地竟是如此熱鬧,心念一動,可能他們未必想買下什么寶貨,卻頗有幾分想在此建一些酒肆和客棧的念頭。
卯時的時候,張安世便起來了。
朱金興沖沖地來見了張安世,道:“侯爺,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一個半時辰之后,便可開拍。”
張安世施施然地押了口茶,昨兒睡了一個好覺,此時整個人都顯得神清氣爽。
他對朱金滿意地笑了笑道:“不錯,不錯。。”
朱金猶豫了一下,倒是不無擔憂地道:“只是小的聽說了一些消息…”
“消息,什么消息?”張安世詫異道。
朱金便道:“聽聞朝廷已將寶船的貨都賣了。”
張安世道:“他們賣的比我還快?”
這還真讓張安世有些意外。
朱金道:“據說賣了十四萬兩紋銀…小的擔心…這消息若是傳出去,那咱們拍賣的貨…”
“價格這樣低廉?”張安世大吃一驚。
說實話,張安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整整近一百船的寶船所帶來的奢侈品,居然只賣了十四萬兩。
說難聽一些,就算是運費都不夠,這可是穿洋過海數千里運來的稀罕貨啊。
而且…無論是香料,還是象牙、犀角,又或是大量西洋國的特產,原本在市面上的價格就價值如黃金一般,即便這一次帶來的貨物多一些,會壓低價格,但只賣了個十四萬兩…是張安世難以想象的。
宋朝和元朝的時候,因為沒有海禁之策,大量的阿拉伯商賈以及漢商從事海洋貿易,將大量的特產運至中原販售,價格也一直都很堅挺,畢竟…路途太遠了,來回一趟實在不容易,可以說,這完全是用人命換來的稀罕物。
張安世頓了頓,便從容地道:“別擔心,商賈們不傻,自然會曉得利害,這玩意,即便是囤積起來也不吃虧,不可能這樣廉價,問題出在哪里,雖然現在還不知道,不過咱們拍賣咱們的。”
張安世對此倒有信心,因為無論是香料,還是這些特產,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稀罕,同時易儲存,這就導致了它有囤積的價值。
就比如花椒,花椒這玩意,在唐朝的時候,因為主要來源于國外,胡商們運輸至大唐很不容易,所以…當時唐朝皇帝抄家的時候,抄出來的花椒極多,譬如當時最大的貪官的元載,皇帝就從他家中抄出了花椒八百石。
畢竟,這玩意有收藏價值,而且相比于銅錢而言,這儲存的價值更高,而且又是奢侈品。大抵,你可以將它當做茅臺看。
張安世想了想,接著道:“這一場拍賣,定要成功,若是失敗了…只怕要出事。”
朱金訝異地挑眉道:“出事”
張安世沒說什么,不過他心里大抵是知道的,若是真十四萬兩銀子的價值兜售出去,下西洋花費如此多的人力物力,就意味著,這是一個只賠不賺的買賣。
就算是大明再如何家大業大,也吃不起這樣消耗。
若是多下幾次,朝廷豈不是要賠個底朝天?
因此,今日的拍賣,倒是關系到了下西洋國策的存續,能否將這下西洋一直堅持下去,甚至堅持幾百年,就看現在了。
否則不但百官,即便是民間,也會有大量人反對下西洋,認為這不過是好大喜功,是朝廷拿民脂民膏去給臉上貼金。
朱棣帶著亦失哈和幾個護衛,微服來到了棲霞。
他很是意外地發現這兒早就十分人性地張掛了一個個的路牌,順著那些路牌一路走來,便可見一個大會場。
而此時,這里早已人滿為患。
不過幾乎每一個要進入會場的人,都需繳納抵押金。
自打上一次吃了沒錢的虧后,亦失哈如今但凡出宮門,都會隨身帶著一筆銀子。
于是繳納了抵押金之后,朱棣便順著人流,率先進入了會場。
只見這會場里,有序地擺著一個個小凳子,以至于大家就像沙丁魚一樣的擠著。
沒辦法,人實在是太多了。
這里頭,竟已容納了數百人。
朱棣只覺得這兒喧鬧又煩躁,不過許多商賈們卻愛這樣的熱鬧,巴不得越熱鬧越好。
亦失哈靠近著祖地,悄聲給朱棣介紹道:“那安南侯讓鄧健帶的船回來了三十艘上下,帶回來的也多是香料和象牙、還有犀角…”
朱棣頷首點頭:“只這些?”
