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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李大人先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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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凄冷月色灑在黃沙之上,三道人影頭對著頭躺在沙丘之間,擺出了一個奇怪三叉造型。

  長途奔波下來,李嗣嘴唇面若蒼紙,眼看就要不行了,旁邊的華俊臣和許天應則要好些,但也是嘴唇干裂,連皮膚都失去了光澤,顯然處于即將脫水渴死的邊緣。

  華俊臣躺在黃沙上,腦子里已經回憶完了此生江湖路,想到再也沒法看到閨女拜堂、外孫出世,眼底帶著深深的不甘,沙啞開口道:

  “我就說該回西海都護府,這下好了,沒死在夜大魔頭手上,卻死在了這大漠里…”

  李嗣渾渾噩噩,其實心底已經后悔了。

  三人甩開璇璣真人的追殺,從黃明山西側跑出來后,華俊臣建議回西海都護府復命。

  但李嗣明白當前的局勢,如果不能在南朝后方搗亂拖延時間,西海都護府很可能撐不過三個月,一旦讓南朝把天瑯湖沿線的三座橋頭堡啃下來,那戰線直接就縮到湖東道門口,只要天瑯湖結冰連接兩岸,北梁就有了滅國之患!

  為此李嗣哪怕被黃蓮升坑了一次,也沒放棄此行的使命,出來后沒有回去,而是準備前往沙陀部,游說沙陀部的人給首領復仇。

  沙陀部人口近十萬,雖然沒了八千精兵,但還有一萬多老弱雜兵,跑去襲擾沙州沒勝算,但南朝必須派兵平叛;只要南朝抽調兵力,西海都護府的壓力總歸會小一些。

  李嗣知道游說沙陀部去當炮灰的可能性不大,但他萬萬沒料到,自己會出師未捷身先死。

  李嗣過來的時候,雖然苦了點,但沿途都能找到水源,也沒覺得沙漠有多險惡。

  而此行三人一起往沙陀部走,沒有黃蓮升這土著帶路,才發現‘不歸原’這名字不是瞎取的。

  按照原路深入大漠,三人覺得沒走錯,但中途卻沒能找到水源地,他們還以為被沙暴給埋住了。

  三人合力挖了一整天重復,結果什么都沒挖到,才明白走錯了方向,想折返已經來不及,只能在大漠里兜兜轉轉,尋找水源。

  如今三人已經在大漠里轉了半個月,雖然找到了些許水源,但已經完全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身上帶的些許干糧早就吃完,體能不足以支撐找到下一個水源了,擺在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條。

  眼見即將葬身大漠,三人中最不甘的,莫過于英年早逝的許天應。

  許天應才不到三十歲,大好前途擺在眼前,卻莫名其妙死在這里,心頭無邊憤慨,甚至已經開始低聲做法:

  “夜驚堂算什么東西,讓我瞧見,我一指頭摁死他…”

  說著回頭打量,看夜大閻王會不會出現在背后。

  但可惜的事,許天應不是曹阿寧,沒有言出法隨的神通,嘀咕半天也只看到無盡黃沙。

  李嗣聽出了許天應的不甘,他也不想死在這里,想想琢磨道:

  “史書上說,有將領帶兵行軍,沒找到水源,最后靠喝尿撐了過去…”

  華俊臣嘴唇動了動,想想堅決道:

  “我寧愿渴死在這兒。”

  許天應也是開口:“江湖無常,走了這條路就得做好某一天死于非命的準備,能留個全尸,我便知足了何必在死前還失了氣節。再者現在也尿不出來。”

  “唉,凡事要以大局為重,萬一我們多撐個把時辰,就等到援兵了呢?我是大梁皇族,你們身份也不低,忽然失蹤這么久,朝廷絕不會不聞不問…”

  李嗣說話間咬牙坐起來,取出昨天就悄悄準備的水囊,略微晃了晃,發出嘩啦聲響,遞給華俊臣:

  “喝吧。”

  華俊臣聽見水花聲,渙散的眼神都清明幾分,坐起來想要接住,但他知道里面裝的什么東西,實在狠不下這個心,最終還是謙讓道:

  “李大人先請。”

  許天應說起來還是想活下去的,當下也是一聲輕嘆:

  “李大人先喝吧。”

  李嗣眼底帶著幾分悲憤決然,沉聲道:

  “我李嗣何懼一死?此舉也是為了大梁千秋社稷!”

  說完打開塞子,閉眼捏著鼻子,開始補充水分。

  “咕嚕咕嚕…”

  華俊臣眉頭直皺,看不下去,便把目光轉向了遠方。

  結果這不看還好,一看便發現,遠處的無盡黃沙間,似乎有一個黑點。

  “誒?誒!!!”

