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客廳,九阿哥正吩咐桂丹。
“這種上勁兒的西洋物件,不必這個樣式的,只要能自己動的,就都買了…”
尼固珠回北花園了。
九阿哥跟她商量了,將搖扇子小人兒留一天,明天再給她。
現下他就給桂丹演示,給桂丹做參照。
桂丹看著那搖扇子小人兒道:“都買么?這幾年京城的洋貨鋪子開了好些家,不單內城有,南城還有好幾家大店。”
桂丹有些印象,記得見過一回會煽翅膀的蝴蝶。
十福晉開洋貨鋪子之前,京城就有洋貨,不過多是古董行、金銀樓這樣的地方賣。
等到十福晉開了洋貨鋪子賺錢,自然也落在旁人眼中,這幾年就跟風開了不少家賣洋貨的鋪子。
“都買,爺有用處,你安排幾個妥當人,將京城找一遍…”
九阿哥道。
這種差事,桂丹自是巴不得接手,道:“那奴才明兒就開始找。”
眼見著就要端午節了,要是遇到好看的小鏡子、小梳子什么的,可以買了給三格格做節禮。
九阿哥囑咐道:“賣價多少兩銀子,就是多少銀子,不許還價。”
桂丹當了幾年差,早曉得忌諱。
他訕訕道:“奴才早改了,九爺您就放心吧!”
現下想想,當年他膽子可真大,以為打著皇子的旗號,就能在京城為所欲為,想要半價買鋪子莊子。
那便宜豈是好占的?
只要是翻出來,就是不是,還要連累到九阿哥身上。
他以為自己是新貴,連董鄂家那樣的老牌子勛貴也不放在眼中,結果栽了個跟頭。
八旗是皇家的八旗,也是勛貴的八旗。
郭絡羅家什么也不是。
九阿哥輕哼了一聲,道:“改了就好,爺的好名聲可容不得糟蹋!”
桂丹:“…”
等到桂丹出來,就跟五阿哥碰上。
五阿哥手上拿著欽天監的晴雨表。
“奴才見過五爺,給五爺請安…”
桂丹忙疾行幾步上前,給五阿哥請安。
五阿哥抬手叫起,看著桂丹,仔細打量了一回,道:“爺記得你之前不是這個體形?怎么瘦下來的?”
早先明明是個胖子,好像一下子就瘦下來,關鍵是瘦下來還保持住了,沒有再胖回去。
這個太難得了。
五阿哥體重起起伏伏的,可每次降下來后,漲起來的更多,看著越發肥碩。
如今坐著,他自己都覺得不舒服了,頂肚子。
桂丹道:“那回桂元在盛京惹上官司,奴才跑了一趟盛京,往返奔波就瘦了,后頭在貝勒府當差,這邊的侍衛、護軍都有月考,騎射撿起來,就沒有再胖。”
五阿哥聽了,有些糾結。
看來想要瘦下來,還是要折騰。
可是出急差,輪不到他。
每日騎射,只會漲飯量,它死活不掉秤。
五阿哥擺擺手,打發桂丹走了,自己進了五所。
桂丹看著五阿哥背影,嘴角帶了苦笑。
他沒有說出真正的理由。
真正的理由是那年進了慎刑司,見識了米里的蟲、醬里的蛆,惡心了,那以后他的飯量就減少。
每次看到吃的,他就容易想的多,沒有食欲。
這么多年過去,吃東西依舊不香。
只是這些話,不好說出來,否則倒像是埋怨九阿哥似的…
九阿哥正想要回正院,就見五阿哥過來。
兄弟兩個就去客廳說話。
“您這選好日子了?”
九阿哥看到他手中的晴雨表,道。
五阿哥道:“十四、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三這五天宜出行,二十之前都是晴天,無雨,二十之后的還沒算出來。”
所以,要在前四天選日子。
九阿哥道:“蒙古包一天就支起來了,那就趕早吧,省的一天比一天熱。”
五阿哥道:“我也是這樣想的,不過要是帶侄女們,那就不好選十四這天了。”
毓慶宮三格格請客的日子是十二,后頭就是四阿哥家的格格,然后才輪到塔娜。
總不能他們當叔叔的心血來潮,帶了侄女們出去玩,頂好還是用孩子們的名義。
那樣的話,現在就不好選日子,要等四阿哥家格格派了帖子再說。
九阿哥道:“那這回就不帶侄女們,等到她們小姊妹請客一圈,輪到尼固珠請客了,再帶侄女們過去,省的人多照看不到。”
蒙古包支好了,先不拆就是。
五阿哥想想也是,道:“這樣也好,我也擔心人多了,有看顧不到的地方。”
九阿哥道:“小十八還是要帶的,我大后個兒去接他出來。”
五阿哥點頭道:“好,好…”
那是幼弟,因之前還小,兄弟之間總共也沒有見過幾次。
今天已經是初十,需要安排的事情還多,五阿哥說完,就匆匆離去了。
等到送走五阿哥,九阿哥才想起了沒有問總共要支幾頂蒙古包。
蒙古包…
他也想要單獨帶福晉過去住兩天…
他回院去了。
“你見了小九,小九身體怎么樣,能跟咱們出去玩么?”