“還有其他的特產,不過為數不多,更多是一些珍奇。”
朱棣點頭道:“為了幾萬兩銀子,他也是煞費苦心了。”
亦失哈笑了笑,沒說話。
這個時候…在會場的中心位置,朱金親自登場了。
此時他的手上正拿著一個鐵喇叭,大呼道:“肅靜,肅靜…現在…咱們拍賣要開始了,規矩,大家都已經看到了吧,若是還不熟悉的,可以再看看方才發放你們的章程。”
“此外呢,大家可要拿穩了自己的號牌,好啦,來來來,先上第一批貨,這第一批貨,乃是自西洋運來的上好香料,這香料…大家曉得的吧,在往年,一兩可以兌一兩黃金,如今一千斤起拍。”
說著,他又高呼道:“底價一千兩。”
此言一出,下頭的商戶們開始騷動起來。
一千兩一千斤…
這等于白撿啊。
其實…這里也有不少人聽聞了戶部售賣寶貨的事。
可那事和尋常的商賈沒有一毛錢的關系。
大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就已經售賣掉了,鬼知道是誰拿了貨,誰出了銀子。
雖然大量的香料和西洋珍奇的出現,會導致這些東西的下跌。
可每年這些東西的消耗量也是驚人的,雖然這東西價格昂貴,可許多富貴人家都要消耗。
下一次下西洋,什么時候能帶回來新的貨,還不知道呢。
于是立即有人舉起了牌子:“兩千兩。”
緊接著…
“三千兩。”
“三千一百兩。”
“四千兩。”
“四千四百兩。”
此時,這廳中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許多人都在計算著這香料在外頭的市價。
不只如此…
大家所計算的還有儲存價值。
有些香料,儲存的年頭久,價格自然是更高昂。
“五千兩。”
“五千三百兩。”
“七千兩…”
起初人們紛紛叫價,瘋了一般。
不過價格越來越高的時候,愿意叫價的人,便開始稀少起來了。
“八千兩…”
“九千…”
“一萬兩…”
幾個香料商人已開始斗氣了,他們最曉得行情,這一千斤,即便是現在這個價,也絕對有利可圖。
“一萬一千二百五十兩…”
“一萬三千兩…”
“一萬五千兩。”有人怒氣沖沖。
“一萬五千一百兩…”
“一萬六千兩…”
人們屏住了呼吸。
“一萬七千兩。”
“一萬八千兩。”
叫價到了這里,終于…鴉雀無聲。
第一批貨,直接被一個香料商賈拿下。
朱金紅光滿面,這算是開了一個好頭,因為這香料…還多著呢,足足五萬斤。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此時,他又高聲道:“我方才接到了錢莊的消息,錢莊那邊,愿意以香料等物作為擔保,發放貸款,當然…只以七成的成交價進行擔保。”
此言一出,商賈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拍賣了回去,還可以向錢莊借貸,籌措更多的資金?
