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生得一張白玉無瑕的面相,卻如此不解風情…”
“云璃!你老實點!”
“難不成哥哥還是喜歡野蠻點的姑娘?若是如此,我…”
“不不,就含蓄點挺好…”
三更半夜,云安城外的官道上。
夜驚堂腰間掛著兩刀一劍,肩膀上扛著個十六歲小姑娘快步疾馳,和半夜強搶民女的采花賊似得。
折云璃把面巾摘了下來,披風上沾著不少草葉,臉兒紅撲撲如喝醉了一般,趴在夜驚堂肩膀上,盡力做出斯斯文文的嬌嬌小姐模樣:
“我以前說,我規矩了哥哥嫌我嬌氣,哥哥還不承認,現在看來,果真如此…”
“沒有,說什么呢…”
夜驚堂邊走邊哄,眼底著實有點生無可戀。
方才從船上下來,小云璃已經逐漸上頭了,躁動不安憋的很難受,很想提刀沖過去找那兩個拿飛鏢射她的人算賬。
夜驚堂怕云璃出事兒,也不敢久留,只能捂著云璃的嘴往上游跑。
等到跑出一里地,看不到江邊的船了,云璃才放棄了算賬的念頭,但渾身精力無處發泄,又開始在路邊草地上蹦跶,遇上路邊的住戶,還沖上去把人家的狗嚇的差點跳河。
夜驚堂知道這不怪云璃,但也不能放任,只能強行把云璃扛在肩膀上,往玉潭山莊趕去。
折云璃聞了下烏羽草,藥量低并沒有到神志不清的程度,但異常亢奮,整個人如同喝飄了的小酒蒙子,說著:
“不嬌氣你把我放下來,我保證不亂動,一點烏羽草罷了,剛才我是裝的,和你開玩笑呢。”
“是嗎?”
夜驚堂半信半疑,想想還是把小云璃放在了地上,結果下一刻,身著齊腰襦裙的小云璃,就往前飛奔,邊跑還邊叫囂:
“哈哈,被騙了吧,來追我呀…”
夜驚堂就知道會如此,深吸了口氣,全速飛馳剎那來到跟前,把準備后空翻的云璃穩穩當當接住,重新抗在了肩膀上:
“好啦好啦,一點致幻藥都把伱迷成這樣,還平天教主嫡傳,傳出去非得被人笑話死…”
折云璃本來在亂扭,聽見這話倒是被激起了勝負心,正兒八經的老實了些:
“都說剛才是裝的,和你開玩笑罷了。不信咱們打個賭,從現在開始,我不動不說話。”
夜驚堂點頭:“行,你要賭什么?”
“要是我賭贏了,驚堂哥以后就每天給我一兩銀子,師娘一個月才給五兩銀子零花錢,可摳門了…”
夜驚堂對此自然是爽快道:“沒問題,我一天給你二兩銀子,不告訴你師娘。你要是輸了怎么辦?”
折云璃從背后艱難回頭:“我要是輸了,我就讓驚堂哥親一口,不告訴師娘,怎么樣?賭的大不大?”
夜驚堂覺得這賭的確實挺大,點頭道:
“好,一言為定,現在開始賭了,不許動,不然…”
“誒嘿我輸啦!”
折云璃扭動身體,想要往跟前湊:
“來吧來吧,愿賭服輸…”
我靠!!!
夜驚堂做夢都沒想到,能有被小丫頭挖坑調戲的一天,這不比陸大仙子的攻勢猛多了?
他連忙鎖住云璃雙腿,讓她沒法回身:
“云璃!你信不信我回去告訴你師娘?”
“這是驚堂哥要賭的,你告狀,我就照實說,要死一起死…”
夜驚堂無可奈何,只能瞎扯穩住云璃情緒,沿江全速飛馳,前往十幾里開外的玉潭山莊。
女帝移駕玉潭山莊,朝臣可以不帶,但廚子和大夫肯定不行。王家醫館開在文德橋,就是因為轉個身就能進宮,可以隨時被帝王召見。
而女帝來了玉潭山莊,醫術通神的王太醫自然是隨行人員之一,連同王夫人都帶著,以便給太后等宮人及時問診。
夜驚堂扛著個大姑娘,手持腰牌在諸多暗衛異樣的目光中,穿過了崗哨,來到了山莊外的一片院子里,里面居住的全是不便在宮中過夜的特聘人員,和些許隨時聽宣的臣子。
夜驚堂掃視一圈兒后,直接落在王太醫居住的庭院里,王太醫因為屬于國寶級別的神醫,居住的庭院頗大,里面還住著些許徒弟,但天色已晚,庭院里已經熄了燈。
“王太醫?王夫人?”
聽見院子里急吼吼的叫喚,后宅很快傳來開門聲,繼而王夫人從宅子里快跑出來:
“夜大人,出事了不成?這姑娘怎么了?”
小云璃趴在肩膀上,一個鯉魚打挺仰起上半身:
“我沒事!精神的很,能打死一頭牛!”
