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遠處房間里,傳來倒水的輕響。
嘩啦啦 璇璣真人在樓梯口頓住腳步,側耳傾聽房間里傳來的打情罵俏,眉宇間顯出了一抹淡淡愁色。
初見夜驚堂,她以為只是朝廷今年新培養的好苗子,本著順心而為的態度,在夜驚堂面前彰顯高人風范,結果兩次玩脫,差點把自己賠進去。
而后回來就發現,二徒弟和夜驚堂關系非同尋常,現在都已經到互相討論內衣不避諱的程度了…
再然后遇上為了新歡棄她而去的閨蜜,對方竟然又移情別戀,已經成了夜驚堂的相好,都同床共枕了…
這也就罷了,找夜驚堂去興師問罪,夜驚堂竟然掏了塊如朕親臨的牌子。
鈺虎能給夜驚堂這么一塊牌子,說明已經是絕對的心腹,指不定已經背著離人,讓夜驚堂侍過寢了…
姐妹共侍一夫也罷,駱凝算起來,還是鈺虎、離人的‘師姨’,三個人大被同眠,輩分豈不是全亂了,她這占過夜驚堂便宜的師尊,以后得多尷尬…
璇璣真人揉了揉額頭,哪怕修行多年,自認已經看破了紅塵俗世,還是被這局面弄得有點頭疼。
好在璇璣真人自幼在道門長大,講究‘道法自然’,對世事看的很開,梳理不清,就把這些煩心之事拋之腦后,緩步來到了‘渣凝’的房門外。
在璇璣真人印象里,駱凝是個很單純溫柔的姑娘,當年和她同居的時候,還一直勸她注意言行舉止,別那么野。
兩個人對比起來,她就像是江湖長大的野丫頭,目無禮法什么事都干得出來,而駱凝則是自幼家教嚴格的書香小姐,她各種耳聞目染都帶不壞的那種。
按照常理,成年后亂來的女人,該是她才對。
結果可好,她在山上清修至今,雖然喝酒打架調戲姑娘,但實際上冰清玉潔從未動過情絲,上次抱夜驚堂都是生平頭一次。
而駱凝倒是性情大變,先棄她而去,跟了當年江湖上最出類拔萃的新秀,而后又棄薛白錦而去,和當代最厲害的新秀睡在了一起。
璇璣真人把駱凝當單純妹妹看,眼睜睜瞧見曾經的閨蜜墮落至此,對世事看的再淡,心頭又豈能沒點擔憂。
璇璣真人暗暗思量間,在門前側耳傾聽,發現有抖被褥的聲音,就輕柔推開了房門。
房間里,駱凝附身在床前,換著被她弄濕的床單,臉色已經平復下來。
雖然被閨蜜發現‘朝三暮四’的行為很無地自容,但她并未出軌,只是有些不好明說的緣由罷了。
小賊說事情暫時搞定了,水水不會找麻煩,她自然就把心頭的波瀾壓了下來,想著等著以后白錦那邊講清楚了,再和水水解釋原委。
發現門打開,駱凝就直起身,正想過去揪著小賊腰眼,來句‘你還進來?不怕女王爺瞧見?’,回眸瞧見璇璣真人,她表情就是一僵:
“水水,你怎么又來了?”
“天色這么晚,我回房睡覺。怎么?當年在我屋里住那么久,現在我在你屋里住一天,伱就嫌棄了?”
駱凝自然不嫌棄,而是多年未見,再見就被捉奸在床,有點尷尬罷了。
以前她剛出江湖,四方尋覓良師報仇,在玉虛山住了很久,和璇璣真人舞文弄墨、切磋武藝,甚至偷偷跑去荒無人煙的山里洗野澡,關系可以用兩小無猜來形容。
后來因為要報仇雪恨,加入了平天教,不得不和璇璣真人分道揚鑣,駱凝心里其實一直挺愧疚。
見水水進來了,又沒興師問罪的意思,駱凝便恢復了清冷婉約之色,轉身繼續整理:
“我怎么會嫌棄,只要你不嫌棄就行…”
話沒說完,屋里就響起一聲彈性極好的脆響。
璇璣真人來到床前,抬手在因為俯身而繃緊的青色大月亮上輕拍,帶起了陣陣漣漪。?!