這就意味著…錢莊給他們承擔了至少一大半的資金進行拍賣。
如此,幾乎所有人手頭的資金,就都充裕了幾倍。
原先有一萬兩銀子的人,卻可以調動三萬兩銀子來購貨了。
等到香料賣出去,再還了錢莊利息較低的貸款…便有利可圖了。
于是,當第二批一千斤的香料開始拍賣時,大家就更加的熱絡起來了。
有些商戶,其實純粹是想拍回去,當做傳家寶給后世子孫的。
這玩意…長期看,價格不會跌到哪里去。
也有幾個香料商賈,則奔著想要壟斷貨物。
當然,也有人起心動念,想當做禮物的。
畢竟…直接送銀子,不免粗俗,而字畫那玩意,門檻太高。而這玩意實在,既不涉及到金銀,可收到了禮物的人,只一看,就曉得價值了。
于是第二批一千斤的香料,價格竟直接躥升到了一萬九千三百兩。
這一下子,此前拿下了第一批貨的人便樂開了花。
許多人的心思都開始活絡起來,畢竟越往后…貨就越少,誰曉得后頭競價會是個什么樣子?
到了第五批,第六批,第七批的時候。
價格都已超越了兩萬兩銀子了。
就在所有人熱切的時候。
坐在小凳上的朱棣,卻僵坐在了原地,一動不動,神色看著明顯的不好。
甚至連一旁的亦失哈,臉色也變了。
此時,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朱棣,借著這昏暗的燈光,只看到朱棣的側臉,這一張臉仿佛定格了一般,猶如石雕。
“兩萬二千兩…”
誰也不知道,每一次的叫價,無異于都在捶打著朱棣的心。
就在此時,有人突然大呼一聲:“三萬兩!”
卻見一個少年,大叫了一聲后,便拍打著自己的肚皮,志得意滿的樣子。
這個少年,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刻出價。
就像攪屎棍一般。
尤其是一個財大氣粗的香料商賈,直接氣得咬牙切齒。
此時…這少年大呼一聲三萬兩,那香料商賈更是氣得額上曝了青筋,他死死地盯著少年,陰森森的,恨不得要吃人一般。
“三萬又一百兩!”
這下子,少年就不做聲了。
最后…成交。
少年便高興地繼續拍打自己的肚皮,一臉樂滋滋的,好像過年一樣。
許多人都人不足同情地看著那香料的商賈,作為旁觀者,其實許多人都知道這香料商純粹是斗氣,被人糊弄了。
可他們畢竟不是那個商賈,每一個人看待別人的時候,總能更清醒客觀。
可但凡這等事落到了自己的身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尤其是某些大商賈,把商譽和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表面上這香料商好像殺紅了眼,其實心里也在冷笑。
你們以為老夫是急了?實則老夫是殺雞嚇猴!
果然,再往后,這香料商出手的時候,其他愿意和他爭的商賈就少了不少。
好在那少年,卻總是恰到好處地抬杠,雖然也讓這香料商破費,不過少年好像也知道不能一味地將價格抬得太高,大抵到了兩萬三四千兩的時候,便適可而止。
越到了后頭,得知香料可能即將售罄,許多人開始急了。
這玩意…即便是三萬一千斤的價格,其實若是零售出去,也是有利可圖的,往年的時候,一千斤至少可以賣到五萬兩,可以說是比黃金都要貴得多呢!
而且這個時代,交通不便,信息不同,許多江南的大城市,雖然價格下跌了不少,可在四川、關中、河西、湘潭等地,依舊還維持著至少四五萬兩銀子的高價。
誰最先販運到那里,誰就能得到暴利。
更不必說,還有許多鄉下的土財主們了…
價格畢竟是一波一波傳導的,在這個時代,這種價格的傳導,可能需要一年以上的時間。
“兩萬九千兩…”
在得知香料已經為數不多之后,那些坐不住的人,終究開始出手了。
“三萬兩。”
“三萬一千兩…”
朱棣聽到這些,只覺得這是一記記的悶捶,捶在自己的腦殼上,也捶在自己的心口上。他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眩暈,暈乎乎的,心口也悶悶的痛。
起初的時候,他坐在這兒,還笑嘻嘻的,心說要掙錢了,又覺得張安世這個法子好,很有趣。
可慢慢的…他越來越察覺到不對味…
怎么說呢…就好像坐在這里的每一個人,都精明無比。
卻只有他朱棣一人,是天下第一號大傻瓜!
