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迎著眾人或者疑惑、或者不解、或者惱火的目光,馮國慶肯定的點頭:“事實上在我們張總說出這個要求的時候,我和各位領導一樣,也有些不能理解:上市多好啊,看看咱們省內的輕騎摩托,自打上市以來市值增加了多少?這不是好事么?既然如此,您為什么還不同意讓華騰工業集團上市?”
瑯琊市乃至省里參與本次談判的各位領導們立刻點頭表示贊同:他們也是這么認為的,甚至于很多領導將輕騎摩托在股市上的優異表現看成了是自己的功勞,是自己執政能力和水平的體現——那么問題來了,張起航對這個問題是怎么回答的?
迎著眾位領導們疑惑的目光,馮國慶接著說道:“面對我們的疑問,張總當時給我們解釋說道,任何一家企業,上市的目的都是去股市上募集用于自身發展的資金,但問題是,以我們華騰工業集團的財務狀況,有必要去股市上募集資金嗎?”
“呃…”
聽到馮國慶這話,不止是省里的領導,連瑯琊市的領導都愣住了:好像…這話說的也挺有道理啊…
大家可都是知道的,在剛剛過去的1995年,華騰工業集團最終拿出來分紅的資金是整整18.3億元RMB,其中瑯琊市拿到了分紅總額的55也就是10.065億RMB,超過10個億的分紅,讓整個瑯琊市陷入了一片狂歡和沸騰之中——當然,這也是省里為什么這么著急的想要“拿下”華騰工業集團的最根本的原因:華騰工業集團實在是太有錢了。
而按照華騰工業集團成立之初就定下的規矩,每年的分紅總額最高不得超過當年凈利潤的50,可想而知華騰工業集團手中的現金流有多么充沛!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大家才反應過來張起航為什么不愿意讓華騰工業集團上市:在這種情況下,誰跟華騰工業集團談“上市,去股市募集發展資金”,這不是天大的笑話么?去股市上募集資金,才能募集到幾個錢?!
“好吧,華騰工業集團的情況…確實不能和其他單位混為一談,”李九江自嘲的笑了一聲,搖搖頭道:“除了不缺錢之外,那張起航同志還有沒有說過其他不愿意的原因?”
“有的,”馮國慶點頭道:“這第二個原因,就在于我們張總說,華騰工業集團奉行的是穩健的經營策略,他不贊同高負債發展…”
“不對吧?”馮國慶的話還沒說完,就有一位省一方的談判代表打斷了他的話,說道:“馮國慶同志,這個企業上市與企業高負債之間沒有必然的聯系吧?”
這話一出口,不少同志都贊同的點頭,但惟獨馮國慶卻是搖頭:“我們張總說過,這兩者看似沒什么聯系,但實際上將全世界那些上市超過10的企業的股票拿過來分析一下,就會發現這些企業的負債率幾乎都超過50,一些我們耳熟能詳的企業,包括麥道、波音、空中客車、通用汽車、通用電氣…這些大名鼎鼎的企業,他們的資產負債率甚至超過60,個別的企業比如麥道,他們的資產負債率甚至超過了100!”
馮國慶透漏出來的這個例子,讓眾人瞬間為止嘩然,大家情不自禁的討論起來…
“什么?!”
“100的資產負債率?那不就等于是這家企業沒有資產了嗎?”
“那也比資不抵債強點兒…”
“話是怎么說沒錯,可超過100的資產負債率啊,還是大名鼎鼎的麥道,還真是讓人唏噓…80年代的時候,咱們為了拉麥道合作,費了多大的力氣?我可是記得很清楚,當時的麥道那叫一個鼻孔沖天,可誰能想到呢,短短10年的功夫,麥道竟然馬上要資不抵債了…”
也不怪大家這么激動,實在是國人對于麥道飛機的印象過于深刻,當年咱們國家為了能夠與麥道公司合作,那前前后后的費了多大的力氣啊,可當真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這才短短10年的功夫,麥道就已經資不抵債了?
