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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咱家有女初長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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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驚堂都出門三天了…”

  下午時分,裴湘君在新宅后方的廚房門口,斜靠門廊,手里拿著玉器慢慢打磨,很是無趣的說著:

  “自由自在的豪門少主不當,跑去衙門當差,忙連個回家歇息的時間都沒有…朝廷也是,驚堂好用,他們就可勁兒用…”

  駱凝帶著圍裙,在第一次起灶的寬大廚房里忙前忙后,神色冷艷孤高,如同對男人不感半點興趣的單身媽媽,聽見三娘懷春少婦般的話語,不悅道:

  “能給女王爺鞍前馬后,他求之不得,哪里舍得回來…你白天玩這種不潔之物,就不怕丫鬟瞧見?”

  “瞧見又如何,反正是給你準備的…快說吧,你想刻什么字?伱不說我就刻‘沒吃飯呀’,驚堂瞧見肯定折騰死你…”

  “你!”駱凝實在受不了這婆娘了,蹙眉道:“你閑著沒事就過來幫忙,真把自己當夫人,把我當廚娘了?”

  “我習武之人,飯做的不好,再者府上又不是沒丫鬟…”

  “宅子剛起灶,第一頓飯肯定得自己做。你不會就來燒火…”

  兩人正閑聊間,一陣腳步聲,忽然從外面里傳來。

  踏踏踏…

  駱凝轉眼看去,卻見是萍兒從外面小跑而來,在房舍轉角探頭打量。

  駱凝見此放下菜刀,緩步來到跟前詢問道;

  “怎么了?”

  “家里來信了。”

  萍兒從袖子里取出一張小紙條遞給駱凝:

  “教主催夫人趕快回去,說京城可能要出事。”

  “嗯?”

  駱凝接過紙條打量上面的字跡,眉頭微微一皺,轉眼看了下皇城方向,而后就想出門。

  萍兒見狀拉住駱凝的袖子:“夫人,您不會是想給官府通風報信吧?”

  駱凝腳步一頓,眨了眨眸子,繼而嚴肅道:

  “瞎說什么?我去和夜驚堂商量一下。”

  “教主讓夫人別插手,直接回去…”

  “宮里的事情已經有了眉目,近些時日便能得手,我現在回去豈不是前功盡棄?你去切菜,我自有分寸。”

  “哦…”

  咕嚕咕嚕——

  靖王府的奢華車輦,停在了宮門之外。

  夜驚堂從車上下來,牽著韁繩看向車窗,開口道:

  “我先回去一趟,殿下今晚在宮里過夜?”

  方才在車上打鬧片刻后,兩人又開始練武,夜驚堂被捏住了軟肋,怕大笨笨羞憤之下把畫紙撕了,表現的十分克制,并不想再行冒犯之舉。

  但無奈大笨笨從不讓人失望,哪怕努力擺出標準姿勢,依舊存在或多或少的錯誤,需要上手調整,為此夜驚堂還是摸了一路。

  東方離人知道夜驚堂占了便宜,但偏偏又理直氣壯不好責備,事后總不能還笑顏答謝,此時在馬車上正襟危坐,只是高冷的微微頷首,而后就關上了車窗。

  鳥鳥被王府侍女抱著,和豬仔似得睡了一路,夜驚堂接過來揉了把才一頭翻起來,左右四顧:“嘰嘰嘰?”,估計是在問‘吃飯了嗎?’。

  夜驚堂暗暗搖頭,把鳥鳥放在肩膀上,目送車輦駛入宮門后,才翻身上馬朝著天水橋行去。

  南薰河從北至南貫穿云安城,途中共有十八座石橋連接兩岸,文德橋在最上方,孫無極所說的白獅橋,則在南薰河中間,以橋頭立著兩個大獅子而得名,橋面很寬,算是云游旅人入京必到的一個景點。

  夜驚堂驅馬沿著南薰河一路往下游走,途經白獅橋時,在人來人往的石橋兩頭尋找,結果一道聲音從橋下傳來:

  “這兒。”

  夜驚堂來到石橋圍欄邊緣,低頭打量,卻見石橋下方飄著艘小烏篷船,上面探出了魚竿。

  身披舊披風的孫無極,以發帶束著白發,在船頭盤坐,身形雖瘦但不弱,給人感覺如同衣袍罩著鋼架子。

  鳥鳥見此落在了船頭,探頭往魚簍里打量,結果里面空空如也,不禁歪頭攤開翅膀:

  “嘰嘰?”

