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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誠實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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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禮聽罷,再不敢啰嗦了。

  只是…他心里嘀咕著,這是要做什么?

  陳禮無法理解。

  可不理解…也沒什么關系。

  他已經習慣了聽從張安世的命令去行事了。

  緊接著,他出來的功夫,便聽張安世道:“下一個人進來。”

  隨之,在待客室里,則是一人長身而起,匆匆進入了張安世的公房。

  這人與陳禮擦身而過,陳禮微微地挑了挑眉,總覺得此人有些面熟。

  只是他沒有細想,便匆匆地走了。

  不多日,許多的消息,愈演愈烈。

  這些消息,絕不是空穴來風。

  而是漸漸的有鼻子有眼。

  據聞太平府那兒,各處的渡口和碼頭,似乎也多了許多人盤查,但凡是外鄉人,似乎都十分忌諱,不愿他們隨意出入。

  棲霞那兒…有一處大市場。

  這是拍賣場慢慢演化而來的。

  隨著這里的商賈聚集得越來越多,再加上商業開始繁華,從前的生意往來,往往是商戶之間,尋找一個穩定的供貨商進行交易。

  可在這繁榮之下,商賈們已經不只于此了。

  因而,此處叫東鄉廟的地方,原本只是一個不起眼的荒涼所在,它之所以得名,也只是因為…相傳,此處在百年之前,有一個破敗的城隍廟。

  當然,如今此處卻已成了棲霞最繁華的街道,足足一條街,商鋪林立,而最吸引人的,卻是被這稱為東鄉市的地方。

  此處和尋常的集市不同,尋常的百姓也極少來此,來此的多是各色的商賈。

  商賈們來此交割貨物,慢慢的,這樣的商賈越來越多,甚至買賣越做越大,這里便成了大宗貨物的集散地。

  在這里,天下所有能想的到的貨物應有盡有,無數人在此尋找機會,賣主們在此委托牙行尋找買家。而買家也興沖沖來此,挑選自己想要的東西。

  大宗貨物的買賣,和尋常的買賣是不同的,價格的稍微漲跌,也意味著大量的金銀。

  正因為如此,所以…必須確保價格公道,如若不然,哪怕是一斤貨物少一文錢,積少成多,可能人家也就幾千兩銀子打了水漂。

  這里的牙行,都會第一時間掛出各種大宗貨物的價格,而且會擺放在最顯眼的位置,因而若是從這街頭走到街尾,眼里所見的,除了人,便是那琳瑯滿目的交易時價。

  在這里做買賣的任何一家牙行,為了確保自己給出的價格絕對公允,使買賣的雙方都不覺得吃虧,他們往往會下足功夫,確保價格的公道。

  據說在此最大規模的一家牙行,雇員就超過了四百人,配備了和朝廷一樣的快馬傳訊,同時…在京城和各處,都派駐賬房,隨時調查各地的時價,各地市場里的價格匯總之后,他們再根據大宗商品的價格與市價進行一套計算。

  而這種計算是最費力的。

  因為首先,商品不同,市價和大宗商品的價格必有價差。

  有的商品易于保存,且保存期長,那么價差可能會小一些,可若是時鮮等價格,則會變大。

  再者,各地不同的價差,也有一套計算機制,會根據計算,確定一個價格,確保交易的雙方都不會吃虧。

  因而…牙行,每日可以確保半個時辰更新一次價格,而且幾乎可以做到誤差值在一定的范圍之內。

  這便是四百多人,其中囊括了大量的賬房、快馬、算師們共同努力的結果。

  而且他們給出的價格,絕對不能出任何太大的失誤,因為一旦失誤,都可能導致大宗商品的買賣雙方之中,其中有人蒙受重大的損失。

  起初…這里牙行林立,可慢慢的,那些不合規的牙行便迅速地衰弱,還能留在此做大做強的,無一不是有一套自己的手段。

  而這里也因為這一點,吸引了無數的商賈,無數人在此尋覓機會。

  對于商賈們而言,大宗商品的快速買進、賣出,并非只是純粹的節省了時間這樣簡單。而是貨物和金銀的快速流動,本身就是巨大的收益。

  別人一年,做十個買賣,你在這里,能精準和迅速地以最公道的價格賣出或者買出做幾十個甚至上百個買賣,這其中的利潤,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有了大商賈們在此拼命廝殺,自然而然的,也就有了無數的掮客,更有許多高級的餐廳,有售賣各種價格高昂的裝飾品鋪子。