  華俊臣頓時激動起來,怕出現幻覺,連忙拍打許天應:

  “那邊是不是有人?”

  “噗——”

  李嗣當場噴出來,難以置信回頭。

  許天應也是一頭翻起來,朝所指方向看去,結果確實看到幾里開外,有人在大漠里行走。

  有人就有水和食物,許天應眼底直接冒出了綠光,起身往過跑:

  “嘿——!那邊的兄弟等等…”

  華俊臣也是緊隨其后,便跑便揮手呼喊:

  “壯士留步!”

  李嗣孤零零坐在原地,眼神五味雜陳,甚至想扣喉嚨大吐特吐。

  不過見兩人跑遠了,怕被丟在這里,還是擦了擦嘴,爬起來搖搖晃晃跟隨:

  “等等我…”

  隨著黃沙之間出現呼喚,遠處的黑點當即停了下來,繼而便往過跑來。

  走在最前面的許天應,發現對方孤身一人行走大漠,本來心底還帶著幾分戒備,但尚未靠近,便聽到對方呼喊:

  “許大俠,李大人如何了?”

  聽聲音,是隨他們過來的四名北梁高手之一。

  許天應一愣,繼而便快步跑到跟前:

  “李大人一切安好有水沒有?劉老為何也身在此處?”

  被稱為劉老的老者,在跟前翻身下面,從馬側取下水囊遞給許天應,回應道:

  “在朵蘭谷走散后,我們本來準備去沙陀部等李大人,不曾想沒走多遠,就遇上了神塵和尚,凈空不幸被俘,我等也只能忍痛撤退,走半路的時候,遇上了過來馳援的子良公公…”

  “噸噸”

  許天應喝了兩口后,便把來之不易的水遞給華俊臣:

  “子良公公也來了?”

  劉老點頭一嘆:“本來子良公公收到消息,是準備和黃蓮升一起圍剿夜驚堂,結果還沒趕到,黃蓮升的腦袋就已經被掛在巫馬部外面示眾了。

  “探子發現旁邊沒有李大人和兩位的人頭,暗中打探,才得知三位沒被俘,子良公公便帶人在黃明山西邊尋找下落,已經找好幾天了…”

  “我就說朝廷不會忘記李某…”

  李嗣搖搖晃晃跑過來,聽到朝廷沒拋下他這使臣,心里之感動不言自明,不過這時候卻沒空感激,接過水壺就開始:

  “喝嘞嘞呸——喝嘞嘞呸——”

  劉老見李侍郎都渴的快脫水了,竟然拿著無比珍貴的清水漱口,不免有點驚疑:

  “李大人,您這是…”

  李嗣抬手讓兩個護衛別瞎說,漱口幾次后,才臉色漲紅解釋:

  “書上說,過度缺水,直接猛灌容易把胃撐破,得先潤喉。”

  “是嗎?”

  “嗯。噸噸噸”

  華俊臣自然沒點破方才的事兒,轉而詢問:

  “西海的情況如何了?”

  “唉,沙陀部的七千人全投了,各部湊了兩萬青壯,隨著夜驚堂南下,恐怕已經和大魏軍隊會師。勾陳部的司馬家,以商談對策之名,把黑簇城守備請到府上直接把人給扣了,送給夜驚堂當了投名狀…”

  李嗣喝水之時也在聆聽,心中著實沒料到,他迷路不過十來天,連和夜驚堂互有殺父之仇的司馬家都倒戈了。

  如今四大部已經光速整合,那北梁在西海各地的馬場礦場要塞肯定保不住了,只要內部肅清,接下來就是兵臨天瑯湖畔,開始攻打西海都護府的三座軍事要塞,為入冬時攻入湖東道做準備。

  李嗣哪怕是文官,此時也感覺到了局勢的岌岌可危,詢問道:

  “朝廷可有對策?”

  劉老搖頭:“夜驚堂不死,就破不了這局,子良公公已經到了這邊,便準備去和神塵和尚見一面,看讓其歸順要什么條件…”

  “神塵和尚比黃蓮升厲害太多,料事如神,快帶我去見子良公公。對了,你帶的水夠不夠?”

  “無妨,南面十里開外就有個綠洲,待會多裝點便是。”

  “前面就有水源?”

  “是啊,其實再往南走幾步站高點就能瞧見,李大人怎么藏在這里?”

  李嗣張了張嘴,又開始抱著舍不得喝的水囊漱起了口:

  “喝嘞嘞呸…”

  夜色已深。

  金碧輝煌的大帳內,依舊亮著燈火,仔細聆聽,還能從大帳后方寢帳內,聽到些許言語:

  “知錯沒有?”