  夜驚堂把馬栓在圍欄上,飛身而下進入拱橋的橋洞,穩穩當當落在烏篷船上。

  “孫前輩也喜歡釣魚?”

  “垂釣乃養氣靜心之道,上了年紀,多半都有此一好。”

  孫無極說了一句,發現胖頭鳥鳥有些嫌棄的望著他,又道:

  “釣魚重在過程,十釣九空為常事。若真為魚而來,急功近利心浮氣躁,反而落了下乘。”

  “嘰。”

  鳥鳥用翅膀指向魚簍,顯然在示意——你不為魚而來,帶個魚簍做什么?

  夜驚堂來到跟前,把淘氣鳥鳥挪到一邊,含笑道:

  “前輩說的確實在理。我以前在梁洲,也釣過魚,不過太浪費時間,就改用大錘把魚震暈,現在想來,確實是急功近利了。”

  孫無極聽到這里,轉頭詢問:

  “你老家,在梁州何地?”

  “紅河鎮,距離邊關也就幾十里,鎮上兩千口人,算是無名小鎮。”

  “鎮子沒去過,不過紅河,我年少時曾路過一次,河水膝蓋深,里面都是長不大的小魚。鄭峰自君山臺銷聲匿跡后,便在那里隱居?”

  “是啊,開了個小鏢局,走鏢途中把我撿回來,養大成人。當年在紅河鎮的時候,鎮子上有茶館,經常有念念不忘的人在哪里講外面的江湖事,我小時候還聽過孫前輩的故事,嗯…烈馬青鋒伴紅顏,不慕王侯不羨仙,瀟灑至極,聽到我都想學劍…”

  孫無極余光打量夜驚堂,覺得夜驚堂確實不像北梁的細作,便也沒再多問,只是輕輕笑了下:

  “年輕時確實如此,不過如今馬老了,人也老了,紅顏亦先我一步而去,如今倒是羨慕起仙人了。年輕時若是功利心強點,求的是長生大道而非肆意江湖,老來又豈會枯坐于此。人把生死看的再開,總還是想讓身邊人走在自己后面…”

  夜驚堂沒聽過孫無極有什么苦大仇深的故事,子孫也有,心頭估摸發妻是壽終正寢,不過這些事終究不好亂開導,只是點了點頭,詢問道:

  “孫大俠以前來過這里?”

  孫無極看著碧綠河面,稍作回想:

  “我像你這么大年紀時,出山游歷江湖,來過云安。那時候還是大燕,燕恭帝剛繼位不久,奉官城也才四十多歲,就住在白獅橋附近。

  “那時候奉官城已經是公認的天下第一,無數江湖人來這里想看一眼,橋上人從早到晚都是滿的。我十七八歲劍術未成,性格也耿直,沒啥江湖朋友,不想往人堆里擠,就一個人待在橋下面,等著見奉官城一面。

  “結果到最后,奉官城沒等來,反倒是一個小俠女,功夫不行還站在上面的圍欄上看熱鬧,一失足掉了下來。

  “我當時順手一接,結果抱錯了地方,直接把自己給搭了進去,鞍前馬后一輩子,才把這賬還上…”

  孫無極說到這里,饒是氣質鋒芒如劍,眼底還是多了幾分懷念。

  夜驚堂抬頭看了看,笑道:“我也差不多。剛來京城,在雙桂巷租了個破爛小院,剛住第二天,就闖進來一對俠女…”

  “一對?”

  “師徒兩人,非說我占了她們的窩,還好我有房契…”

  “你把她們攆出去了?”

