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寒葉城最值得一游的地方,當然是秋風湖。
葉子啟和顧峰意外獲得休假,就上交了武器,換上便裝,漫步走到這座占地約一百四十頃的秋風湖畔。此時滿城白雪尚未化去,落雪滿冰湖。
原本是抱著奉軍令游玩的心思來的,但當一眼向湖上望去,兩個少年都怔住了。
此時的湖心亭中,正端坐著一名白衣老者。其豐神異彩,白須飄飄,儼似仙人降世。
旁邊立著一個梳著雙平鬢的姑娘,綠裙,亭亭玉立,活似畫里走出來的女仙童,只是身姿更窈窕細長了些,正與那老人組成幅仙人圖畫。
要說如此景象,神則神矣,想到世上修道除妖之士甚多,倒也并不稀奇。
但更讓葉顧二人吃驚的是,自河岸通往湖心亭的白石道上,有一個一身銀鎧的女人,正闊步向湖心亭走去。
雎國軍都指揮使,三衛,百城霜!
即使行在白日,她也是一個如月光般完美的女人。
身姿挺拔修長,瀑布一般烏黑的長發搭落到后背肩胛骨上,五官精致如雕刻,妍麗勝冰雪,從鎧甲關節間露出的肌膚都是雪白,唯有眉峰微蹙,透出超越年齡的威勢。
眉含遠山千秋雪,神似月影射寒潭。
這位百城將軍手執一桿長度夸張的銀槍,即使以她不輸于男性的高挑身姿,也未免顯得浮夸,甚至會懷疑這是否是一個耍花槍兒的女將軍。
可當她手中緊抓著這把長槍,以那樣挺拔的身姿向你走近的時候,任何人都會從心底生出寒怯。
走到離湖心亭二十步,百城霜的腳步停住了,跟著合拳向前一拱手道:“雎國軍都指揮使百城霜,見過元極仙翁!”
雎國地位最高的將軍親自見禮,湖畔行人無不震驚,紛紛駐足觀看。
那湖心亭中被行禮的老人,一時間不見動作,倒是他旁邊侍候的女孩,先出來屈身行了個禮,然后到亭口一旁候著。
“小子,眼睛瞪好了,這是高手換招,一會兒別晃瞎了眼。”葉子啟心中聲音忽然道。
葉子啟還沒反應過神,石道上,百城霜忽然長槍側擺,身體前傾,跟著就向洞波亭疾步奔去,奔至亭口,進勢未止,一桿長槍朝著白發老者胸前就直直刺去!
被叫做“元極仙翁”的老者霍然拔劍,將來槍格在左側,接著向后拔身躍起,衣袖飄飄地倒飛出湖心亭,落腳在湖中冰面上。
百城霜跟著倒曳長槍追上,躍到空中,將長槍自后向上向前劃出一圈日輪,直接砸向老者頭頂。
元極仙翁橫劍硬接,霎時間腳底冰塊開裂,方圓二十步,水波動蕩,可兩人就落腳在碎裂的冰塊上,騰挪進退,身形隨冰塊搖晃,竟都沒有落入湖中。
且不管二人為何突然開戰,只憑那般精彩的身法,就引得湖畔行人紛紛喝彩。
看那百城霜身為女子,使的竟是大開大合的主攻路數,長槍過處,冰面盡裂,而且她越是揮槍,槍身上,就越是詭異地顯出冰藍之色,如寶石瑩亮,因此格外顯眼。
元極仙翁忽然雙手合握劍柄,甩劍重重打上槍身,將百城霜又一次躍劈用力揮打回去。
百城霜全身震落,落腳處無冰塊可立足,可神色不變,只是把槍尖順勢往湖面上一劃,湖面竟登時凍結,百城霜一腳踏上借力,就迅速躍走。
見狀,湖畔行人無不嘖嘖稱奇,葉子啟更是神色大變,驚嘆道:“神器!真的是神器!”
“是嘛?”顧峰聞言問道:“這就是你以前說的神器?”
“錯不了,不然哪有武器跟變色龍似的,會換色兒的,還能把水凍住。”葉子啟道。
顧峰道:“我從前以為所謂‘神器’的說法是你編的,沒仔細聽你講,那到底是什么東西?”