馮國慶則是接著說道:“我們張總說,表面上來看,資產負債率與企業是否上市沒有直接的關系,但企業上市之后,因為必須定期向公眾公布企業盈利狀況的因素,就逼的企業經營者不得不為了拿出一份好看的財務報表而做出一些短視的行動。
比如一家企業沒有賺到錢,財務報告很難看,怎么維持股價、讓市場相信他們去年干的不錯呢?無奈之下,企業可能會選擇出售一些自己的資產、技術,或者干脆就選擇裁員,以這種方式讓自己財務報告好看一些。
但這種做法的問題在于,雖然短時間內公司的財務報表好看了,但極有可能是透支的企業未來發展的潛力,麥道飛機之所以淪為今天的境地,這方面的因素占了很大的原因。
當然,麥道的資產負債率哪怕已經超過100了,但也不意味著麥道飛機馬上就會破產,事實上別說資產負債率100,就算是資產負債率達到了150企業也依舊能夠經營的下去,也有活下去甚至扭虧為盈的機會,更別說麥道公司的技術也是很值錢的。
比如現在的克萊斯勒汽車,在李·艾科卡先生上任之前,他們的資產負債率已經超過了160,隨時都有可能破產倒閉,但在李·艾科卡先生成為克萊斯勒的首席執行官之后,經過短短兩年的時間,克萊斯勒迅速扭虧為盈…
但這種事情畢竟是個例,我們張總在舉這個例子的時候就說過,克萊斯勒是運氣好,在自己最困難的時候遇到了李·艾科卡,但誰又敢保證自己在未來最需要的時候能夠遇到一位李·艾科卡先生似的商業奇才呢?”
聽馮國慶這么說,誰都不說話了。
實話實說,華夏搞股票、搞股市也不過才幾年,別說李九江這些對股票只知道個一鱗半爪的人了,就算是相關管理部門的領導,對于這些東西也是一知半解,所以對于張起航將資產負債率與上市掛鉤的做法,誰也不知道這到底是這家伙在胡扯還是卻有其事。
但搞不清楚不要緊,在體制內混,一個很重要的原則就是“不憚于考慮最壞的可能性”,換句話說,那就是:萬一這件事是真的呢?
如果萬一這件事是真的,華騰工業集團上市之后,會出現資產負債率節節上升的情況,到時候該怎么辦?
這種事情,如果沒有人提前預測、提出這種可能性也就罷了,大家就算是知道也可以當做不知道,但如果有人提出來了,并且旗幟鮮明的表示了反對,如果誰還在這個時候堅持,那么萬一將來出了什么事,板子可就要打到那位“堅持意見和看法”的同志的屁股上了——這種情況,自然是大家所極力避免的,誰愿意被人算后賬啊?
在一片沉默之中,高峰開口了:“馮國慶同志,除了這個之外,張起航同志還有沒有說其他的?”
一屋子的人聽到這話,頓時豎起了耳朵。
“有的,”在眾人注視下,馮國慶緩緩的點頭:“這第三個原因其實和第二個原因有些類似,就是因為資本市場這種‘只看你的季度或者年度財務報告’的短視行為,導致你在決定投資一些短期看不到盈利、甚至是可能長期無法盈利但卻可能對其他項目起到巨大支撐作用的項目的時候,資本市場不認可…”
這下子,不等馮國慶把話說完,大家都知道馮國慶說的是什么情況了。
說其他的,大家可能不理解,但要說到“短期看不到盈利、甚至是可能長期無法盈利但卻可能對其他項目起到巨大支撐作用的項目”,大家可就太熟了!
比如城區內公路的拓寬以及鄉間公路的硬化,這兩種項目都是屬于“短期看不到盈利、甚至是可能長期無法盈利但卻可能對其他項目起到巨大支撐作用”的項目:
城區內的公路,你不斥巨資拓寬行嗎?
短期內似乎也可以,拖個一年半載的也不是問題,但長久下去肯定不行,必然會耽誤一個城市的發展,甚至于外地投資商來考察的時候,一看城區內的道路,心里立刻吐槽“你們城區內的公路就這個德行?”,說不定人家就不投資了;
鄉村公路也是如此,現在很多地方的鄉村公路都是泥巴路,不硬化似乎影響不大,甚至三年兩年不去搞這個項目也沒關系,但時間久了,肯定影響你這一區域農村經濟的發展,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所以,對于一個城市的管理者、對于一個省的管理者來說,有許多“短期看不到盈利、甚至是可能長期無法盈利但卻可能對其他項目起到巨大支撐作用”的項目是必須要出錢的,不能因為短期內看不到盈利就不出錢,可聽馮國慶話里面的意思,似乎對于一家企業而言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