  人們在此,一擲千金,慢慢的,這兒除了商賈們的聚集地,更是紙醉金迷之地。

  若不是張安世不許在此開設青樓,只怕這里能在一夜之間,超越秦淮河,成為天下第一的銷金窟。

  當然,吸引許多人來的,還有一個巨大的原因,那便是安全。

  這棲霞乃南鎮撫司腳下,附近有模范營,還有官校學堂,太平府的巡捕廳也在附近,可以說…在這兒,幾乎難見道門和各種偷搶的盜賊,便是蟊賊也幾乎難見蹤跡。

  大宗的商品,價格其實往往起伏并不大,可能一天下來,也難有幾文錢的漲跌。

  可今日,有人注意到了一個奇怪的現象,糧價居然在漲。

  畢竟這已入夏了,夏糧馬上就要收割,這也就意味著…會出現大量的米商,還有士紳人家,都需將倉中的陳米趕緊售出,即便要囤,那也是該囤新米的時候。

  這個節骨眼上…往往是糧價最低廉的時候,若是往年,甚至可能一石到達一石八九百個銅錢的地步。

  只有等陳米出盡之后,糧價才會緩緩的開始上漲。到了年末,大致能到一兩銀子五百個銅錢上下。

  雖是如此,好像幾個月之間,糧價可以大漲,只要囤積幾個月就有利可圖。

  可實際上,并不是這么一回事!

  因為倉儲和損耗,本就是一筆開支。這樣的銀子,尋常人根本賺不了,只有那些大鄉賢,還有大米商,才可能有自己的糧倉。

  正因如此,絕大多數人對糧價,不會有太大的興趣。

  今年入夏,確實旱了一陣,預計糧食可能會減產,不過…應該減產有限。

  這是江南,江南乃是水鄉,即便是干旱,也不似北方那樣動輒顆粒無收。

  可現在,原本該是最低價的糧食,卻是從八百七十二文,直接漲到了九百五十七文。

  這可是大宗商品啊,而且一夜之間,這樣的幅度,可謂是非常嚇人了。

  不少人禁不住感慨,發出嘖嘖的聲音。

  因為…這買賣…即便有人流口水,也做不了,沒有倉房,沒有儲存糧食的設施,一切都是空談。

  當然,現在市面上,也有人直接拿著一倉庫的貨,然后就跟你直接寫一份契書來交易的。

  你什么時候要,拿著契書隨時可以去取貨!

  不過這等事,現在并不流行,畢竟還有風險,而且此等大宗的商品,畢竟想要謹慎行事。

  只是,這些人一看價格,立即…開始議論紛紛起來。

  怎么回事,糧價怎會突然往上漲了?

  而且還漲得這樣的快?

  對于糧價漲幅的認知,人們第一想到的是天災導致的影響。

  可很快,這個可能被排除。

  于是人們議論得更加的厲害。

  此后…這價格…居然繼續不斷地瘋漲。

  越漲越快。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倒是讓不少好事者,開始來了興趣。

  “張太公,張太公。”

  上元縣,有人匆匆尋到了上元張家,老遠便高呼。

  這上元張家,也是本地的大族,張太公在應天府,也算是頗有名望。

  他年紀大了,須發皆白,也沒幾年活頭了。

  此時聽了動靜,顯得不喜,在女婢的攙扶下,緩緩來到小廳。

  隨即,他便見了眼前這個讀書人。

  這讀書人是個秀才,在張家的族學里教書,姓李。

  李秀才激動地道:“方才我去了一趟城里,張太公,伱可知發生了什么嗎?”

  女婢給張太公取來了茶盞,張太公先漱了口,只點點頭。

  李秀這才道:“張太公…那張狗…”

  一聽張狗二字,張太公猛地臉色一變。

  李秀看著他的反應,頓了頓道:“是那張安世…當真如傳言所說的,出大麻煩了。”

  張太公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好像一下子,臉色都紅潤了許多。

  一想起張安世這三個字,張太公可是連覺都睡不好。

  那宣城縣的夏家,和上元張家乃是姻親,論起來,那夏昌還是張太公的表弟。

  當然,這也沒什么,上元張家百年家業,在這南直隸不知和多少名門望族結親,真要論起來,那都是親戚。

  可怕的是,那夏家居然滿門抄斬了,不少親族還沒流放,連家業也抄了,甚至還拿夏家的地,分了出去。

  一想到這個,張太公便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他怕啊,甚至天天做噩夢,夢到張家的家業,最后都敗落到了自己的手里。

  因而,只要有人提及到張安世,張太公必要罵聲不絕,也顧不得斯文。

  張太公道:“你細細說。”

  于是這李秀才便道:“前些日子,不是說太平府那邊…大量的耕地都荒蕪了嗎?這是陳家和周家的人說的,周家那邊,信誓旦旦。”

  張太公聽罷,冷冷道:“作孽,這是作孽,辛苦經營的家業,被張安世那小賊,分給了那些懶戶,能經營得好嗎?那些愚人,怎么能打理好田地?”