“我什么時候哄過你——”葉子啟道:“不過我過去也以為是故事書里編的,這東西據說很玄乎,是炎神、寒神成神之前有過緣系的武器,在他們封神后也有了神性。
普通人用不了它們,只有神器自己挑選的劍主,才能駕馭他們。
最奇特的是,一旦神器認了主,不僅能以神力幫主人血戰殺敵,而且會逐漸影響改變劍主的身體素養、外貌、功力,甚至是性情。
因此神器劍主里多有武功蓋世、相貌卓異之輩,男則貌比潘安,女則傾國傾城。”
“哦,原來霜將軍那膚色是這么回事。”顧峰道:“將在外風餐露宿,她膚色卻像個常處深閨的大家閨秀,幸好不是個繡花將軍。”
“你不是也聽徐靖說過么?她的將軍位置又不是她那個當國主的爹白送給她當嫁妝的。”
“眼睛長在耳朵前邊,是因為它更接近真相。”顧峰道。
葉子啟恍然說:“難怪軍營里熱鬧哄哄地討論霜將軍的美貌,你從來不饞和,原來你過去是這么看她的。”
顧峰反問道:“那我該怎么看百城霜、廉洪野、薛義這些人?這些用著我們上交的賦稅,但是沒有守護住我們家鄉的將軍?”
葉子啟默然半晌,道:“我不恨他們,從一開始,我們就不該指望別人。”
冰湖上,兩人正戰到酣處,白衣老者忽然格開一槍,向后一躍出三十余丈,方止住退勢,然后將雪白長劍向前空揮出去,看得人不明所以。
可隨后,一道浩然劍氣破劍而出,貼著冰面直飛出去,所過之處,冰面盡崩裂成碎冰,直到百城霜將這道劍氣一槍捅破。
“劍氣!”葉子啟又作吼道:“那老頭是個煉氣的!”
元極仙翁一劍不成,反手又是一道劍氣豎劈出去,跟著劍刃連揮,霧色劍氣連綿不絕,百城霜不躲不避,一一停身打破,或打向別處,因此冰塊四處炸裂,整座湖都仿佛在兩人的腳下搖晃。
過了幾息功夫,兩人已經戰到葉顧二人這邊,劍氣橫飛,幾乎要波及岸上。
葉子啟既怕被誤傷,眼睛又舍不得離開這場大戰,心中正天人交戰之際,忽然發現,那些霧色劍氣,每當飛至岸邊時,就會忽然奇異的攜裹上一層綠色鑲邊,然后迅速消弭。
葉子啟心中一動,朝湖面仔細看去,只見這時整座冰湖,不論湖水冰面,都在向上溢散出顏色非常淺淡的綠芒,將一切殺機圈限在湖中,與黃昏時透過窗戶散落屋內、照亮無數塵埃的霞光很像,只是顏色更加奇異瑰麗。
“是結界!”葉子啟再次震撼:“方圓一百四十頃的結界!”
“眼力不錯,”大眼妖在他心中道:“看湖心那個亭子。”
葉子啟循聲望去,只見那個已經不再被人注意的湖心亭中,還有先前那名侍候白衣老者的碧裙侍女留在那里。
此時,她正斜著自己的白玉瓶兒,向湖中傾倒著什么,所有散發著綠芒的水液,都是從那里延伸向四面八方。
神器,劍氣,結界,這些以前只在書本上看到過的傳說,此刻活生生地在少年的眼前上演。
“噌!”槍劍交擊之聲響徹湖面,元極仙翁撤身,躍回湖心亭前,一把將手中長劍插入冰面!
自長劍處,一道巨大冰縫,迅速朝著百城霜一路裂過去,冰河兩開,而百城霜逆勢直上,長槍一挺,又在水面上,向著白衣仙翁劃出一條冰路。
身前突進凝結的冰道,與身后開裂不止的冰面,宛然割裂晨昏的交界,百城霜踏冰前行,越奔越快,連破湖中突然激射出的數道劍氣,最后長槍前送,一槍點在長劍劍柄之上!
長劍倒飛回了元極仙翁手中,而百城霜卻并未繼續追擊,反而將長槍收回,上身挺直,再次向前拱拳行禮道:“多謝元極仙翁賜教!”
“進來吧,孩子。”老人終于開口說話道:“這大概是老朽最后一次給你喂招了,你們這些使神器的,隔半載不見,身體變化就像吃了十年仙丹,功力長進太過神速,老朽身體撐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