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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自己人

熊貓書庫    女俠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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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嵐河碼頭的江畔,停泊著幾十艘大小船只,集市上人頭攢動,各家酒館客棧都已經滿座,還有不少人站在窗口旁聽。

  臨江的一間客棧內,剛從岜陽城跑過來的江湖客,坐在大堂中間,手里端著一碗酒,繪聲繪色說著:

  “那楚豪平日里德高望重,不曾想私底下品性敗壞,身懷六甲的意中人,不愿當小妾,就一巴掌給打出了門,據說當場吐血三升…”

  “嘶…”

  “這狗東西…”

  客棧二樓,頭戴帷帽的駱凝,站在走廊圍欄后,氣質頗為清冷,但薄紗后的臉頰,卻帶著三分怒色,看模樣是被江湖閑談勾起的情緒,想提劍幫那可憐女子手刃了負心人。

  而背后的房間里,薛白錦在茶案旁端坐,身側放著燭燈,手里則是寒鐵長锏,用手絹慢條斯理擦拭。

  雖然薛白錦看起來不茍言笑,但其實也在聽下面的江湖八卦,如果不是夜驚堂已經出了手,以薛白錦的暴脾氣,待會少說也得回去把楚豪打個半身不遂。

  薛白錦和駱凝,前幾天就順著清江到了嵐河碼頭,此行目的是去江州蕭山堡,路上要經過崖州、云州、澤州、鄔州,幾乎橫穿大魏,靠一艘小烏篷船顯然不行,用腿跑更是累死人,在這里停留,是等待直達江州的大船。

  因為路程太遙遠,又馬上入冬,船雖然有,但貨沒裝滿不跑空趟,看情況還得等個兩天,無事可做之下,才在這里聽著江湖客瞎扯。

  一住m.quanzhifash

  很快,下面的江湖閑人,說到了:

  “好在咱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夜大俠,當時在場。夜大俠能成江湖霸主,卻甘心在衙門當個刀筆小吏,可不是貪慕權勢俸祿,那是正兒八經的嫉惡如仇,想給百姓當個鐵面無私的青天…”

  “我不是聽說,夜大俠在朝廷當差,是因為被當朝靖王看中…”

  “就是因為夜大俠正派,當朝靖王才看中他,這和嫉惡如仇又不沖突。要我看,不說靖王了,就說咱們圣上,面對這種良才,恐怕也…”

  “誒誒誒!想死啊?!胡說八道傳衙門耳朵里,我這客棧還開不開了?”

  “呵呵呵…”

  薛白錦聽了片刻,心中微動,把鐵锏平放在桌上,起身來到門外,掃視著下方三教九流,詢問道:

  “凝兒,你考慮過這些問題沒有?”

  “嗯?”

  駱凝正為我男人真厲害而暗暗欣喜,發現白錦過來,她迅速化為了冷艷女俠模樣,平淡道:

  “考慮什么?”

  “你江湖出身,功夫不行能力平平,只有張‘江湖第一美人’的臉蛋…”

  駱凝深深吸了口氣,導致小西瓜鼓鼓:

  “薛白錦,你以后說話,能不能委婉點?我只是和伱比起來武藝平平,真放在江湖上,也算實打實的內門宗師…”

  薛白錦繼續道:“你哪怕是武魁,地位也比不過朝廷的女王爺,以后婚配,很難當上大夫人。你性子烈,萬一女王爺以后讓你做小,你又不樂意,該怎么辦?”

  駱凝聽完薛白錦的言語,還真有點遲疑。畢竟這是實話,女王爺可不會向著她心甘情愿當妹妹,就算女王爺答應,萬一女帝來個空降,小賊讓她當老大,她怕是都不敢接。但她明明是小賊第一個女人…

  駱凝琢磨片刻,故作平靜道:“我從不在意這些。如果你遇上這種情況,會怎么辦?”

  薛白錦回答相當干脆:“誰不服揍誰,包括夜驚堂。”

  駱凝覺得這法子不錯,而且白錦有這魄力,但她顯然沒這本事,思來想去,還是水兒靠譜點。

  她要是有水兒一半騷氣,還不得把三娘女王爺拿捏的死死的…

  駱凝望著樓下,腦子里胡思亂想,連下面在說啥都忘了注意。

  而薛白錦自然沒分心,給凝兒灌了口毒雞湯后,繼續聽著紅翎山莊事件的始末,正琢磨夜驚堂是如何一槍攪動風雪之時,余光微動,發現有一道似曾相識的身影,自門外街道一閃而過。

  薛白錦眼底顯出三分意外,轉頭看了看后,開口道:

  “我出去走走。”

  駱凝正在琢磨如何擁有水兒的手腕,完全沒搭理薛白錦的話…

  夜驚堂背著梵青禾跑出林場,時間剛剛入夜。

  夜驚堂有浴火圖護體,慢性毒素完全不怕,但其原理是身體不停祛毒,直至恢復如初,雖然不會被毒物所傷,但消耗在所難免。

  在松樹林里一頓揮霍氣力,再背著梵青禾沖出幾十里林場,夜驚堂也有了氣喘吁吁之感,額頭上全是汗水,但還在承受范圍內。

  而梵青禾則要凄楚些,沾上了爛骨草根藤的汁液,半空飄散的毒物粉塵更是沒法躲,還中了雪蛾鱗、烏羽草等等阻氣致幻藥物,整個人基本上癱了,雙臂下垂趴在背上,軟成了一團棉花。

  夜驚堂摟著大腿,只覺手掌后背滾燙一片,怕梵青禾出事,詢問道:

  “你撐不撐得住?”

  梵青禾已經服下了些許解藥,神色還算穩定:

  “死不了,不過得配點藥,去找個有醫館的地方。”

  夜驚堂現在回岜南鎮不安全,而周邊距離較近的人口聚集區,只有岜南主港嵐河碼頭,碼頭上有紅花樓崖州堂的接頭人,笨笨她們明天也能到那里,當下便飛速來到了江畔。

  已經臨近十月,碼頭上船只不多,但因為近兩天發生了大事,集市上的人倒是不少,四處都在哄哄鬧鬧討論著紅翎山莊的事兒。

  夜驚堂借夜色掩護進入鎮子,找了家距離醫館不遠的客棧,把梵青禾放到床鋪上躺著后,才下去開房間打了點熱水,又跑了上來。

  桌上燃起燈火,梵青禾軟踏踏躺在枕頭上,臉色泛白額頭掛汗,雪蛾鱗作用下沒什么力氣;烏羽草迷亂心智,眼神還有點恍惚。

  夜驚堂放下水盆,在床鋪旁邊坐下,擰干熱毛巾,擦了擦梵青禾的臉頰:

  “現在怎么弄?”

  梵青禾手指微動,示意腰間的掛著好多物件的皮帶:

  “先解雪蛾鱗。雪蛾鱗一解,配藥我自己來即可。”

  夜驚堂以前中過雪蛾鱗,倒是知道大概怎么解,當下扶著梵青禾的腰,把她翻起來些。

  梵青禾出門,穿的是紅黃相間的冬裙,皮帶其實算腰包,后方斜著搭在臀兒上,里面夾著瓶瓶罐罐、銀針暗器等等,為了修身綁的還挺結實。

  夜驚堂打開了皮帶的卡扣,從里面翻找出針包,看著上面一排銀針:

  “現在扎胳膊逼毒?”

  梵青禾和王太醫的路數肯定不一樣,王太醫一針搞定,而她還沒學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對此道:

  “要扎好幾針,你按著我說的,控制好力度即可。”

  夜驚堂取出一根銀針,上下打量:

  “扎哪兒?”

  梵青禾眼神下移:“左腳,俠溪穴你知道在哪兒吧?”

  夜驚堂雖然不會醫術,但習武中人,人體穴位還是很了解,當下挪到床尾,把梵青禾左腳托起,取下鞋子露出了白色布襪。

  梵青禾平躺在枕頭上,修長左腿被男人托住,這個角度看去頗為古怪,便把目光移向了旁邊。

  夜驚堂解開系繩,把布襪拉下來,白皙裸足頓時呈現了燭光下,形狀完美膚如白玉,隱隱能看到腳背的血管,握住手里觸感異常柔滑。

  梵青禾腳趾微微弓了下,又連忙擺出不動聲色的模樣,悄悄瞄向夜驚堂,見夜驚堂舉著銀針全神貫注,并沒有嫌棄模樣才暗暗松了口氣:

  “實在麻煩了,讓你這男人家做這種事。”

  無論在南朝還是北朝,讓男人洗腳按腳什么的,都算對男人的不尊重,梵青禾顯然是擔心夜驚堂這位高權重武藝通天的男兒家,會心底介意。

  但夜驚堂顯然沒這感覺,甚至還暗暗提醒自己要恪守君子之道,別胡思亂想。他單手托著潔白裸足,詢問道:

  “該怎么扎?”