  “想攆,但沒攆走,結果就扯不清了,呵呵…”

  孫無極嗤笑一聲,也沒太八卦,只是感嘆道:

  “江湖就這點有意思,不知道明天會遇到什么樣的人、喝到什么樣的酒。但有些人貪心不足,遇到了好的,就覺得明天還能遇到更好的,結果錯過之后,一輩子都在懊悔,能像老夫這樣,入土前還能重回故地回憶往昔,有懷念但沒遺憾的,真沒幾個。

  “你小子也得珍惜眼前人,為求一時功名利祿,當了那負心人,往后縱然成了天下第一,乃至稱王稱帝,剩下的也只有懊悔…嗯?來了…”

  夜驚堂正聽著孫無極感慨人生,忽然發現仙風道骨的孫大俠,整個人都坐直了些,眼神灼灼。

  夜驚堂心中一驚,還以為什么絕世高人來了,結果就發現孫大劍圣,雙手握住魚竿,全神貫注開始溜魚。

  “嘰?”

  鳥鳥都愣了下,而后也連忙趴在船頭往水里打量,還咕咕嘰嘰指揮。

  夜驚堂直接無語,怕把魚嚇跑,都不敢打擾,直至孫無極把巴掌長的白條拉起來,才說起了教笨笨劍法的事情。

  孫無極已經不追求手中之劍,對于傳授劍法的事兒自然沒介意。

  夜驚堂見此,又聊了片刻江湖事后,才告辭,帶著心滿意足的鳥鳥離去…

  蹄噠、蹄噠…

  馬匹穿過繁華河岸,沒用多久,就順流而下來到了天水橋附近。

  夜驚堂騎在馬上,鳥鳥則用爪爪抓著小魚,飛在跟前,沿途:“嘰嘰嘰…”嘀咕,應該是在說孫老頭釣魚技術不行的事情。

  入秋天氣涼快,每到下午天水橋的人都很多。

  夜驚堂位列武魁,又被朝廷封爵,如今名頭實在有點大,街坊鄰居都認識他,只要從街上路過,必然是團團包圍打招呼的場面。

  夜驚堂在江湖自由自在習慣了,對于這些恭維也只能盡量避著,專門從人煙稀少的后巷返回裴家。

  但驅馬穿過青石巷子,還沒走到后門,就發現一個小姑娘站在巷子里。

  小姑娘身著淡青色襦裙,發髻盤成未出閣款式,靈氣十足的臉蛋已經慢慢褪去稚氣,含苞待放,多了幾分若有若無的明艷之感。

  雖然打扮很有書卷氣,但小姑娘氣質儀態可和書香門第半點不搭邊,上半身靠著圍墻,懷里抱著把褐鞘配刀,嘴里還叼著根糖葫蘆簽,看著江湖氣十足。

  十五六歲本就是女孩發育最快的年紀,在京城又每天好吃好喝養著,折云璃這幾個月的變化非常快,不該胖的地方沒變化,但該胖的地方確實胖了,從側面看去,鼓鼓的衣襟竟然能把配刀夾住,個子也明顯高了些。

  夜驚堂遙遙瞧見折云璃,還意外了下,開口道:

  “云璃,你站在這里作甚?”

  “嘰”

  鳥鳥則是連忙飛過去,把小魚往折云璃手上丟。

  折云璃抬手把鳥鳥逮住,瞧見夜驚堂過來,也不笑,而是幽幽怨怨一偏頭:

  “哼回來三五天見不著人,這時候倒是想起我來了?”

  夜驚堂滿頭黑線,牽著馬來到跟前:

  “好好說話,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怎么不開心?你師娘收拾你了?”

  折云璃站直身體,相伴往后面走去:

  “師娘在忙著給你收拾新宅子,哪有心思搭理我。話說咱們相識這么久了,我以前天天幫你收拾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今天什么日子你不會忘了吧?”

  夜驚堂剛回來時,凝兒就和他打過招呼,對此笑道:

  “今天十六大壽,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會忘,本來要跟著進宮值夜,我專程請假回來吃飯,夠意思吧?”

