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陶潛對面前“膏人城”的感受,類似于當初的香肉集。
只不過,情勢升級太多。
當初那頭修了《食人經》的豬魔,建了個集市,形成了初步秩序和繁榮交易,而如今這高家人,直接占了一座城,先殺絕幾十萬人,再豢養二十萬人作口糧玩物,對比起來,倒顯得那頭豬魔很小家子氣了。
另外便是這高家人的來歷背景,瞧來要比那豬魔高太多。
不過究竟底細如何,陶潛也只能猜個大概。
若要知悉全貌,還是得觸碰一二。
只是那高氏一大家子,不管是人身的家主,還是那母狐貍,幾個小姐,或是那豬妖少爺,陶潛都不愿去碰。
縱是悄悄去觸,也嫌臟了自己的手。
好在,也不是沒有規避取巧的法子。
剛入城時,陶潛便發覺這城中竟有廟宇存在,且香火極為鼎盛。
那廟,喚作轉輪菩薩廟,廟中供奉的是一尊手持轉輪法器,衣著暴露的女菩薩。
來往祭拜的,皆是妖魔。
渾身穢物,暴虐兇殘,偏又都露出一副虔誠模樣,瞧來簡直諷刺之極。
陶潛看過幾眼,立生判斷:
“高氏,短命王朝也,不過一百來載。”
“雖上位的皇帝個個殘暴,不顧人倫,偏偏又極為崇佛,且對佛門諸寺中的大轉輪寺極為優厚。”
“現在想來,應是高氏的開國皇帝曾是大轉輪寺佛子的原因。”
“高氏應與大轉輪寺還有勾連,但明面上,大轉輪寺身為正道大派,恐怕會拒絕高氏這些妖魔的香火。”
“其他姓高的不知會如何做,但這膏人城中的妖魔倒是有才,竟自己起了一座新菩薩廟,里面供奉的佛像,也是根據轉輪寺諸菩薩其中一位,自己擅自修改而成。”
“一半莊嚴,一半浪蕩,不愧叫高頑,的確很會頑。”
腦海中嘀咕完,陶潛驀地有了動作。
輕輕一跺腳,動念施法。
“此地鬼神,速來聽令。”
連喚三聲后。
詭異一幕,出現在陶潛面前。
先是驟然聽見轉輪之音,繼而便見得一位有著菩薩相,但又衣著暴露,好似青樓妓子般的女子,款款現身。
此女,正是這膏人城中,剛誕生不久的香火神靈。
轉輪女菩薩!
這般威武霸氣的名字,實則是個脆弱小神。
隨便來個強大些的修士,都可直接捏死他。
何況,是精擅“通幽驅神”二術的靈寶真傳,陶大真人。
此女被召來,面色無比難看。
可偏偏,又反抗不得。
受令躬身施禮,極為恭敬道:
“小神穆黃蛾,拜見真人。”
“不知真人召喚,有何吩咐?”
陶潛原以為此女會自稱為菩薩,沒想到還有個自己的俗名。
看了眼仍在惺惺作態的高氏一家人,陶潛懶得廢話,直接命令道:
“你這神像、香火,皆是那人給的。”
“高家人眼中既無‘人倫’二字,想來也不可能會顧忌凡神之別,你必也是那人的侍妾寵物。”
“速速將這高家人的底細隱秘說來,莫要耽擱。”
雖然陶潛的驅神之術,是新到手的。
但此術度劫而來,就如真言秘敕般,瞬息掌握,可稱精擅。
這孱弱不堪的香火神靈,根本反抗不了他,所以陶潛也就懶得提什么交換條件。
事實,也的確如此。
雖然不甘不愿的,但這女菩薩還是又施了一禮,隨后開口道:
“占據這膏人城的高氏一族,乃是高家的一個旁支,以‘高頑’為首。”
“他所修法門為《小轉輪肉身菩薩秘藏佛法》,聽來好似是出自大轉輪寺的法門,實則并不是,此法乃是高家始祖自創出的妖法,修煉后可得強大肉身法相,只是修為越低,越無法維持人身。”
“唯有晉升洞玄境后,可復歸人身。”
“膏人城中,只有高頑一人能做到。”
“除卻此本命經外,他還煉了一些近戰神通,又在體內煉了一顆毒囊,可噴吐百種疫氣,其兵器是一柄轉輪金剛杵,可大可小,揮舞起來,足可摧毀山岳,截斷河流。”
“他還有一種逃命神通,喚作大解脫分身法,可瞬息分出上千道分身來逃遁…”
陶潛聽著聽著,不由也是眉頭一挑,朝著女菩薩驚訝看去。
好家伙!
