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根據李耀從歐冶子記憶碎片中得來的經驗,一般來自文明邊緣蠻夷之地的蠻族修士,性格往往都有些偏激陰戾,有各種稀奇古怪的癖好,又沒有名門正派的牽掛和約束,旁人輕易不愿意觸他們的霉頭。
扮演這樣一個“生人勿近”的角色,也免去了不少掩飾功夫。
李耀本來就是易容偽裝的大行家,為這次探索又精心準備,帶著各種工具和藥劑,甚至能直接從細胞層面改變外貌和體態,要偽裝一個五六十年前就銷聲匿跡的邊緣人物,并沒有多少難度。
在沒有徹底弄清楚對方根腳之前,李耀倒也不愿意百分之百偽裝成靈鷲上人本身的模樣。
萬一他是什么“修真界公敵”,曾經招惹過化神級數的人物,那就弄巧成拙了。
是以,李耀心里另有一番小小的計較。
入夜。
狹長的裂谷上方,都被枝繁葉茂的大樹遮掩,外面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時,峽谷內卻是陰森恐怖,暗無天日。
奇怪的是,到了晚上,外面一青一白兩輪明月爍爍放光,柔和的光芒卻像是一縷縷輕煙般滲過樹葉,令裂谷沉浸在一片銀白煙云之中。
李耀雙膝一盤,虛虛坐在半空中。
那百鬼令就像是被無形的絲線牽引,在他面前一沉一浮。
李耀學著靈鷲上人的模樣,鼻孔中逸散出了兩道白光,纏繞著百鬼令表面,輕輕摩挲,將禁錮在里面的孩童魂魄統統釋放出來,讓他們吸取月光精華,壯大自身。
以往靈鷲上人每一次召喚他們出來,讓他們吸收了月光精華之后,都會對他們百般折磨,殘酷蹂躪,來激發他們的兇性和戾氣。
李耀自然不會這么做,反而要用自身溫和的靈能,配合皎潔的月光,將他們的戾氣和兇性,都一縷縷地洗去。
這是水磨工夫,每天都不能中斷,又極其消耗心神和時間,對李耀自身修煉并沒有什么好處。
不過,他的道心如此,星耀聯邦的精神如此,這是他們對抗真人類帝國最大的憑依,李耀自然不會坐視這些孩童魂魄慢慢變成兇神惡煞而置之不理。
上百道小小的魂魄,小心翼翼地鉆出百鬼令,還以為又要承受非人痛苦,卻是扒著百鬼令探頭探腦,前推后搡,怎么都不肯痛快鉆出來。
李耀微微一笑,一縷縷溫潤如水的靈能,將他們一個個托了出來,令他們沉浸在一片溫溫熱熱的靈泉之中。
這些孩童魂魄,都是一張白紙,喜怒哀樂轉變極快,感知到了李耀的善意,頓時歡呼雀躍,化作一點點綠瑩瑩的鬼火,圍繞在他周圍上躥下跳,手舞足蹈。
他們都是山林土著的后裔,天性活潑好動,就像是上百只手指大小的小猴子,感知到李耀并無半點惡意,愈發大膽,慢慢和李耀親近起來,最后竟然跳到了李耀身上。
這個攀著李耀的胳膊,那個拽著李耀的頭發,還有幾個爬上了李耀的耳朵,還有人妄圖扒開李耀的嘴巴鉆進去,卻是將李耀的身體當成了一座大游樂場。
小孩子都是撂爪就忘的性子,他們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模樣,卻是將過去遭受的非人痛苦,暫時都忘了個一干二凈。
感知著這些孩童魂魄中散發出來的慶幸和喜悅,李耀心中又泛起一陣微弱的波瀾。
“三千世界,或許社會、國度、法則和文明都不同,很多時候,分不清楚孰是孰非。”
“不過,剛剛誕生,尚未受到社會熏陶和文明洗禮的孩子,或許都是一樣的啊!”
“此界的古修,和星耀聯邦的現代修士,或許差異極大,甚至有可能存在大道分歧,水火不容。”
“但出生在山林中的這些巫蠻孩童,和出生在聯邦現代化醫院中的孩子,又有什么本質的區別呢?”
“或許,他們都是一樣的,都是人類文明的未來啊!”
