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9年4月29日,伊斯坦布爾。
大齊帝國皇帝曾不止一次在內閣和軍部發表如下言論,在這個時代,一個國家的海上力量決定著該國的國家力量,誰能有效控制海洋,誰就能成為世界強國。為了控制海洋,強大的海軍和足夠的海軍基地就成為必需,只有這樣才能確保對世界重要戰略海道的控制。
作為齊國最為依重的軍事部門,海軍上下對陛下的言論一直都奉為金科玉律,并憑借于此,在整個國防軍費的預算分配中,心安理得地拿走近七成份額,不斷地擴大著海軍規模,支撐著海軍向印度洋和太平洋兩個方向持續擴張。
海軍中的激進分子叫囂著,大齊帝國的軍艦要走在商人前面,用強大無比的實力去征服野蠻民族,將帝國的龍旗和海軍的戰旗插遍世界每一個角落。
其實,海軍和商業之間被認為存在著天然的同盟關系。貿易的重要性,雖然次于安全和軍事戰略,但商船隊卻是一直作為海上軍事力量的基礎。
而海軍,則是商船隊不斷拓展商業的堅強后盾。同時,在商人眼里,每一艘軍艦都應該成為一個商業代理商,宣傳這個國家的資源,商品的價格和價值,以及我們齊國的優勢,使所有的外國商人愿意和我們齊國做生意。
數天前,齊國訪問艦隊抵達奧斯曼帝國都城伊斯坦布爾后,立時引起了奧斯曼帝國高層的極度重視。
穆罕默德四世素丹陛下、大維齊卡拉·穆斯塔法帕夏分別接見了來自齊國的使團成員,并舉行了隆重的歡迎儀式。素丹陛下和大維齊都對齊國二十多年來予帝國的持續支持和鼎力相助,表示了由衷的感謝。
數年前,在齊國提供的大量軍火支援下,奧斯曼帝國數度擊敗波蘭人,并在1676年迫使對方割讓波多利亞和烏克蘭,將帝國的版圖延伸至第聶伯河一線。
雖然,由此引發了與俄國之間的戰爭,但目前正在進行的戰事明顯還是奧斯曼帝國占據優勢。俄國烏克蘭聯軍在奇吉林遭到奧斯曼軍重創(原有歷史上,奧斯曼人與俄國打了一個平手),只能依靠新筑起的伊久姆鹿砦防線,苦苦支撐。
卡拉·穆斯塔法大維齊高度稱贊了參與此次戰役的數十名齊國官兵,表示奧軍在去年底取得的巨大的戰果,皆賴于齊國參謀戰前制定了針對性的戰略戰術,以圍點打援的方式,大量殺傷俄軍有生力量,最終贏得了這場戰役的勝利。
同時,卡拉·穆斯塔法大維齊婉轉地向齊國人表示,奧斯曼軍隊這些年來,連續作戰,物資軍械消耗極大,希望能再次獲得齊國一筆貸款,以彌補帝國日益惡化的財政。
這三十多年來,通過穆罕默德·科普魯盧和艾哈邁德·科普魯盧父子兩代大維齊的治理,對整個奧斯曼帝國政治和軍事進行了一番大刀闊斧地改革,不僅恢復了奧斯曼帝國的元氣,而且還使得奧斯曼帝國重新又煥發出新的雄威和尊嚴。
在16世紀,曾經充斥于歐洲對奧斯曼人的恐懼感,現在又重新在歐洲摹延開來,古老的奧斯曼帝國的活力和生機的光芒似乎又重新閃爍在地平線上。
1676年,艾哈邁德·科普魯盧大維齊英年早逝后(死時僅38歲),他的姐夫卡拉·穆斯塔法帕夏被任命為大維齊,開始執掌奧斯曼帝國的大權。卡拉·穆斯塔法帕夏性格粗獷剛強,敢想敢干,具有豐富的政治統治經驗和軍事才能。
他認為,對外征服是奧斯曼帝國至高無上的國家利益,是奧斯曼社會古老的傳統,是帝國復興的前提。為了實現科普魯盧家族重振奧斯曼帝國雄風和國威的宏圖,從他擔任大維齊開始,卡拉·穆斯塔法帕夏便醞釀著向歐洲發動新的大規模戰爭。
偏居于東歐的俄羅斯居然首先跳了出來,非常自不量力,妄圖與帝國爭奪廣袤的烏克蘭大草原,想再次合并烏克蘭,這不啻于是對帝國的嚴重挑釁,必須予以堅決的回擊。
據前線的指揮官報告,那些粗鄙的俄羅斯人,戰斗力相較于訓練有素的帝國軍隊,是那么的不堪一擊。可能是俄國人的財政非常困頓,或者是他們的沙皇根本不舍得投入,以至于數萬俄軍都穿著破破爛爛而且不統一的軍服,拿著老掉牙的火繩槍,一次又一次地向帝國軍隊發起亡命的沖鋒。
要不是克里米亞汗國的韃靼騎兵未能及時跟進,使得帝國軍隊無法將俄軍盡數全殲,以至于逃散數萬人。否則,整個戰事在去年底就應該結束的,而不是在伊久姆鹿砦防線,與帝國軍隊進行長期的武裝對峙,徒耗軍費。
正當卡拉·穆斯塔法大維齊發愁虧空日甚的國庫,如何才能支撐后續的戰事進展,以及開支浩大的宮廷靡費時,伊斯坦布爾便迎來了龐大的齊國使團到訪。這頓時讓穆斯塔法大維齊感到萬分欣喜,這可是財神爺來了呀!