  “是,是。”李秀才笑了笑道:“可…這事…大家只是傳,后來又聽說,太平府內部,發生了權斗,爭得極厲害,聽說開會的時候,有人甚至直接砸了茶盞,幾次都不歡而散。還有那張安世…”

  張太公道:“這事,老夫早知道,昨日劉家人請酒,也說過這事,劉公乃是至誠君子,他的話…是可信的。”

  李秀才卻是道:“今日…才知道,糧價漲了,還有人說,看到張家的商行,拼命的私下里購糧…“

  “什么?”張太公眼睛一亮:“此事當真?”

  “別的還可以是誤傳,可這事啊…還真是親眼所見,是學生親眼看過,糧價應聲就漲了兩成。”

  張太公可能不懂耕地,可作為家里有隱田十萬畝的人家,他卻是懂糧價的。

  這樣的漲跌,很不同尋常。

  幾年南直隸的收成,可能會減少一些,可不至于造成這樣大的波動。

  張太公微微顫顫地站了起來,在婢女攙扶下,蹣跚走了幾步,才帶著幾分振奮的神色道:“好,好…”

  他笑了。

  李秀才道:“不少商賈,都后悔不迭呢,他們倒是想要囤糧,可惜…”

  張太公笑了:“囤糧,他們有倉嗎?不過…昨日有糧商來收糧,本來老夫是答應了的,不過現在嘛…”

  他笑了笑,意味深長的樣子。

  這不啻是雙喜臨門。

  緊接著,他道:“叫管事的來。”

  一會兒工夫,管事的便來了。

  張太公當頭就問:“咱們還有多少空倉?”

  “有許多呢,這陳米…差不多出盡了,就等收了夏糧…”

  張太公瞇著眼。

  如果這個李秀才所言當真,那么…還真就是…一筆橫財。

  他有糧倉,有儲存的設施,一切應有盡有。

  張太公看向李秀才道:“你說…張安世收糧,是為了什么?”

  李秀才猜測著道:“或許是因為太平府顆粒無收,所以…偷偷購一些糧…去彌補不足?如若不然…他那太平府…田地荒蕪,只怕朝廷要見罪。”

  “哈哈…”張太公道:“不錯,老夫也是這樣想,這事兒啊…你再去打探一下。”

  “好。”

  張太公回身,捏了捏一旁的女婢,道:“你平日不都說老爺我的身子不濟了嗎,今日老爺心情好…”

  次日正午,李秀才從棲霞趕回來,他越發的激動。

  這一次,張太公端坐,早已在等他了。

  二人見面,他就立即問:“如何?”

  李秀才振奮地道:“又漲到了,漲了七十文錢…而且還是平白無故的漲,現在不少人…都急了。還聽說,太平府開始派了許多人,把守各處的渡口和碼頭,不許人輕易出入,查得很嚴。也有不少商賈說…那些流言蜚語,都是胡說八道,太平府的糧食長勢好得很。”

  張太公笑了:“哈哈…這是欲蓋彌彰,那些賤商,真是和張安世沆瀣一氣。若真如他們所言,糧食怎么會漲?這可是真金白銀,世上有這樣的傻瓜嗎?”

  “是啊,太公,學生也是這樣想的。還聽說,太平府要組織一批人,去參觀他們什么什么鄉呢,讓大家看看糧食的長勢。”

  張太公又笑,帶著幾分嘲諷的意味道:“這張安世急了,此人善于做政績,此等官方欺上瞞下的東西,老夫活了一大把年紀,早不知見了多少回了,無非是找一個糧食長勢好的地方,讓你去看看,實則…不過是偷梁換柱的把戲罷了。”

  “是極。張公高見,陳家和周家那邊,也是這樣說的,陳家的公子,還跳起來罵呢。”

  張太公道:“這樣說來,等夏糧收了,不但糧食堆不滿糧倉,還可能糧食不足,這張安世又急著購糧,會想盡一切辦法,好彌補和掩蓋太平府的問題。若是這個時候,張家也購一大筆糧存著,不但…可以教這張安世更買不到糧,去給他涂脂抹粉,而且咱們還可能大賺一筆。”

  “學生也是這樣認為,其實周家那邊,也是這樣想的。”李秀才眉飛色舞地接著道:“說無論如何都能大賺,只是賺多賺少的問題。可要是借此機會,弄垮了太平府,則是利國利民啊。”

  張太公雖也這樣想,卻倒也還有著幾分謹慎,他頓了頓道:“嗯…老夫再想想。”

  李秀才則道:“不能再想了,再耽誤,價格怕還要漲。周家和陳家都已動手了…”

  張太公卻愁眉不展,這事他已覺得靠譜,可出于一種本能的謹慎,他還是不愿意孤注一擲。

  就在他猶豫之間,猛地,張太公想起了什么,立即道:“邸報,今日的邸報呢?有從城里帶來嗎?”