駱凝動作一頓,回頭看向璇璣真人:
“你做什么?”
璇璣真人微微聳肩:“多年不見,身材比以前好了不少,試試手感罷了。那小子還真有福氣…”
駱凝無話可說,繼續附身整理床單:
“都這么多年過去了,性子還不知道改改,當心以后被你相公嫌棄。”
“我是修行中人,又不準備嫁人。”
璇璣真人死性不改,來到跟前,手放在渾圓大月亮上又捏了捏。
駱凝對這沒正形的瘋閨蜜也沒辦法了,知道越說水水只會越來勁兒,干脆不再搭理,等著她無聊自己老實。
但兩人剛打鬧沒幾下,門口就傳來腳步,繼而房門推開。
房間內外頓時安靜下來。
夜驚堂剛伺候完笨笨,還想著回來和凝兒聊聊私房話,抬眼瞧見一青一白兩個高挑俠女,并肩站在床前,不由愣了下。
兩個人身高體態大抵相近,但凝兒氣質要更清冷些,不笑的時候就是冷冰冰的,一副拒人千里不染煙塵的模樣,美的讓人只敢遠觀不敢褻玩。
璇璣真人容貌清艷,看著靈氣十足,好似不問世事的山巔仙子,但平靜時總微勾著唇角,透露出幾分玩世不恭的妖氣,給人攻擊力很強之感,一看就是那種不怎么好降服的美人。
雖然氣質不盡相同,但兩人確實有閨蜜相,看著和親姐妹似得…
“水兒姑娘,你…”
“叫陸前輩!”
駱凝回過頭來,發現夜驚堂稱呼如此親昵,開口糾正了一句。
璇璣真人摟著駱凝的腰,人家相公來了也不松手,還微微偏頭示意床鋪:
“我和凝兒準備睡覺,你要一起睡嗎?”
一起睡…
夜驚堂覺得這應該不是邀請,他敢進屋恐怕會被混合雙打,當下又退了出去:
“陸仙子別開玩笑。你們先休息,有事說一聲即可。”
房門再度關上。
夜驚堂在門前側耳傾聽了下,沒聽見里面的說話聲,便輕手輕腳來到隔壁,打開了房門。
隔壁房間已經熄燈,但裴湘君并未睡著,一直趴在床鋪里側,側耳傾聽慫包凝兒被璇璣真人收拾的動靜。
發現夜驚堂進來,裴湘君臉色一紅,悄悄揮手,示意夜驚堂出去,畢竟她再寵夜驚堂,也不可能讓璇璣真人和女王爺在隔壁聽活春宮。
夜驚堂過來只是看看三娘的情況,并沒有讓三娘帶傷獎勵他的意思,見三娘沒大礙,他輕聲道:
“已經后半夜了,早點睡。”,
“知道了,你也早點休息”
夜深人靜,過道里黑燈瞎火、空空蕩蕩。
夜驚堂從三娘房間里出來,孤零零站在過道中間,茫然四顧,忽然體會到了什么叫‘三個姑娘沒奶吃’。
客棧里還有其他房間,但夜驚堂沒半點睡意,想想就來到大堂里,從柜臺后拿了兩瓶小酒,帶著肉條干果,飛身躍上客棧,坐在了屋脊上,自斟自飲放哨。
原本躲著的鳥鳥,發現夜驚堂在吃東西,還是沒忍住誘惑,從黑洞洞的屋檐下冒出來,落在了夜驚堂身邊,攤開翅膀:“嘰嘰嘰…”,看起來是在抱怨沒良心姐姐坑它的事兒。
夜驚堂自然沒責備鳥鳥,和在邊關小鎮一樣,你一口我一口的吃零食,陪著鳥鳥嘮嗑:
“嘰嘰嘰…”
“一挑五算個什么厲害,下次給你見識下一打十…”
“嘰?”
鳥鳥滿眼茫然,示意——誰說你厲害了?鳥鳥在說喂我一口,急死鳥鳥了!
