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丹耷拉著腦袋,離開了內務府。
九阿哥坐下,臉色也難看起來。
他這邊還行,在宮里,旁人也攀附不上。
五哥、五嫂那邊,卻不好直接閉門謝客,少不得被他們煩擾。
高斌在旁,臉色露出不解來。
九阿哥橫了他一眼,道:“怎么著,覺得爺冷血無情?”
高斌忙搖頭道:“奴才不敢,奴才就是尋思那不是九爺您的舅舅家么,您提挈了也是保全了娘娘的體面,是您的孝道啊…”
皇子府那邊快修建好了,可是并沒有僚屬候選人。
現在只有福松阿哥一個光桿將軍。
按照現在的規矩,這僚屬候選,九阿哥可以一言而決之。
給郭絡羅家的舅舅掛個典儀,就是一句話的事。
九阿哥輕哼道:“平日里挺機靈,這個時候犯蠢,爺懶得費舌頭,回去問你老子去!”
等到從衙門回去,高斌就正經八百地問了父親一回。
高衍中沒有回答,而是板著臉訓斥道:“你是什么身份,輪得著你質疑九爺行事?!”
高斌漲紅著臉,道:“這…兒子就是覺得九爺平日里挺有人情味兒的,與阿哥們往來親厚,待岳家那邊的親戚也熱絡,不擺皇子阿哥的譜,怎么到了郭絡羅家就兩樣了…”
這八旗重視姻親,舅家、姑家、姨家,論起來,還要排在岳家前頭。
高衍中道:“你是過去當差的,好好做事才是你的本分,再這樣多嘴,就滾回來繼續讀書!”
高斌閉著嘴巴,不敢再吱聲。
高衍中道:“你跟著九爺身邊當差,端著是九爺的飯碗,九爺親近的,你跟著親近;九爺疏遠的,你跟著疏遠…至于九爺為什么親近、為什么疏遠,那是九爺的事,輪不著咱們當奴才的操心!”
高斌有些小委屈,道:“兒子不是不知規矩,這不是怕影響九爺的名聲么?”
早先外頭將九阿哥說的紈绔不堪,這一年說辭就有了不同。
有說的更壞的,也開始有夸能干的了。
高衍中教導道:“要記得自己身份,做好該做的差事才是實的,其他的都是虛的,九爺如何行事,上頭有皇上跟妃主子教導,下一層還有五阿哥與各位阿哥,哪里輪得著你來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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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斌耷拉著腦袋,點了點頭。
高衍中這才道:“郭絡羅家幾個舅爺的官職,既然不是九爺罷黜的,那就是皇上罷黜的,這個時候,九爺再給他們安排個典儀之類的皇子府僚屬官也不合適…”
高斌恍然大悟,才明白是這個緣故。
高衍中道:“沒有功勞,厚著面皮想要在九爺這邊討前程是不行的,你當差也是如此,要是只想著混幾年熬了資歷,就能得九爺保舉補個內務府的品官之缺,那是做夢!”
高斌忙道:“兒子沒那么想過,兒子還小呢!”
高衍中看了他一眼,道:“不能飄,要不然得了九爺嫌棄,回頭曹順將杭州的差事辦好了,回京當差,你就要往后挪了!”
高斌正色道:“兒子記下了…”
等九阿哥落衙回了二所,也跟舒舒提及此事。
“老大人還是偏著他們家老二、老三,要不然早該痛快分家…”
九阿哥帶了不贊成,道。
要是郭絡羅家幾兄弟分家,起碼長房這邊差不了,到底是宜妃的同胞兄弟。
就是四房、五房那邊,也沒有什么化不開的疙瘩,慢慢貼過來,也能親近些。
舒舒想了想,道:“應該還是心里有底,覺得娘娘孝順。”
百善孝為先。
三官保是宜妃的親阿瑪,還得過康熙的尊敬與器重,心氣自然高。
郭絡羅家沒有國戚之名,卻有國戚之實。
本朝因女抬旗的人家,郭絡羅家還是獨一份。
三官保自傲,也是因這些年確實體面。
九阿哥嗤笑道:“還想要倚老賣老不成?當娘娘是耳根子軟的?依我看,這樣擼干凈了是好事,汗阿瑪行事向來師出有名,既是罷黜了他們,肯定就有小辮子露在外頭,如今正該貓著的時候,反而跑到京城亂竄,不識時務!”
舒舒道:“娘娘那邊,等出了月子,要不要說一聲?”