  一個女婢忙上前道:“清早就叫人帶來了。”

  “取來。”張太公道。

  李秀才一頭霧水。

  等邸報送來,張太公認真地端詳了起來。

  他似乎在翻找著什么,終于,他在一個邸報的角落里,找到了他想看的東西。

  他口里喃喃念道:“關于太平府情況的澄清說明:太平府衙鄭告,今有宵小之徒,四處謠傳太平府夏糧顆粒無收,此等流言蜚語,甚囂塵上,傳播之人,可謂居心叵測,今太平府敬告曰:一,凡有再傳此言者,決不輕饒,必拿首犯,以儆效尤。二:太平府糧食長勢極好,雖受干旱影響,卻并無大災,情勢可控,今歲必為豐年。”

  張太公念畢,他顫抖著干癟的嘴唇。

  李秀才則側耳傾聽。

  張太公又默讀了一遍。

  而后,這張太公突然拍案,眼眸微張道:“哈哈…這一下,心里有底了!收,立即給老夫收糧!無論動用什么手段,給我想盡辦法收糧…家里的米倉,都要收滿,有多少要多少,無論什么價格!”

  李秀才詫異,看著張太公道:“張太公…這…”

  張太公道:“本來這張安世不做聲,老夫心里還沒有底呢!你瞧,現在這小子氣急敗壞,竟是在邸報中又是出言威脅,又是大張旗鼓地說他太平府是個豐年,張安世此賊狡詐,此人嘴里的話,半句都不能聽,他說是豐年,必定是要掩蓋什么,他是做賊心虛呢!”

  “現在…老夫可以保證,太平府出事了,現在收糧,就是不讓張安世收了糧去應付太平府糧田荒蕪的事實,也可從中大賺一筆。依老夫所見…張安世會不計一切后果收糧掩蓋,他的錢莊家大業大,為此肯付出一切代價,只怕到時…糧價漲到七兩、八兩一石,老夫也不會覺得驚詫。”

  李秀才聽罷,頓時也想明白了,連忙道:“張太公高見啊,反是學生愚鈍了。”

  張太公搖頭晃腦,捋著花白的胡須,志得意滿地道:“老夫活了一輩子,什么樣的亂臣賊子不曾見過?這些人的手段,說來說去,就是這么一回事。”

  “這一次,不但有機會…徹底教這太平府垮了,且還有機會牟取一筆巨利,這兩全其美,才能消老夫所恨啊。”

  李秀才點了點,卻也帶著幾分遺憾道:“可惜學生…家里沒有糧倉…”

  張太公笑吟吟地道:“這無妨,可以算你一個,你拿銀子來收糧,收來的糧,也可存我張家的倉里,不…”

  他顯然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對著外頭大聲吩咐道:“來人,來人。”

  婢女連忙走來道:“老太爺。”

  張太公道:“去告訴管事,咱們張家,再建十個倉,給我立即建。”

  “是。”

  此時的張安世,正低頭看著一份份奏報。

  這個時候,他不得不接受,自己自打分地之后,已經聲名狼藉的事實。

  從前的時候,一般人是不敢指名道姓的罵他的。

  可顯然,有人被惹急了,如今…

  再看看糧價的長勢,張安世大抵明白…已經有很多人…想要讓他死了。

  陳禮在一旁道:“公爺…有不少讀書人…還都掛在嘴邊一句話。”

  “不要吞吞吐吐,你就不能一口氣說嗎?”

  陳禮道:“他們說,捍衛名教,就在此時!”

  張安世撫掌道:“這話很熱血,而且簡言意駭,確實很有號召力。不過…我覺得…只是熱血,氣氛還不足,你手頭,有幾個讀書人眼線?”

  “十數個。”

  張安世嫌棄地看了他一眼道:“怎么才這點?”

  陳禮倒顯出幾分委屈道:“但凡有正經的讀書人,誰愿意給咱們錦衣衛做眼線啊。”

  張安世道:“那你就叫他們…趕緊再傳出去一番話,叫活捉張安世,購糧自救,不買不是讀書人。”

  “啊…”陳禮整個人又給整懵了。

  他已經開始懷疑,張安世被人奪舍了。

  第二章送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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