朱棣是個很自負的人,從少年時代起,他便立下了大志,覺得自己會做出遠超前人的功業。
成了天子之后,這種念頭就更是越來越深重了。
可現在…
一旁的亦失哈,明顯地感覺到了朱棣的變化,下意識的…去悄悄摸了摸朱棣的手腕…
他假裝是不小心地磕碰到,其實是擔心朱棣別出什么事。
這一摸,便覺得朱棣的手冰涼無比,好像連血都涼了。
亦失哈猶豫了一下,終究沒忍住,靠著朱棣的耳旁,低聲道:“陛下,走吧。”
朱棣依舊坐著紋絲不動,他第一次,無師自通地開始學習了算術。
心算。
這是第三十七批。
到現在…單單香料,就已售賣了七十三萬二千五百兩銀子。
后頭…還有。
更不必說…除了香料,還有其他…
競價還是越來越火熱…
在這擁擠的空間里,人們置身其中,每一個人都在計算著自己的收益和底價,各懷鬼胎。
有人歡喜,有人哭,也有人懊惱。
可只有朱棣一人,有一種…萬箭穿心的感覺。
他看著這些商賈,無論是誰,都是一張笑臉。
他們好像都在對著他笑,這笑容…像是一種嘲弄。
人最痛苦的事,不啻是一個驕傲的人,最終被人剝光了衣服,成為了展覽品。
又或者是…一個這樣的人,跑去大街上裸奔,還吃了糞便,然后被人圍觀。
亦失哈一直注視著朱棣,他的心里越來越沒底。
他太了解朱棣了。
于是忙扯了一旁的護衛,低聲道:“去…趕緊去請安南侯來。”
有安南侯在…可以防范未來可能可怕的事發生。
那護衛還在傻樂呢,見商賈們這么熱情,就好像看戲一樣,此時聽了亦失哈的吩咐,眼睛還留戀地看了一眼,才匆匆地去了。
“啥?”
張安世愕然地道:“陛下怎么老是來棲霞?”
張安世正在這會場的后舍喝著茶呢。
一聽到朱棣又來湊熱鬧,他大為頭痛。
看著眼前這禁衛,張安世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言,便立即道:“別誤會,我的意思是…”
這禁衛便道:“侯爺,你就別再說了,大公公叫您趕緊去見駕。”
張安世道:“好好好,不過我們先別急,現在人家還在競價呢,這買賣做到一半,若是出了亂子可不好,我們就在這等著,待會兒,競價完了,再去見駕。”
禁衛遲疑地道:“這能成嗎?”
張安世理直氣壯地道:“你不懂,買賣搞砸了,最難受的就是陛下,失禮比錢賺少了強。”
禁衛一愣,居然覺得很有理的樣子。
此時,張安世又道:“對啦,待會兒你別說很快就找到了我,我們去的時候,要恰到好處,最好是,競拍結束之后,你恰好在一炷香前找到了我,到時我氣喘吁吁地趕過去,如此一來,圣上的顏面保住了,咱們也顯得盡心了。”
禁衛不由苦笑道:“侯爺,卑下…卑下可不敢欺君…”
張安世瞪他一眼道:“誰讓你欺君!入你娘的…來人,將這家伙叉出去,讓他再找我一次。這樣…就不算欺君了,對吧?”
禁衛:“…”
仔細一想,他倒也想通了,醍醐灌頂的樣子道:“懂了,那卑下再找找吧。”
張安世卻急得不得了:“老二,老二…”
一旁的朱勇上前來:“在呢,在呢,大哥,有啥事?”