九阿哥道:“到時候看看五哥、五嫂什么意思…”
這就是做弟弟的好處了,不用自己拿主意,也不用他們擔埋怨。
六月過得飛快。
不知不覺就到了六月底。
圣駕一直駐在暢春園。
九阿哥短的話就三、四天,長的話就七、八日,一個月下來,去了五、六回。
不過多是公務。
例如太后花園的營造進度,還有十六阿哥與毓慶宮二阿哥遴選哈哈珠子之事,還有章嬪遷宮之事。
六月里,總共有三個吉日。
一個是月初已經過了,一個中旬,一個下旬。
章嬪就自己擇了中旬,惠妃覺得太倉促,擔心儲秀宮修整不干凈,給留到下旬。
原長春宮的王庶妃,將會隨著搬遷,住儲秀宮后偏殿。
章嬪遷宮,自有內務府的人負責此事。
九阿哥過來,是請示章嬪名下管領下人之事。
章嬪早在十多年前,諭封為嬪的時候,就分了包衣管領下人。
按照宮里的規矩,皇貴妃、貴妃是兩個內管領下人,妃是一個,嬪是兩人共用一個。
章嬪之前分派的半個管領,并不是重新撥的,而是敬嬪早先的半個管領,正好與董宮女子一個包衣管領。
這也是為什么董宮女子能完全轄制章嬪的另一個原因,那就是因為章嬪名下的包衣管領人口有名無實,實際上都是董氏管著。
九阿哥查到此事,才專門來暢春園請旨,是否為章嬪重新另選其他管領下人。
“汗阿瑪,除了章嬪母,還有衛嬪母那邊,兒子不放心,也專門打聽了,她名下的管領人口,也多是聽僖嬪母指派…”
九阿哥說道。
即便啟祥宮沒有發生欺凌嬪妃之事,可這也不大合規矩。
康熙聽了,不由皺眉。
如此境況,也有些昔日緣故。
那就是衛嬪當初分的半個管領,是安嬪名下的,正好與僖嬪一個管領。
后安嬪沉寂,這一個管領人口就都被僖嬪一人使喚,七、八年后才有了新主人。
康熙就道:“長春宮原管領下人清退,另撥一管領人口與章嬪、僖嬪;啟祥宮管領下人清退,另撥一管領人口給衛嬪…與瓜爾佳貴人…”
九阿哥聽著,不由睜大了眼睛。
瓜爾佳貴人?
要知道使用管領下人,可是嬪以上待遇!
瓜爾佳貴人去年選秀入宮,這才一年多!
留宮就封貴人,一年就要諭封為嬪了?
康熙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道:“做什么怪樣子?”
“呵呵…”
九阿哥訕笑道:“這不是兒子尋思哪個宮室要修繕么?景陽宮藏書了,總不能清退出來;承乾宮又閑置多年,長春宮您又留給了衛嬪母,只有一個永壽宮,現在還空著…”
聽他提這個,康熙也想起之前的打算,道:“等到月底,你額娘遷暢春園,到時候永壽宮與長春宮兩處可同時修繕!”
九阿哥抿了嘴。
乖乖!
這是給瓜爾佳貴人預備的?
預備貴妃?
九阿哥忍不住,道:“汗阿瑪,這…這…”
他開了口,就曉得自己嘴欠了。
那是皇父的后宮,誰上誰下,肯定要可著皇父心意,哪里有當兒子質疑的地方?
可是他還是有些不平。
要是在宮妃里簡拔貴妃,不是當惠妃母么?!
看孩子讓人看,后宮讓人操心,升職的時候沒有了?!
他這憤憤不平樣子,康熙哪里看不出來,就黑了臉,道:“怎么?你還要教導朕如何行事?”
九阿哥聽了這話,反而沒有了方才的小心,破罐子破摔,道:“汗阿瑪愛升誰,確實與兒子不相干,可是還不興兒子腹誹幾句么?多個妃母、嬪母的,與我們就是千秋節的時候送份孝敬,這不是想著惠妃母與我們娘娘么?都是當祖母的人,還要將座位往后挪挪,怪可憐的…”
康熙曉得他誤會,直接冷哼道:“朕若一意孤行呢?”
九阿哥伸出巴掌道:“怎么也不能怎么地,就是心里不舒坦唄,不單單是兒子一個,大哥、三哥、四哥、五哥、連帶著老十四,還有八哥與老十三,這心里能好受才怪。”
康熙聽著,喜怒不辨。
他曉得九阿哥說的是實話,才越發的不舒坦。
兒子們大了,都有自己的心思了。
他這個帝王,斗敗了輔臣,削弱了宗室,卻是開始要受限于皇子么?
他心里憋悶,看著九阿哥也煩了。
不過他也曉得修繕宮室,確是會給后宮與前朝信號,引發各種猜測。
“景仁宮為兩代皇后起居之處,朕打算重新修繕,用以供奉孝康皇后神主,以寄哀思…”
康熙澹澹道:“待永壽宮修繕完畢,佟妃遷永壽宮;長春宮修繕完畢,衛嬪遷長春宮正殿,瓜爾佳氏遷長春宮后殿…”
九阿哥聽了,松了口氣。
康熙蹙眉,道:“行了,滾吧!”
九阿哥訕訕的。
不是畏懼,而是后悔。
好像太護著額娘,沒有體諒老阿瑪似的。
他忙解釋道:“汗阿瑪,兒子方才也不是偏著娘娘,就是想著要是貴人封嬪是恩典,封妃的話難免令人側目,直接貴妃,那就要朝野震動啊,怕有損汗阿瑪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