聽說,三年前齊國征伐莫臥兒帝國,在取得大勝之后,勒索了人家三億盧比。嗯,這折合成阿克切(1兩銀子約等于3637阿克切)該是多少來著?
這怕是有三十多億阿克切吧!相當于帝國五年多的財政收入,多么一筆驚人的財富!
雖然,還不知道齊國人是否已經完全拿到這筆龐大的賠款,但最起碼幾個億阿克切應該是有吧。
你們齊國發了戰爭財,能不能看在大家多年的老交情份上,向老大哥意思一下?
齊國專使紀常榮在聽到穆斯塔法大維齊開口就要齊國予以奧斯曼帝國兩億阿克切的貸款,頓時就有些肝火上升。
話說,這二十多年來,你們奧斯曼帝國先后已經欠了我們齊國差不多一千五百萬漢洲銀元了,期間就還了不到兩百萬。雖然,你們為此抵押了不少土地和港口,但都位于紅海和阿拉伯地區的邊邊角角,比較荒涼的地方,拿在我們手里根本無法變現,而且價值明顯低于所貸的款項。
我們齊國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你們奧斯曼帝國一次又一次地借貸,像填無底洞一樣,就沒聽見什么回響!要不是陛下一意堅持要對你們進行有限的扶持,我們齊國早就該向你們討回這些欠款了。
怎么,這次一開口就要兩億阿克切,折合漢洲銀元五百五十多萬,你們又拿什么抵押給我們齊國?
“阿爾及利亞!嗯,還有…突尼斯。”卡拉·穆斯塔法大維齊沉默半響后,面無表情地說道:“帝國將把這兩個省份的貿易專屬權和稅收權,以及沿岸港口的使用權,全部抵押給你們齊國,為期…十年。”
“尊敬的大維齊閣下。”紀常榮輕輕地搖搖頭,鄭重地說道:“我們齊國使團將你們奧斯曼帝國作為訪問的第一站,足以證明我們極為珍視彼此雙方的傳統友誼。但是,貴國卻在第一時間,就將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拋給我們。我們大齊帝國每年的政府財政收入和支出,都有非常嚴格的預算管理制度和明確的用處,一時間是很難擠出你們所需要的貸款金額。”
“至于在我國金融市場發行債券來籌措此筆貸款,也不是不能做到。但是,鑒于這二十年來,貴國貸款償還的力度確實有些…有些遲延和拖沓。我認為,可能會存在一定的障礙,畢竟金融投資是要講究一個安全和可靠。”
卡拉·穆斯塔法大維齊聽到通譯慢慢地將紀常榮的話語翻譯過來,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對方雖然說得比較婉轉,但話里話外就是在詰難他們奧斯曼帝國一味的賴賬不還,已經極大的影響到他們的借款信譽。
奧斯曼帝國說來也是頗為艱難,舉目四望,周邊皆為強敵,對帝國虎視眈眈。雖然在1536年,帝國與法蘭西王國建立同盟關系,條約也授予了法國人在奧斯曼帝國領土范圍內可享受種種貿易特權。但這一百多年來,法蘭西王國對帝國的實際幫助其實并不大,更不要說像齊國這般慷慨地給予大筆金融貸款和無數的軍械物資,以支撐帝國獨抗歐洲聯軍。
這二十多年來,帝國也給予了齊國商人在境內種種貿易特權,但說實話,在帝國境內行走的英國人、荷蘭人,以及法國人也同樣享受著這些貿易特權。
齊國與奧斯曼帝國不是正式的軍事同盟國,按理說,是沒有義務履行對帝國的多方支援。但這么多年來,齊國不僅頻繁給予帝國大筆金融貸款,還努力恢復帝國的商業繁榮,打造歐亞十字路口的貿易中樞地位,極力為帝國輸血。
每年,無數的齊國工業制品通過蘇伊士港,由陸路周轉至亞歷山大港和達米埃塔港,然后經船只再運往奧斯曼本土。這些商品,除了一小部分被帝國本土核心消化外,大部分再輾轉銷往羅馬尼亞、保加利亞、塞爾維亞、馬其頓、希臘、波斯尼亞、克羅地亞、斯洛文尼亞、阿爾巴尼亞、匈牙利、摩爾多瓦等地區,甚至進入神羅、波蘭,以及德意志境內,使得帝國因此大獲其利。