一人一鳥玩鬧片刻,飛檐下方忽然傳來響動。
夜驚堂抬眼看去,卻見洗完澡的笨笨,穿著一襲水云錦質地的黑袍,從下方躍了上來。
因為剛梳洗完,待會就要休息,東方離人水潤長發直接披在背上。身材高挑纖長,男子外袍穿在身上,長短還算合適,但有些寬松在所難免。
全身上下唯一能撐起來的地方,只有比夜驚堂大得多的胸懷。
行走間衣袍晃動如水波,而原本的胖頭龍,因為失去修身蟒裙的緊密包裹,明顯在奶搖…
夜驚堂雖然瞧不見黑袍之下的風景,但可以確定笨笨沒穿他送去的情趣小衣,不然看起來不會這么軟,波瀾韻律也不會這么大…
東方離人和往日一樣昂首挺胸在屋頂上行走,渾身上下捂得很嚴實,并沒有覺得不妥,發現夜驚堂叼著根肉干,直愣愣望著她,目光還下移,英氣雙眸不由一冷:
“你看什么?”
“呵呵…”
夜驚堂瞧見笨笨真空上陣,心頭有意外,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畢竟笨笨過來什么都沒帶,又不肯穿情趣小衣,就只能這樣將就一下。
他轉開目光,左右看了看,發現已入深夜周邊沒外人,就把還在埋頭干飯的鳥鳥挪去遠處,拍了拍身側:
“殿下怎么上來了?晚上睡不著?”
“你在房頂和它瞎扯,讓本王怎么睡?”
東方離人不緊不慢走到屋脊中間,在夜驚堂身邊坐下,擺出不怒自威的模樣,掃視燈火稀疏的小鎮:
“在官場任職,就要有當下屬的覺悟,若非你辦事盡心盡力,又屢建奇功,幾次冒犯本王,本王已經把你丟地牢里面了…”
夜驚堂看著笨笨興師問罪的模樣,有點好笑,拿起酒壺道:
“那我自罰三杯,給殿下賠罪。”
東方離人見夜驚堂完全沒當回事,眼神微微一沉,但她拿夜驚堂也沒辦法,想想還是算了,從身側拿起一個沒開封的小酒瓶,打開塞子和夜驚堂碰了下,湊到嘴邊輕抿,而后就微微皺眉:
“這是什么酒?”
“市井的燒刀子,一錢銀子一斤,殿下喝不慣很正常。”
“這么難喝…你喝的下去?”
“這都算好酒了,以前在紅河鎮,我義父喝的都是幾文錢一壺的雜酒,除了烈沒其他滋味,省下的銀子全給我打底子了…
“其實能喝上酒,對邊關百姓來說已經很難得了,酒是糧食精,據說釀一斤酒要三斤糧食,尋常百姓飯都很難吃飽,也就逢年過節的時候能喝上一點…”
東方離人在卷宗上看過很多關于貧苦之地的記載,但實際自幼在京城長大,根本沒出過幾次遠門,出來也是前后呼應,地方官吏更是會清理道路、裝修房舍,甚至驅趕乞丐,根本沒看到民間疾苦的機會。
聽見夜驚堂訴說邊關的生活,東方離人皺了皺眉,略微斟酌:
“梁洲那邊民風過于彪悍,又缺乏水脈,自古以來都貧苦。以后你帶本王過去實地勘察一下,要是可行,等圣上收復北梁,看能不能在天瑯湖開條大運河,把水引到梁洲…”
夜驚堂見笨笨開口就是這種千年工程,眼神頗為無奈:
“這種事,還是得交給工部去搞。我帶殿下去邊關看看倒是沒問題,紅河鎮雖然貧苦了點,但民風并沒有傳聞中的那么彪悍,平時還是挺太平的,我從小到大也就宰了些燒殺搶掠的馬匪,還沒來京城兩個月殺的人多…”?
東方離人都不知道如何評價這話,一個品性端正的少年郎,長大十七八歲,手上都能染上不少人命的地方,若能稱得上太平,那中原地區恐怕算的上世外桃源。
東方離人拿起酒壺抿了口,想了想好奇詢問:
“夜驚堂,你第一次殺人,是什么時候?”