  “知錯了”

  “聲音大點,沒聽清。”

  鋪著明黃褥子的床榻上,夜驚堂抓住鈺虎的手腕,摁在枕頭兩邊,低頭看著泛紅的容顏,眼神頗為傲氣。

  而不怒自威的女帝,此時已經有點懵了,額頭掛著細汗,倒扣海碗微微攤開,在身前起伏,白玉老虎已經被揍的口吐白沫,想鼓起勇氣兇一下,但最后還是略微偏頭:

  “相公,妾身知錯了~”

  “心不甘情不愿是吧?”

  夜驚堂低頭就往脖子上湊。

  “誒?!沒有~”

  女帝連忙回過頭來,和顏悅色哄夜驚堂:

  “好了,軍伍之中,豈能沉迷聲色犬馬,快回去休息吧。我還得處理政務,起晚了延誤軍機,這罪你可擔不起。”

  夜驚堂見鈺虎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心里頗為滿意,偏過臉頰:

  “嗯哼?”

  女帝勉強撐起上半身,在夜驚堂臉上親了口,又倒在了枕頭上,輕輕喘息。

  夜驚堂這才松開手腕,起身抱著鈺虎,放進屏風后的浴桶里梳洗,而鈺虎怕他一言不合就欺君犯上,明里暗里都想攆他走。

  夜驚堂知道鈺虎每天都得處理軍務,也沒過多打擾,等收拾整齊后,便離開了大帳。

  雖然夜色已經深了,但西海各部的軍卒剛過來,雙方聯誼,到現在軍營外側依舊很熱鬧。

  夜驚堂順著聲音過去看了下,可見人都聚集在大營側面的輜重營附近,里面停放著裝有輜重的馬車,從不遠處趕來西海各部青壯,以各自部族為單位,在營房前排隊領裝備。

  各部的領頭人,則在配合軍需官登記姓名,而后把質地精良的甲胄、馬鎧、弓箭等等發到族中子弟手中,旁邊還有演武場,讓各部人手檢驗性能。

  西海諸部工業能力向來薄弱,哪怕是王庭鼎盛時期,冶金作坊也寥寥無幾,在被北梁管制二十年后,當代的年輕人很多連鎧甲都沒摸過。

  如今拿到全套的‘魏械’,各部青壯一個個便如同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眼睛都放光了,怕弄臟鎧甲,甚至把衣服脫下來鋪在地上當墊子。

  而有這種反應的不光是尋常青壯,姚次山等族長族老,其實也只在左賢王麾下見過這種武裝到牙齒的裝備,酒宴散后全跑了過來,圍在跟前打量。

  夜驚堂在外圍打量幾眼,可見軍械之中,不光有馬槍弓弩等兵器,還有他在江州那邊驗收的新式戰刀。

  雖然這些軍械,不一定有螭龍刀等名兵耐操,但其冶金工藝和形制,都已經優化到了當代最高水準,放在江湖上也是頂尖的量產兵刃,也難怪西海各部的青壯如此激動。

  夜驚堂在旁邊打量片刻,因為身份比較特殊,也沒跑過去慰問,回到了大營中心區域。

  女帝及身邊的宮人,都住在大營中心地帶,專門有暗衛和禁軍在周邊巡視。

  夜驚堂來到金帳周邊,詢問了下女官住處,便來到了金帳后方,尚未走近,便聽見一個帳篷里傳來低聲言語:

  “怎么又把藥熬上了?”

  “不喝藥小姐腿怎么好?再忍忍,過兩個月徹底好起來,就不用喝了…”

  “唉…”

  夜驚堂順著聲音來到帳篷外打量,可見華青芷在毯子上席地而坐,滿眼心有余悸。

  綠珠則手里捧著藥碗,在旁邊哄。

  而方才不知跑哪兒去了的鳥鳥,這時候卻躺在毯子上,雙爪朝天、歪頭直抽抽。

  夜驚堂瞧見此景,便進入了帳篷,詢問道:

  “它怎么了?”

  綠珠見夜驚堂進來,便解釋道:

  “剛才我端著碗進來,它上來就要幫忙嘗嘗味,然后就這樣了。”

  鳥鳥見狀連忙翻起來,做出沒事鳥的模樣,搖頭晃腦示意藥碗:

  “嘰”

  意思顯然是想騙夜驚堂也來一口。

  但夜驚堂以前已經嘗過,豈會上當,在毯子上坐下,而后把藥碗接過來:

  “我來吧,伱帶著它出去逛逛,冬冥部那邊在做烤羊。”

  “嘰?”

  鳥鳥聽見這話,叼著綠珠的裙子就往外跑。

  華青芷見狀,本來還想攔下綠珠的,結果綠珠相當有眼力勁兒,連忙就跑了出去,還把門簾都給合上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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