“呦看出來了。”
王夫人瞧見姑娘活蹦亂跳,暗暗松了口氣,放慢腳步來到跟前,掃了眼折云璃的面色后,帶著夜驚堂進入一間用于問診的房間,詢問道:
“這是吃紅傘傘白桿桿了?吃了多少呀?”
夜驚堂把云璃放在病床上,按住雙手讓她不要亂動:
“是烏羽草,剛才衙門辦案,不小心碰到,她聞了下。”
“哦,原來如此。”
王夫人恍然,檢查了下折云璃的脈搏情況后,就讓過來的學徒取來了一個藥瓶,從里面倒出小藥丸,放進小云璃嘴里:
“來,吃藥。”
折云璃本來還想說話結果藥丸入口,芥末拌薄荷的強勁刺激直沖天靈蓋,整個人都哆嗦了下,嬌美五官幾乎縮在一起,半天沒喘過氣來。
夜驚堂見狀不免心疼,連忙把云璃扶起,順了順后背,詢問道:
“這就行了?”
王夫人取出銀針,撩起云璃的長發,扎在后頸幾處穴位上,輕聲解釋:
“烏羽草藥性很烈,直接作用于人之神志,提神藥物只能輔助壓藥勁兒,要解還是得靠身體消化。她只是聞了下,藥量微乎其微,施完針休息會就沒事了。如果是直接吃下去或者點燃吸上幾口,那勁兒能大的讓夜大人都扒光衣裳在文德橋上甩…甩頭發。”
夜驚堂感覺王夫人想說的是甩雀雀轉車輪,但這種中年婦人的葷話,他一個小年輕肯定不敢接,只是若有所思點頭。
“咳咳…”
折云璃被藥丸沖的差點背過氣去,半晌才緩過來,臉頰比方才還紅,不過眼神明顯清明了些,可能是想起了剛才的離譜舉止,開口道:
“是啊,這個藥特別猛,我完全控制不止自己…”
“哼”
王夫人把云璃腦袋扶正,繼續扎針:
“你就聞了下罷了,頂多和喝多了一樣管不住嘴,啥心里話都往外說,跑到這兒衣服還是完整的,就說明你神志清醒,知道對錯是非。要是真誤服烏羽草,會感覺渾身燥熱,不由自主脫干凈衣裳,瘋瘋癲癲大吼大叫…”
折云璃又想轉頭:“怎么可能。剛才我真控制不住,沒脫衣裳是驚堂哥把我摁著…”
夜驚堂感覺折云璃還處于多動癥的狀態,只是腦子清醒了點,便抬手扶著她趴在床鋪上:
“好啦,知道你控制不住。你別亂動,讓王夫人好好扎針…”
另一側,江畔的一座莊園內。
兩個護衛打扮的漢子,抬著木桶來到莊園內,尚未走進貴賓落腳的庭院,身材高大的滕天佑,就攔在了面前,面色不悅:
“怎么回來這么慢?”
大木桶放在地上,為首的黑袍漢子,拱手一禮:
“方才船上來了兩個江賊鉆底子,被我倆迎面撞上,事后幫看守檢查了下商船…”
“江賊…”
滕天佑眉頭一皺:“扔江里喂魚了?”
“跑了。”黑袍漢子有些慚愧:
“那兩個江賊相當彪悍,被我發現非但不跑,還回頭打,我與帶頭的女賊過了一招,發現武藝不低,不明底細沒敢妄動,那女賊也被同伙拉走了…””
嚓——
黑袍漢子把腰間的佩刀拔出來,示意上面被劈出來的豁口。
“女賊…”
滕天佑在京城蟄伏許久,知道清江航道上江賊不少,但脾氣特別爆的女賊,倒是沒耳聞過。
而披著披風的錦袍老者,也在此時帶著青衣公子出現在背后。
青衣公子性格謹慎,詢問道:“會不會是官府的人?”