夜驚堂面對這個問題,稍加沉默后,搖頭道:
“習武是為保家衛國,而非取人性命。人皆有父母妻兒,一輩子只活一次,殺人不是什么好事情,若非十惡不赦之徒,當留一線勸人改過自新,才稱得上‘俠’字。討論以前殺了多少人、怎么殺的,不太合適。”
東方離人覺得這‘慎殺、慎刑’話很符合黑衙主官身份,但從夜驚堂嘴里說出來,她就有點半信半疑:
“你留一線勸人改過自新?你能留全尸都不容易,今天來五個人你殺了四個半,一個斬首一個直接打炸了,本王感覺你動手之前開口說句狠話,都是優柔寡斷…”
夜驚堂知道自己從來都是能動手絕不動口,必須動口也是打完再說,不過他下手還是有分寸的,對此反駁道:
“我殺人大部分時候都是正當防衛,除了程世祿死在意料之外,其他都是其罪當誅之人。對于罪不至死的,我可是相當包容,就比如青蓮幫的楊冠,原本多囂張一地頭蛇,被我連揍幾次后,現在懂事多了,與人為善慫的和鳥鳥一樣…”
“嘰?”
鳥鳥抬起爪爪就踹了夜驚堂一下。
東方離人聽著夜驚堂瞎扯,腰背筆直的坐姿有點累,就慢慢放松下來。
稍微聊了片刻打架后,東方離人又起來琢磨武藝的性質,開口道:
“你不是想和師尊切磋嗎?要不要本王把師尊叫上來…”
夜驚堂腳踏三只船剛被水兒姑娘抓住,現在可不敢給對方揍他的借口:
“陸仙子武學造詣太高,我現在去切磋是自取其辱,還是日后再說吧。殿下想交流武藝?要不我繼續教殿下?”
東方離人讓夜驚堂教武藝,總是被打擊,心底覺得還是讓師尊教要好些,她婉拒道:
“本王自己會練,你先把自己的定力練好。來,本王繼續考你定力。”
夜驚堂對此自然沒拒絕:
“也行,這次我絕對不動如山。”
東方離人對自己的‘手法’相當有自信,也不啰嗦,讓夜驚堂坐好,而后把手放在了胸肌上,捏捏。
夜驚堂腰背筆直正座,面容如入定老僧,心里暗暗琢磨起——薛白錦殺過來可怎么辦,和凝兒的事被發現,不加入平天教肯定被薛白錦打死;加入了得被璇璣真人打死,橫豎都是死…
這法子簡單粗暴,在大難臨頭的壓力下,夜驚堂想心猿意馬真不容易。
東方離人在胸口摸摸片刻,發現夜驚堂有所長進,竟然真沒反應,勝負欲當時就上來了,微微瞇眼,湊到耳邊呵氣如蘭:
“呼”
夜驚堂想要強壓心神,但笨笨湊過來,胖頭龍就靠在了胳膊上。
真空狀態下,感覺就好似兩個軟軟的暖水球,那讓人血脈僨張的觸感…
“哼~”
東方離人眼底閃過得意:
“你就這點本事?”
“呃…”
夜驚堂一敗涂地,也沒再狡辯,轉眼望向身邊明艷動人的大笨笨:
“要不我試試殿下定力,看殿下能不能比我穩的久?”
東方離人眨了眨眸子,暗道:這還用比?她聽見這話心都開始亂了…
不過為了證明自己,東方離人還是站起身來,擺出霸王槍的架子,警告道:
“你不能和本王一樣另辟蹊徑,只能幫本王矯正發力姿勢。你只要不動手動腳,本王不會有半點波瀾。”
夜驚堂一點都不信,壓下心底雜念,起身來到背后,雙手扶住笨笨的腰,前后晃了晃。
這次的波瀾尤為強烈,沖擊力驚人。
“你別晃本王!都沒教好,本王如何站得穩?”
“好。”
“你先別動,等本王壓下氣息,你再動手。”
“呵呵…”
月色之下,身著黑衣的男女,一前一后站在屋脊上演練招式,鳥鳥則在旁邊悶頭大吃。
風波不斷的一天,也在此時走到尾聲,徹底寧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