  “你扎就行,速度盡量慢點,到位了我提醒你。”

  “好。”

  夜驚堂見此,就把銀針扎在了腳趾間的穴位,手法細膩速度緩慢,很是小心。

  梵青禾安靜感知,發現夜驚堂不敢下針,輕聲道:

  “再深點。”

  “疼不疼?”

  “不疼…”

  夜驚堂目光動了動,也不知從對話聯想到哪里,無聲輕咳壓下雜念,按照指揮把針扎到位。

  夜驚堂全神貫注,按照梵青禾的指示扎針,本來以為和王太醫一樣,一兩針搞定,結果從腳尖一路扎上前,都到了膝蓋上方的梁丘還沒完。

  夜驚堂把沾了點泥土的薄褲卷起,推到膝蓋上方,小腿橫放在膝上慢慢扎針,眼神專注于手中銀針,并未順著腿往上亂看,但心里確實有點猶豫,畢竟再往上扎就該剪開褲腿了…

  好在這種考驗心智的情況并未出現,夜驚堂扎完梁丘穴后,梵青禾身體就開始發燙,臉色紅了幾分,繼而悶咳兩聲,翻身趴在床鋪邊緣,咳出了一口黑血。

  “咳——”

  夜驚堂眼神微驚,迅速來到跟前,扶住肩膀:

  “怎么了?”

  “咳咳…”

  梵青禾取出手絹,擦了擦嘴角:

  “毒血咳出來就沒事了,別緊張。”

  夜驚堂暗暗松了口氣,確定梵青禾沒啥異樣后,才松開肩膀:

  “然后呢?”

  梵青禾解開雪蛾鱗,四肢力氣逐漸恢復,便撐著床鋪起身,雙腿也縮回來,坐在了床鋪上,拔取腿上銀針:

  “你把藥夾遞給我。”

  夜驚堂見此從床尾取來藥夾,準備遞給梵青禾,但回身之時,動作稍微頓了下。

  梵青禾坐在床頭,雙腿曲起低頭拔腳上的銀針,卷起的褲腿雖然沒走光,但從面前看去,薄褲包裹性極佳,明顯能看到駱駝趾的一線小縫…

  夜驚堂察覺不對,自然沒盯著仔細看小月牙,目光迅速偏開。

  梵青禾感知力相當驚人,夜驚堂舉止出現停頓,她就感覺到了不對,余光往上打量,發現夜驚堂偏頭望著外面,疑惑道:

  “怎么了?”

  夜驚堂把藥夾遞過去,往前坐了些,以免正對門戶,含笑道:

  “沒什么,就是沒想到梵姑娘能這么快生龍活虎。”

  梵青禾都快虛脫了,烏羽草弄得腦子一團漿糊,可不覺得自己生龍活虎。她想想只是笑了下,把藥夾接過來,從里面取出各種藥物:

  “我還以為你心智不堅了呢…我可提前和你打聲招呼,亱遲部和冬冥世代聯姻,天瑯王妃按輩分算我族姐,我算起來就是你…嗯…唉,都是過去事了,其實也沒啥關系,我可不是拿輩分壓你,你別多心。”

  夜驚堂自然沒想這么多,把小桌搬過來,又取來茶具,讓梵青禾配藥,詢問道:

  “我去給你買點藥?”

  梵青禾點了點頭,說了所需的藥材、搗藥杵、火罐等等。

  夜驚堂自然也手腳麻利,當即離開客棧,前往不遠處的藥房,買來了所需器具,重新回到了客棧房間里。

  梵青禾醫藥造詣極為老道,把買來的藥材搗成粉末,配出了所需的藥劑,服下后又把竹質火罐取來,準備拔火罐徹底祛除體內毒素。

  但拔火罐這活兒自己來顯然有點難度。

  夜驚堂一直坐在旁邊打量,見梵青禾拿著火罐面露遲疑,開口道:

  “我幫你吧。”

  梵青禾眨了眨眸子,倒也沒說太多,只是道:

  “病不忌醫多謝了。”

  說著先把幔帳放下,而后就是窸窸窣窣。

  夜驚堂背對著架子床等待,片刻后便聽見梵青禾開口道:

  “好了,你來吧。”

  夜驚堂挑起幔帳,可見梵青禾趴在枕頭上,腋下兩側都抱著被褥,只露出雪白脊背,其他什么都看不到,和穿著露背裝似得。

  梵青禾背后涼颼颼,終究有點不適應,臉頰面向里側詢問道:

  “你會不會?”