可以說,齊國已經是奧斯曼帝國最為倚重友好國家,不論是在位的素丹陛下,還是輪流上臺執政的大維齊,都極為重視與齊國的關系,想方設法地去維護這段最為珍視的友誼。
卡拉·穆斯塔法大維齊也知道,帝國這么多年來已經欠了齊國巨額外債,但他們真的不是想故意賴著不還。頻繁的內部叛亂,不斷地對外征戰,還有宮廷的奢靡無度,軍隊的腐敗,地方的貪污,委實已經耗盡國庫最后一枚阿可切銀幣。
本來,在三年前擊敗波蘭,割取了波多利亞和烏克蘭,使得帝國領勢力延伸至第聶伯河一線后,帝國便準備休養生息一段時間,以積蓄國力。
但誰能想到,粗蠻的沙皇俄國卻向奧斯曼帝國發起挑戰,妄圖要奪占整個烏克蘭,使得帝國不得不又陷入一場新的戰爭。俄國人雖然武器落后,軍隊戰力不高,但憑借雄厚的軍力,表現得韌性十足,與帝國的軍隊竟然相持了三年。
穆斯塔法大維齊準備再從各地抽調數萬精銳軍隊,進入烏克蘭地區,同時,再從克里米亞汗國征召一萬的韃靼騎兵,于夏季發起一場宏大的戰役,一舉擊敗俄國—烏克蘭聯軍,徹底奠定那里的局勢。
而這一切,都離不開一筆龐大的戰爭資金注入。雖然,在國內展開新的一輪征稅,也不是不可能籌集到充裕的戰爭經費,但以帝國行政官員的辦事效率和貪腐程度,穆斯塔法大維齊非常擔心稅款征集期間會出現什么意外。
而齊國若能直接為帝國發放一筆貸款,那對帝國軍隊的積極備戰,將提供充分的保障。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齊國最終還是應允奧斯曼帝國,為其發放一筆新的貸款,但具體金額并不是穆斯塔法最初提出的兩億阿克切,而是直接削減了一半,借期十年。
奧斯曼帝國除了賦予齊國在阿爾及利亞和突尼斯兩省的貿易專屬權和沿岸港口的使用權,以及為期十年的征稅權外,還將位于海灣(波斯灣)西岸的哈薩地區(今沙特東部地區及卡塔爾)、巴士拉省沿海一百公里范圍內土地,一并抵押給了齊國。
“特使先生,聽聞貴國與西班牙王國發生了武裝沖突,不知是否需要我們奧斯曼帝國予以必要的援手?”談妥了貸款事宜,穆斯塔法大維齊心情非常愉悅,非常關切地詢問齊國與西班牙之間的矛盾。
“我們與西班牙王國之間在美洲事務上面確實存在一定的分歧,但我認為,這并不會進一步激發我們齊國與西班牙之間矛盾。”紀常榮不以為意地說道。
我齊國美洲屬地占據的盡是荒涼的慶州地區(今巴塔哥尼亞地區),雖然西班牙人聲稱,那里屬于他們的美洲領地的一部分,但齊國人卻認為那里應該是無主之地,因為西班牙人的實際控制范圍僅止于拉普拉塔河口附近,從未在慶州地區進行過任何移民屯殖活動。
至于當年羅馬教皇亞歷山大六世為西班牙和葡萄牙兩國劃定的所謂教皇子午線,現在看來,那就是個笑話,誰還會認真遵守這個荒唐的勢力劃分。
西班牙人在歐洲地區,幾乎打了一百多年的戰爭,早已是兵疲力弱,國勢衰微。齊國總參謀部經過多次推演,都一致認為,西班牙人不會就美洲爭端,與齊國大打出手。
不說兩國距離相隔遙遠,彼此威脅不了各自本土。就是將戰場放在美洲,就憑西班牙剛剛經歷的歐洲大戰,幾乎被法國人虐成了狗,不僅損失大量兵員,還將弗朗什孔泰與部分佛蘭德也給丟了,國家財政更是幾近于破產,它拿什么來跟齊國打一場大戰。
因而,紀常榮很自信地篤定,只要齊國主動向西班牙人提出和議,他們一定會急不可待地握住齊國人伸出的橄欖枝,最終以談判的方式,解決美洲的領土爭端。
只要西班牙國王和他的大臣們但凡有一絲理智,都不會貿然與一個萬里之外的大國發生激烈的武裝沖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