九阿哥想起了九格格,問道。
舒舒道:“身體無礙,不過從京城到這里的路平整,從這里到百望山的就尋常了,明兒我去看看她,最好還是別折騰,過了這陣子再說。”
現下還沒有滿三個月。
這個時候出行,有個萬一,誰也承擔不了。
九阿哥道:“那是要提前說好了,省得留著她難受…”
北花園,九格格正好在。
她跟太后正看尼固珠帶回來的東西。
“大舅母給的,二舅母給的…”
尼固珠指了兩樣東西給長輩看。
張氏給的是一個泥貓,是貍花貓花紋,看著惟妙惟肖,只有三、四寸,上面毛發畢現。
清如給的是銅鎏金小狗,看著精巧,項圈上鑲了紅寶石。
九格格是識貨的,指了那泥貓道:“這個應該是杭州的,那年南巡我也叫人買了差不多的泥娃娃…”
至于鎏金小狗,一看就是內造辦的工藝,即便不是宮里出來的,也是內務府的匠人造的。
“好看,這是花花,這是小金…”
尼固珠得了新伙伴,還不忘記起名字。
太后看著這兩樣精巧的小物件,臉上帶了笑。
一看就是孩子玩的,不是隨大流的物件,這兩位舅母也用心了。
太后就道:“咱們不白得她們的東西,等到日后你有了小表弟、小表妹,也尋找好東西給他們。”
尼固珠點頭道:“嗯,額涅說,這叫禮尚往來…”
說到這里,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扇子小人兒之事。
“老舅專門留給我的,可是額涅不讓我要,只準我借,又讓阿瑪借走了,明兒我帶回來給烏庫媽媽跟姑母看…”尼固珠說著,有一丟丟的小委屈。
她也沒打算白要舅舅的東西,這次過去,除了帶了餑餑,還帶了好幾樣給老舅的玩具。
可是額涅講了許多道理。
太后聽了,心里不贊成舒舒的做法,可嘴上卻道:“這是你額涅教你規矩呢,這世上紅色兒的東西多了,好東西也多了,又是長輩給的,是不好輕易轉送,要是烏庫媽媽給你東西,你隨意送人了,那我也不高興。”
尼固珠聽了,立時帶了認真道:“我不隨意送人,您給的東西,我都留著呢…”
九格格看著這一老一小的互動,心中納罕。
等到尼固珠跟白嬤嬤出去喂鳥,九格格就道:“大格格不是才四歲么?怎么就能聽得懂道理了,孫女四歲時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之前聽說尼固珠住進北花園,九格格心中并不是很贊成,就是因為尼固珠太小了,還是需要人照顧的年歲。
又是個活潑的孩子,她怕擾了太后。
結果看這相處,像個大孩子了。
太后笑著說道:“生日大,又隨了她阿瑪、額涅,機靈著呢。”
九格格忍不住摸了一下肚子,道:“看著大格格,真叫人眼饞,真要說起來,還是小格格更貼心。”
要是女孩,她就能親自教養大。
換成男孩,等到讀書的年歲就要搬離內宅。
太后道:“小阿哥、小格格都行,好好教,都錯不了…”
清溪書屋。
康熙看著眼前的折子。
這是大學士熊賜履的請辭大學士折子。
前幾日太和殿大朝,不僅倒下了一個王熙,熊賜履這里也不舒坦。
王熙還罷了,七十好幾的人。
熊賜履這里,只比伊桑阿大三歲,還不到七十。
可是這衰老也是真真的。
大朝次日就告了假,家人也請了太醫。
康熙看了脈案,不如王熙嚴重,可是腰疾犯了,也在臥床修養。
這些朝廷老人,一個個的要退了。
康熙有些恍惚,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侍立在不遠處的梁九功跟魏珠。
梁九功年歲跟自己相仿,站在那里,比魏珠矮了小半頭。
早先,梁九功可是比魏珠高許多的,后頭魏珠長個兒,兩人身高也相仿。
如今差了有一個拳頭。
梁九功的臉上,也有了明顯的皺紋,眼袋也大了,發辮也變細了許多。
魏珠十九歲,脫去少年的青澀單薄,走向青壯。
康熙心中說不出什么滋味兒。
這樣明顯的對比。
老與少。
在死亡來臨之前,衰老不可避免,且無法掩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