清澈如水的月光下,濁浪滔滔的大河上,在一兩百名小鬼的嬉戲打鬧中,李耀沉思著,感悟著,修煉著。
之后十天,他一直蟄伏在靈鷲上人的洞府中,解析靈鷲上人留下來的功法,模擬這些神通施展過程中會釋放出來的聲光電效果。
同時,他也將歐冶子記憶中,煉天塔內的諸多古典神通又溫習了一遍。
隨后,他還將靈鷲上人留下來的諸多法寶都重新煉制了一遍,又煉制了幾樣全新的古法寶。
李耀反思了一下自己和靈鷲上人的戰斗,覺得自己還是顯露了太多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招式痕跡,落入有心人眼中,難免會露出幾分破綻。
比方說,一個最糟糕的可能,倘若已經有真人類帝國遠征軍中的斥候,潛伏在此界的話,說不定就能識破他的身份。
因此李耀決定,在之后的探索中,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暴露自己從聯邦帶來的招式和法寶,就老老實實地使用古典神通和古法寶應敵。
這次探索,極有可能遭遇高階元嬰以上的強者,所以易容偽裝也要采用不同尋常的方式,要從細胞層面慢慢改變自己的面貌。
這也是精雕細琢的繡花功夫,又耗費了李耀半個月時間。
這半個多月里,他當然不會放過對那支招討使大軍的蹤跡,派出梟龍號一路搜索對方在叢林中碾壓過的痕跡,不遠不近吊在對方屁股后面。
經過半個多月前的血戰,特別是斬殺了一名結丹級數的高手之后,本地蠻族似乎對招討使大軍深深忌憚,此后一直沒有正面沖突,卻是化作小股,隱匿在叢林中,冷不防就施以偷襲,零敲碎打,干掉一兩個,三五個人就逃之夭夭。
這種戰法,極其難纏,再加上巫蠻山林中天然的瘴氣毒霧,卻是令招討使大軍苦不堪言,原本強橫健碩的頂級武者們,都變得一個個面黃肌瘦,有氣無力。
不過,并非所有山林巫蠻都和“王師”作對。
經過半個月的觀察,李耀逐漸發現,這一帶的蠻族大約分成兩類,其中一類是徹底的茹毛飲血、斷發文身,渾身戴滿了骨刺鼻環,居住在山林深處的石洞樹巢中,以游獵為生。
這類蠻族,對王師的敵意就最深。
還有一類蠻族,卻是居住在環境稍微好一些的地方,諸如溪流河谷的旁邊,也會開墾農田,種植作物,過著相對穩定的生活。
這類蠻族就較為開化,日用器具都相對精美,也知道用藤甲布衣來遮掩羞體,甚至還有類似“城鎮”的概念,在城鎮之中,居住著一些面貌衣著和王師無異的“中原人士”,從事諸如打鐵和商貿之類的活計,李耀在一座相對規模較大的寨子里,甚至看到過一個貌似“夫子”模樣的白發老儒,帶著十幾個蠻族小孩,搖頭晃腦地念書。
看來,此間亦存在著“生番”和“熟番”的概念,既有桀驁不馴,抵抗王師的野人,也有仰慕中原文化,服從中央王朝統治的順民。
果然,李耀發現,這支招討使大軍的進軍路線,似乎就是以十萬大山中這一個個“熟番”城寨為目標。
每到一處城寨,當地土人雖然不能說是“簞食壺漿,以迎王師”,不過表面態度都還算恭順。
特別是那名凌姓招討使將大半個月前斬殺的蠻族結丹修士“黑阿鼻”的首級挑上旗桿,繞寨一圈之后,各個城寨的土人無不目瞪口僵,面色如土,愈發不敢犯上作亂。
他們將招討使大軍中的重傷員都留下來調養,又為大軍準備了充足的食物、清水和叢林中必不可少的藥物,甚至還有不少蠻族主動加入了招討使大軍的行列,各種花里胡哨的旗幟漫天亂飛,倒是令大軍的聲勢愈發雄壯起來。
而那名凌姓招討使也沒有辜負這些土人的“期待”,每到一處,只要當地人表面恭順,就從營帳中捧出一些…反正在李耀看來,好像是“圣旨”的東西,總之是朝廷冊封當地蠻王峒主的意思。
得了冊封,授了官職的蠻王峒主都喜不自勝,愈發賣力為王師準備起物資和兵員來。
這也是不少古修世界,中央王朝對付蠻夷的常規手段了。
招討使,“招討”二字怎么講?就是對朝廷恭順的蠻族,就“招”過來,納入朝廷的官僚體系中,封他個官當當,再和他一起,去“討伐”那些不恭順的蠻族。
利用對方的內部矛盾,以蠻制蠻,才是高招,否則,光靠這點兒水土不服的中原軍隊,又怎么可能徹底平定窮山惡水的諸多蠻族?
李耀對普通蠻族加入“王師”不甚關心。
不過,除了普通蠻兵之外,隨著招討使大軍深入叢林的消息傳開,每到一處城寨,倒也有不少靈氣繚繞的蠻族“奇能異士”前來投效。
什么耍蛇的,弄虎的,養鬼的,騎著河馬、水牛、鱷魚、梅花鹿的,各種奇形怪狀的蠻族修士都從犄角旮旯里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