黑袍漢子搖了搖頭:“不可能。若是官府的人摸查,被發現要么亮牌子表明身份,怕打草驚蛇就火速逃遁讓我等摸不清身份。那兩人武藝不錯,完全能直接跑了,結果我就丟了個飛鏢,帶頭女賊抽刀回頭就砍,邊砍邊罵,那身匪氣反骨,絕不是朝廷能養出來的,比我兄弟倆都像刀口舔血的悍匪…”
青衣公子聽這描述,覺得是朝廷的人可能性很小,便也不再多問。
而錦袍老者終究江湖經驗更老辣,讓兩個漢子退下后,開口道:
“小心使得萬年船,把船處理一下,別暴露了身份目的。順帶去和世子說一聲,盡快動手速戰速決,若是等梁王得到消息入了局,我等動完手他就跳出來勤王,那可就真給他人做了嫁衣。”
滕天佑點了點頭,便轉身去吩咐起來…
清江沿岸,千盞宮燈掛在半山莊園內,時值深夜依舊有人在其中走動。
山莊中心位置,一座可以鳥瞰原野的巍峨觀景樓頂端,璇璣真人在琴臺前盤坐,素手撩撥琴弦,在寂寂夜色中帶起幽怨琴曲:
“咚咚咚…”
琴臺旁放著畫案,明黃宮燈立于兩側,筆山鎮紙照耀的金光閃閃。
一襲深紅宮裙的太后娘娘,左手挽著袖子,在潔白畫紙上認真勾勒,儀態如造詣不俗的書畫大家。
紅玉則在旁邊調配著丹青顏料,表情專注望著逐漸成型的畫卷,眼底也有幾分贊嘆,畢竟太后娘娘被璇璣真人教了一段時間后,確實有長進,至少能看出畫的什么東西了。
不過紅玉臉上還是有點疑惑,抬頭看了看天空的月亮,又望向紙張:
“太后娘娘,今天七月二十多,月亮不是滿圓…”
太后娘娘抬頭看看,想修改一下,但已經畫圓了,總不能擦個缺口出來,便解釋道:
“這是寫意,水兒說過,丹青重意不重形,潦草三筆卻留滿卷書生意氣,才是好畫,只求畫的像落了下乘…”
紅玉因為不敢和太后娘娘頂嘴,所以若有所悟點頭。
太后娘娘搪塞過去后,就繼續描繪清江百景圖,正打量山腳的諸多宅院時,卻見一個米粒大小的人影,從月色下飛馳而來,跑進了建筑群間,落在了一間院子里,不由蹙眉:
“水兒,下面出事了?”
“咚”
琴音一頓。
半醉的璇璣真人,抬眼望向山腳,而后就坐直些許,略微整理衣襟起身:
“我去看看。”
太后娘娘覺得水水反應不對,不過安保之事,她也不好多過問,目送璇璣真人離開后,繼續畫起了畫。
璇璣真人身形如下凡的白衣天女,在山莊上起起落落,不過片刻已經到了山腳,落在了王太醫落腳的院子里。
抬眼看去,可見江湖游俠打扮的夜驚堂,站在房間之中,眉頭緊鎖認真打量。
王夫人側坐在病榻前,右手拿著銀針,正在施針。
而病榻上是個穿著襦裙的小姑娘,看相貌是凝兒的小徒弟,臉色發紅趴在枕頭上,小腿不安分的晃晃蕩蕩。
璇璣真人見此在院子里晃了一下,夜驚堂便有所察覺,出來關上了房門。
吱呀——
璇璣真人站在院門處,待夜驚堂走過來,才輕聲詢問:
“這姑娘怎么了?你給她下藥了?”
夜驚堂搖了搖頭,來到跟前低聲道:
“別開玩笑。剛才跟蹤方世杰,找到了一艘商船,里面貨物是幾十桶燕州大醬,醬塊里夾著烏羽草。燕王世子肯定有問題但沒摸清確切情況,不好打草驚蛇。你幫我照看一下,我繼續去盯梢,明早咱倆換班…”
璇璣真人略微打量,見夜驚堂滿面風塵,蹙眉道:
“船在什么地方?我去查吧,我白天睡了好久,往上正愁睡不著。你不養精蓄銳,等真遇上正事,還能有精力去解決?回山莊歇息去,別睡太死,有事馬上去圣上跟前。”
夜驚堂昨天晚上伺候完三娘后,練了個把時辰功,就去查燕王世子了,東奔西跑一直忙到現在,雖然扛得住,但能休息自然最好,見此便笑道:
“也行,明天中午咱們換班。船在江安碼頭上游一里開外,掛著燕州商會的旗號,在附近能聞到大醬味,很好找。我一刻鐘前才離開,就算打草驚蛇,他們也沒法這么快把貨搬走,守株待兔肯定能蹲到人。沒抓到大魚切記別妄動,燕王世子若這時候警覺懸崖勒馬,咱們拿他完全沒辦法。”
“這我自然知道。”
璇璣真人見此,沒有耽擱分毫時間,直接飛身而起朝著下游行去。
夜驚堂目送璇璣真人離開后,再度回到房間里,可見王夫人幾針下去,本來動來動去的小云璃,已經安分了下來,趴在枕頭上,雙眼皮打架眼看就要睡著了。
王夫人施完針后,仔細號脈檢查片刻,起身道:
“烏羽草無毒,但能讓人極度亢奮,如果身體有問題,過渡受刺激還是很危險。這姑娘目前沒大礙了,但得留在這里歇一晚上觀察,有任何異樣好及時救治,我照看即可,夜大人也公務要緊,也早點休息吧,都后半夜了。”
折云璃眼底滿是困倦,眼看著就要睡著了,但夜驚堂坐在跟前后,還是睜開了眸子,臉蛋兒發紅有點不好意思:
“那什么…烏羽草確實厲害,我都說驚堂哥按不住我…我說過什么話,你別當真哈。”
夜驚堂搖頭輕笑:“玩笑話罷了,我豈會往心里去。沒事就好,案子我讓其他人去盯梢了,放心睡吧。”
“嘻”
折云璃實在不敢回想方才發酒瘋似得場面,嗯了一聲后,就陷入了嬰兒般的睡眠。
夜驚堂站在旁邊等了片刻,待云璃完全睡著后,才和王夫人道了聲謝,而后往山莊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