原本只是隨意召來一香火小神,探聽些底細,隨后就要動手。
卻不想,這一聽,直接將高頑的所有秘魔都翻了出來。
陶潛甚至覺得,就算他此時上前觸摸那人,也未必能得到這么詳盡的志述。
似也察覺出陶潛眸中訝色,這女菩薩一臉苦澀,又款款施禮道:
“真人法眼通神,想必也可看出小神如今的狀態,小神誕生不過七日,這七日來,夜夜被迫與高頑神魂相交,雖因此窺得他諸多隱秘,卻也徹底被其異化神魂所污,已無任何希望得道,離入魔倒是極近。”
“小神的一切雖都是高頑給的,便是‘穆黃蛾’這名字也是,他父親最寵愛的侍妾,就是這名字。”
“高頑與穆黃蛾有染,這才被其父驅逐至此地。”
“高頑殘暴,小神雖無肉身,不必承受皮肉之苦,但日夜受矢氣與魔魂污染,早已不堪重負,無有多少時日便要墮落成邪神去。”
“小神斗膽猜測,似真人這般得道真修,若沒瞧見還好,既已在膏人城,只怕這城中妖魔連同小神在內,都要被清掃干凈。”
“既反抗不得,小神安心赴死便是,只望真人下手狠辣些,莫要放過一個高家人,天南省大半疆域皆是高家掌控,逃脫一個,真人恐是要遭高家追殺…真人解決高頑后,若能安頓此地還幸存著的二十萬難民便更好,也不枉小神受過的那些,悄悄祭拜的城民香火。”
聽完這些,陶潛倒是正眼瞧了瞧這穆黃蛾。
驀地伸手一指,點在其眉心處。
重瞳法眼,加志述驗證。
既是真,也是假。
說法皆是真,但若陶潛因此對此女生出同情憐憫,將其放了回去,此女立刻就要給高頑示警。
聽來很是矛盾,不過入魔后的香火神靈,自然也無什么邏輯可講。
冷冷一笑,陶潛將此女拘在原地。
心頭動念盤算道:
“如此女所說,眼前這些是高家旁支以及麾下數千奴仆,要殺了可以,但不能莽撞的殺,若是遺漏了某一個,回去報信,須臾引來一尊極樂境的妖魔,如今的我也是應付不得。”
“不過也并不難,狩獵罷了,先絕后路,圍而殺之。”
念頭落下時,陶潛即刻有了動作。
若是山河社稷圖還在手中,這一遭自是簡單,直接來個絕靈禁域,將滿城高家人都抹殺了就是。
不過也不妨事,縱無了寶貝,陶潛還有其他手段。
一揮手,卻是將云容、小小歲、廉精兒、山九,以及魔葫內一大堆魔頭,一股腦全放了出來。
而后又將圣胎袋取出,交給云容,吩咐這一眾小的道:
“將二十萬難民,轉移至袋中。”
“將所有高家妖魔堵在城中,不得走脫一頭。”
“監視城池,干擾禁法陣法,阻止任何往外的傳訊。”
“探尋城中各處,看是否還藏有隱秘。”
不知不覺間,陶潛已是隨身攜帶了一個不弱隊伍。
云容自是不必說,不管是修為境界還是來歷背景,都不差他陶大真人多少。
以她的法力,可用圣胎袋將二十萬人都裝進去,雖也是長久不得,至多支撐半個時辰。
這時間,足夠了。
小小歲廉精兒和山九,在魔都時,便已幫助陶潛諸多。
此間,更是輕松之極。
諸魔頭更不用多說,從一開始哭著喊著要回域外,如今個個變得嘴甜,張口閉口就是“老爺慷慨”,吃多了魔丹,尤其是前些時日在魔都那一戰,凌媧真君煉的異魔,反倒是成全了這些小魔頭。
每一頭,等階實力都是暴漲。
如今,都賴在陶潛的魔葫里,打死也不愿走了。
聽得自家老爺吩咐,紛紛都是大聲應是。
當麾下小的們四散開始動作,陶潛也開始思量用何種方式來殺。
不想不知,這一動念才知選擇實在太多。
他雖只是蛻凡圓滿,但以他體內法力之渾厚,上去一記“捆仙術”,大手印擒拿,真言秘敕蕩魂懾神,再以無音神雷轟殺肉身,用不了多久就能殺了洞玄境的高頑。
境界差一階,勝者卻必是陶潛。
無他,靈寶真傳就該如此豪橫,以法力壓人,以神通壓人。
不過陶潛卻不準備這么做,一是不想泄了靈寶真傳的身份,他馬甲多,這真身就該壓箱底,不可輕露了去。
第二,也是真正的原因。
陶潛不愿讓城中高家人死的太快,太舒服。
折磨玩弄,陶潛不會。
但“凌遲”這刑罰,他卻熟得很。
手掌一翻,竟是取來一柄紅袖長劍,正是得自練玉樓的紅塵孽劍,上面涂滿紅塵之毒,遭它們凌遲,可要痛煞身魂。
“劍用孽宗的,劍術卻得用秘魔宗的。”
“這高頑煉得是佛法,顯得卻是妖身,實則本質為魔。”
“幸好,滅佛、伏妖我都還沒煉,倒是蕩魔劍意,我煉得尚可一觀。”
念頭落定,陶潛再次看向名為穆黃蛾的女菩薩。
笑著點點頭,示意該她表演了。
下一刻,兩人身形再無任何遮掩,直接顯露在了妖魔鬼怪熙熙攘攘的大街之上。
陶潛以萬化術變了個平平無奇的黑袍修士,不起眼。
可女菩薩,輕羅拭體,薄縠掛身,為顯逼真,索性又將自己身上本就不多的衣物給剝了去,立刻便引發大動靜。
遠處已經揍完豬妖兒子,正要回府,白日宣淫的高頑,似有所感,猛地回身看來。
瞬息,與“穆黃蛾”對視在了一起。
被陶潛拘神的女菩薩,立時作哀怨、驚慌狀,伸手喊道:
“高君救我!”