  “會,以前在鏢局,經常互相拔罐祛濕。”

  “那就好…”

  夜驚堂也沒亂看,用竹簽點火探入竹筒內,燒上片刻,便蓋在了雪膩脊背上。

  “嘶…”

  梵青禾微微仰頭,輕咬下唇,雖半天后才評價了句:

  “你這手法,放在醫館里,得天天被打手板…“

  “呃…”

  夜驚堂感覺自己手法不錯,就是有點粗野,純粹西北爺們的做派。見梵青禾嫌棄,他笑道:

  “以前都是鏢師互相拔火罐,沒對姑娘上過手,這么好的背,讓我來拔罐確實可惜了。”

  “其實還好多練練就熟悉了…”

  夜驚堂知道梵青禾緊張,弄完后也沒盯著看,把簾子重新拉起來:

  “我去燒點熱水,好了叫我一聲。”

  “嗯。”

  梵青禾有簾子遮擋,才暗暗松了口氣,抱著枕頭趴著,閉目凝神認真調理起身體來…

  “夜大俠一槍下去,你們猜怎么著?

  “怎么著?”

  “當時岜陽郡數萬人,只見斷龍臺上,出現一龍卷,吸盡清江之水,直撲楚家正堂…”

  “嚯——!”

  月上枝頭,碼頭集市上隨處可聞說書先生的夸張腔調。

  客棧后方的廚房里,夜驚堂站在灶臺前燒著熱水,看似在聆聽遠處說書先生講的段子,眼神卻有點心不在焉,腦子里總是回想起些不太合適的東西。

  比如虎妞妞在浴池暈倒那天,不慎顯露真容的粉白小月牙。

  三娘從閨房的床鋪栽下來,直接坐臉上的剎那。

  還有駱女俠第一次給他調理,眼神羞憤捏著褲腰,又慢慢被他拉開的場面…

  如果不是在燦陽池里光線暗,真沒看到什么,估計還得加個大笨笨…

  夜驚堂不清楚自己怎么會去想這些畫面,想要靜氣凝神掃開雜念,但越是不去想,腦子便越亂,心頭估摸肯定是烏羽草在作祟…

  就這么胡思亂想的片刻,鍋里的水冒出了白霧。

  夜驚堂回過神來,把熱水裝進木桶里,提著走出廚房準備回房間。

  但剛跨出門口,卻愕然發現門旁邊站著個人影!

  人影就站在門側,彼此距離僅有兩尺,穿著身白衣裳,‘臉’色慘白一片,還無聲無息沒任何動靜,大晚上看起來多嚇人可想而知。

  夜驚堂自從躋身武魁,就從未有過被人摸到身邊三丈的先例,措不及防瞧見跟前站著個鬼影子,左手當即握住刀柄。

  但站在門口嚇唬人的鬼影子,能無聲無息摸到這里,顯然也不是泛泛之輩。

  嚓咔!

  夜驚堂刀出不過三寸,就被對方拍中刀柄壓回了刀鞘,同時抬起的右手也被阻攔。

  夜驚堂反應奇快,右手被攔截瞬間,已經改為聽風掌,手隨氣走帶偏對方小臂,同時肩頭貼身硬靠撞入懷中,試圖把對方撞飛出去。

  但剛剛動手,夜驚堂又意識到了面前是誰,心中暗道不妙,在肩頭靠上對方的瞬間強行收力,以免把對方撞傷。

  但讓夜驚堂沒想到的是,面前之人身法比傷漸離都飄,一肩膀靠上去,只感覺對方身如隨風柳絮,順著肩頭滑開,根本著不上力。

  如果不是有大起大落的兩團綿軟阻礙,可能根本感覺不到撞上了人。

  夜驚堂靠上便完全卸力,而后迅速撤步,想收手說話。

  但門前之人,也不知為什么,在他停手對方反而氣勢暴漲,右手前伸就握住了的刀柄。

  嗆啷——

  房門處寒光一閃!

  夜驚堂眼神微變,連忙退回半步抬起手來:

  “女俠且慢!自己人…”

  薛白錦站在門前,披著披風面著白色玉甲,看不到面部表情,但從里到外都透著股清冷梟雄氣,右手持刀指向夜驚堂,稍作沉默后,沙啞開口:

  “與強敵狹路相逢,生死只在瞬息之間,為何忽然收力?”

  夜驚堂微微抬起雙手,無奈道:

  “我這不是認出教主了嘛。”

  “認出來你還撞上?”

  “學藝不精,沒收住力,我的我的…”

  薛白錦發問,是因為夜驚堂蹭得不輕不重、恰到好處,都像是故意如此。

  眼見夜驚堂不似作假,薛白錦才慢慢收斂氣勢,挽了個劍花將螭龍刀負于背后:

  “反應挺快,其他方面也要跟上,不然白白浪費了這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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