  “嘰~”鳥鳥又把小魚往折云璃手上放,算是生日禮物。

  折云璃這才露出笑意,抱著鳥鳥,用肩膀撞了夜驚堂一下:

  “這還差不多。你什么時候過十九大壽?我好提前給你準備禮物。”

  夜驚堂瞧見折云璃期待的模樣,就知道這話什么意思,笑道:

  “我是除夕夜,一年一歲。對了,我回來還給你帶了個好東西。”

  “是嗎?不會就是這條魚吧。”

  “怎么會,那是鳥鳥的心意,讓你親手做給它吃…”

  夜驚堂閑談間自后門進入,把馬交給丫鬟,而后和折云璃一道,來到了三娘院子的西廂房。

  西廂房是凝兒暫住的房間,不少隨身物件都放在這里。

  夜驚堂來到案臺前,取來黑布包裹的五尺長刀,雙手平托,遞給小云璃:

  “此刀名為‘牧青’,四十年前澤州刀客孫牧青打造的寶刀,刀長五尺,兼具刀、槍之長,使用起來迅捷凌厲、威力驚人。此刀以前沒人用過,從今往后,這把刀歸你了。”

  折云璃確實意外,雙手接過比她身高還長點的五尺牧青刀打量:

  “這把刀…驚堂哥在君山臺不是說,一般人用不好,能用好的人已經不需要了嗎?”

  夜驚堂單手負后,認真講解:

  “一般人用不好,是因為這把刀太全面,要練的門道太多,上手難度極大。而能用好的人不需要,是因為這把刀造型特殊,能把這把刀練到登峰造極,基本上重刀輕刀、快打慢打、槍法刀法都練會了,因敵制宜換成合適的兵器,能發揮出更大威力。

  “這句話不是說此刀沒用,而是下限極高、上限有所欠缺,你至少練到仇大俠的地步,才能感受到這把刀的短板,在此之前都全是優勢沒瑕疵。我如果不是已經成了刀魁,肯定也用這把刀,這樣就不用出門帶一堆兵器換著用了。”

  “哦…”

  折云璃恍然大悟,把黑布解開,看了看刀鞘為木黃色的修長寶刀,又豎在地上比劃,發現比她還高點,水靈靈的臉頰上不禁顯出難色:

  “這么長,我怎么拔出來?”

  夜驚堂呵呵笑了下:“我送你刀,怎么可能不教刀法。回來的路上,我抽空想了套刀法,你可以練著試試…”

  “抽空想的?”

  “我用了一晚上時間琢磨出來的,你可別覺得敷衍。”

  折云璃欲言又止,不過看在‘刀魁’兩個字的面子上,還是認真打量。

  夜驚堂左手持五尺長刀,身形微弓、刀鞘點地,講解道:

  “這把刀不能時刻掛身上,不然怎么拔都別扭,所以要提在手上,或者抗在肩膀上。高手過招就是一個罩面,遭遇敵人直接左手拔刀前沖,不用管刀鞘,一刀橫削后接青龍獻爪,不中接八步狂刀第三式,中途換黃龍臥道。

  “這三板斧下去,同水平基本上見誰滅誰,比屠龍令快,比八步狂刀重、長,勢頭剛猛卻又收放自如,只要不遇長兵沒幾個人能破…”

  折云璃看著夜驚堂緩慢比劃,眸子半信半疑:

  “這么亂接招式,真不會岔氣?”

  夜驚堂杵著長刀站在原地,認真道:

  “人就兩只手兩只腳,任何招式都能找到相近動作,我只是把大概動作講給你聽,實際上是一套新刀法,運氣路數自成一派,動作發力也大相徑庭,和我說的幾種武學完全不一樣。”

  “哦…”

  折云璃點了點頭:“這刀法獨一無二,只有驚堂哥會?”

  “我也不用牧青刀,所以這是你獨一無二的刀法,這禮物可滿意?”

  折云璃著實沒料到夜驚堂這么實在,都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怕人偷師,跑去把門關起來,然后站在屋里拭目以待。

  夜驚堂這兩天學了通用招譜,怎么拆招教人已經很熟練,當下在屋里演練起自創起招式法門…

  沒想到三十歲還能鬧智齒冠周炎,疼死個人or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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