“這道人是魔道修士,發覺妾身之妙,竟要擄了妾身去做爐鼎,日夜采補。”
“他還說高君這等蠢貨丑物,根本配不上妾身。”
“妾身不從,他竟是…竟是這般對我,嗚嗚嗚。”
拘神狀態下的穆黃蛾,表演毫無破綻。
高頑這等人,也不是那種能察言觀色,隱忍狡詐的梟雄。
見自己夜夜寵幸的愛妾要被奪走,高頑驀地大喝:“賊子敢爾?”
轟隆巨響中,高頑顯出本體。
伴隨著濃黃矢氣爆發,城主府前,立刻多出一頭模樣輪廓如同大猩猩般的獨足巨人,其人面長臂,渾身漆黑,覆滿硬毛,四處皆有潰爛膿包,正不斷往外迸射濃汁,其手中拎著一柄轉輪金剛杵。
伴隨著黑影一閃,膏人城立刻震顫起來。
心急救愛妾,這高頑甚至沒注意到自己撲向陶潛的過程中,不小心將自己四個女兒都撞飛了出去,一死三傷,那濃妝艷抹的母狐貍,即刻就哀嚎起來。
這尚且瞧不見,自然也就沒發現,城里城外都出現了諸多變化,整座膏人城,漸漸被封鎖起來,好似一座牢籠般,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而那二十萬行尸般的災民,也是一片一片的消失著。
“相由心生!”
“原來你這蠢貨的本體,竟成了一頭爛瘡山魈。”
“我能瞧上你的侍妾,是你的福分。”
“你若不服,我便打到你服。”
話音未落,扮演魔頭可稱入木三分的陶潛,抬手便劈出去一劍。
這是他晉升以來,首次動手。
加之身上再無債務,是以毫不吝惜一身磅礴法力。
“蕩魔!”
一道粗黑劍芒光柱,瞬息斬出。
那劍芒之盛,幾乎切過半座膏人城。
最恐怖的,是其中針對魔道的殺伐氣機,侵入骨髓,斬殺神魂。
若高頑是佛,或是妖,哪怕是異類。
這一劍,都傷不了他。
可他,偏偏是魔,以人族之身修扭曲佛法,異化墮落入魔。
只聽“當”的一聲,依仗著手中神兵金剛杵的堅硬,高頑雖被劈得倒飛出去,但渾身上下只被切去一只耳,其余他處,并無傷勢。
“好個兇殘魔道,來,繼續打。”
“你若勝了我,非但穆黃蛾歸你,我妻子女兒,也都歸你,隨你怎么玩弄。”
“嘭”
高頑沒說完,又被陶潛劈飛。
這一遭,又去了他一只耳。
同時瞬間挪移至高頑頭頂,極具侮辱性的一腳踩踏到他面上,看也不看,突兀往高頑妻子女兒處揮了一劍,當那漆黑光柱橫掃過去,只聽得“嘩啦啦”動靜,高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妻子連同四個女兒,以及那個不知何時回轉的肥頭豬妖兒子。
一大家子,同時被腰斬,臟腑腸子黏黏糊糊掉了一地。
她們也都是妖魔,軀體堅韌,挨了這一劍竟都沒死,只身分兩截,滿地打滾,痛苦哀嚎起來。
這一刻,高頑對面前這修士的身份,再無一絲一毫的懷疑。
魔頭!
比他還要兇暴的魔頭。
ps:還有更,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