張安世焦急地道:“趕緊去把丘松給我從拍賣場里扯出來,陛下也在那,丘松這家伙…在那兒,我不放心。”
朱勇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噢,噢,還是大哥想的周全,俺這便去。”
又等了一會兒…眼看著今日的拍賣差不多了。
張安世才打起了精神,先將自己的鞋脫了,此后再扯了扯自己的衣襟,讓自己的衣衫顯得有些凌亂,最后又抹了一把長發,讓發髻松松垮垮的,這才興沖沖地往競拍場跑。
許多商賈,在結束之后,依舊意猶未盡,三三兩兩地出來。
張安世在門口等,卻久久不見朱棣出來,便又帶著張軏,一溜煙地進了會場。
會場里,成交的商賈早就被請到其他地方去補齊契書,交付尾款了。
沒有買到的商賈也都走了。
這空曠的會場里,只有幾個影子,幾個影子眾星捧月的圍著一人。
而那人,在昏暗的會場里端坐著,紋絲不動。
張安世連忙赤足上前道:“臣張安世…”
坐在凳上的人,依舊還是一動不動。
張安世這才奇怪地抬起頭來。
朱棣眼看張安世衣衫不整的樣子,又見他赤足,居然這個時候,僵硬的臉,稍稍的變得溫和起來:“像什么樣子?”
“啊…”張安世立即道:“萬死,萬死,臣…臣…有失臣儀,萬死之罪…”
“理一理去。”朱棣的嗓音有些嘶啞。
張安世連忙點頭:“是,是…那臣去了。”
梳理一番,重新回到了會場,護衛們早已離開了朱棣,把守住了會場。
只有亦失哈默默地佇立著,像木雕一樣,陪在朱棣的身邊。
朱棣心事重重的樣子,一言不發。
張安世有點看不明白,便關切道;“陛下…”
朱棣努力地點了點頭。
卻沒發出聲音回應。
張安世便小心翼翼地看向亦失哈。
亦失哈朝張安世使了個閉嘴吧的眼神。
張安世會意,便畢恭畢敬地站著。
倒是朱棣突然站起了,踱了幾步,又突然重重的一聲嘆息。
他這時才轉頭看向張安世道:“今日的拍賣,售賣的只是香料,你知道…賣了多少銀子嗎?”
張安世如實道:“臣…臣還沒有看賬目,待會兒…”
“朕來告訴你吧。”朱棣語氣平靜地道:“一共是一百一十三萬四千七百兩紋銀…”
“呀…竟有這樣多!”張安世道。
誰知道朱棣接著又道:“這還只是香料。明日,還有各種奇珍,未來還有兩場,是嗎?”
張安世道:“是,第一場是開胃菜,明日吸引的商賈可能更多一些,當然,實際的效果,臣還不知…”
朱棣點頭:“不容易啊,這些商賈,一千斤的香料,即便是三萬多兩銀子,也是搶得不亦樂乎。”
張安世道:“商賈圖利,所以他們最價格最敏感,既然敢三萬兩銀子收,那么肯定…這些人有自己零售的渠道,保證自己能夠掙回來,而且還能獲利不少。其實臣對香料的價格也不甚懂,沒怎么去打聽,正因為不懂。所以才開了這拍賣,畢竟商賈們懂。”
朱棣此時緊緊地看著張安世,道:“那你說,會不會其他人,也和你一樣,對于香料這些西洋特產的價格,一竅不通?”
張安世想了想道:“這個不好說,臣雖然不懂價格到底多少,卻也知道,這是珍奇,平日里…尋常老百姓是用不起的。有一句話,說的好…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對不對?”
雖然皇帝姓朱,不過這個時期,明朝對于豬是沒有任何避諱的。
只有到了正德年間,正德皇帝覺得你們總是豬啊豬的好像是在罵朕,這才下旨,命人將豬改為豚。
當然,這種改動,也只是官方的層面,往往用于圣旨和公文之中,至于尋常百姓怎么叫,那就不是在改動的范疇之內了。
朱棣聽罷,便道:“你的意思是,若是不知此物貴重者,便是傻瓜?”
張安世很是沒心沒肺地笑了笑道:“應該算是吧。”
朱棣突然用異常平靜的口吻道:“那么…你的意思是,朕就是那個傻瓜?”
張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