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峰的角度,去掉“我們的公司上市了!”這個虛名之外,他其實也不是很贊同讓華騰工業集團上市。
原因很簡單,上市這個東西,就等于是對外散出一部分股份,而且有個最低限額,對于國家在這方面的規定他不是很清楚,但貌似一家企業想要上市,流通股在全部股份當中所占的比例是不能低于20還是30,這也就意味著,如果華騰工業集團上市,瑯琊市這邊最少要拿出百分之十幾的股份來作為市場流通股。
百分之十幾的股份,每年是多少錢的分紅?
好幾個億呢!
這么多錢能做多少工作?
身為瑯琊市主管經濟的副S長,他能樂意?
是以沉吟了一下之后,高峰點頭說道:“這個…華騰工業集團財務狀況良好,沒有募集資金的需要、不上市也不需要考慮股市的反應,可以從容的布置一些戰略性考量的項目,從這個角度來說,上不上市也確實問題不大,不過馮國慶同志,張起航同志還有說過其他不上市的原因?”
馮國慶點頭:“有的。”
當真還有?
聽到馮國慶這么說,大家立刻豎起了耳朵。
“張總還說過,上市對那些為我們集團的發展付出了心血和汗水的工人們很不公平,”迎著眾人好奇和疑惑的目光,馮國慶接著說道:“當時我們也無法理解,為張總為什么這么說,張總給我們解釋,說我們的工人,辛辛苦苦一整年,為了集團的發展辛苦努力、加班加點,流血流汗,結果只能拿點死工資和一些微不足道的獎金。
而那些買了我們公司股票的人呢,他們仗著自己手里有點錢,在買了我們的股票之后幾乎什么也不做,就能夠享受股票升值帶來的巨大利益,甚至在年底的時候還能拿到公司的經營分紅…
說到這里的時候,張總問我們:‘同志們,你們覺得這對工人們公平嗎?憑什么我們的工人們為工廠付出了這么多,反而還沒有一些人隨便買一些我們的股票、然后轉手賣掉獲得的收益高?你們能夠想得通嗎?反正我是想不通,更別說如果要上市,要從工人持有的這40的股份當中抽走一部分作為流通股,等于工人們年底的分紅就更少了。’”
與此同時,馮國慶的眼中有著晶瑩在閃動:“之前我們誰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總覺得對于一家企業來說上市是好事,甚至于評判一家企業是否成功,它上沒上市成了最重要的衡量標準之一,可當張總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我們所有人全都愣住了:對啊,上市非但不能給我們的工人帶來好處,反而會影響為了公司的發展兢兢業業努力工作的工人們的收益,這不是本末倒置了嗎?”
馮國慶說完,高峰愣住了,以前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但現在他覺得:好像有道理?
事實上不止是高峰愣住了,省里的相關領導也愣住了。
對啊,以前大家只想著讓企業上市、然后看著企業的股價飛速上升,連帶著企業的市值也在飛速上升,卻忘記了一家企業的財富都是由那些貌似不起眼、但實際上為企業的發展貢獻了自己的心血和汗水的工人們貢獻的,那么問題來了:那些有錢人,隨便花錢買點股票,在剩下的時間里什么都不需要做,就有可能在短短一年時間里讓自己的投入得到翻倍的回報,而那些為了公司的發展兢兢業業、努力工作的工人們還是只能拿那點工資,這…
公平嗎?
毫無疑問,這是不公平的。
當然,對于那些缺乏發展資金的企業來說,通過上市來獲得企業發展的資金,總體來說還算是利大于弊,但對于華騰工業集團這種壓根就不缺錢的企業來說,就真的沒有什么上市、發行股票的必要了,更別說如果上市的話,還要等比例減少工人們持有的股份。
高峰深吸了一口氣,看向馮國慶問道:“好吧,上不上市這個問題我們列入討論的范疇,馮國慶同志,請問你們還有什么關心的問題沒有?”
“有的,”馮國慶點點頭,然后看向省里的談判代表們,認真的說道:“各位領導,相信這些天來你們已經了解了我們華騰工業集團現行的管理制度和企業運行方式,我想要請問一下,在持有了華騰工業集團大部分股份之后,省里是否會同意繼續使用現行的管理制度以及企業運行方式?”
聽到馮國慶的這個問題,瑯琊市的談判代表們笑瞇瞇的望著省里的代表們,臉上也不由的顯出了一抹略帶戲謔的笑容——他們當然知道馮國慶說的是什么。
相對的,省里的領導們則是緊皺著眉頭,顯然是對這個問題頗感頭疼。可頭疼歸頭疼,問題在于,終究還是談到這個問題了。
谷蒓</span是的,終究還是談到這個問題了。
按說華騰工業集團現行的管理制度和企業運行方式是絕對無法被接受的,但無奈的地方在于,華騰工業集團有其特殊性,它的前身是瑯琊地區工業局下屬的一家生產空壓機的三產企業。
如果只是一家三產企業也就罷了,偏偏這家三產企業連續數年經營不善,非但沒能幫瑯琊地區工業局賺到錢,反而還需要吃財政補貼,發展到最后,連瑯琊市地區工業局都撐不住了,絕對將這口“鍋”甩出去——誰愿意承包誰就承包吧,也不要你什么承包費了,只要你能解決空壓機廠二十多號人的吃飯問題就行,至于廠子,只要別問我要錢,你想怎么經營就怎么經營。
所以從一開始,華騰工業集團就獲得了最大程度的自主經營權,畢竟瑯琊地區工業局白紙黑字的在承包合同當中寫明了:除非張起航經營不善導致企業虧損,否則地區工業局不得干涉張起航的生產和經營活動。
而隨著張起航將空壓機廠經營的越來越好、賺的越來越多,覺得這錢拿的有點燙手的地區工業局決定主動將一部分股份轉贈給瑯琊地區。
而對于瑯琊地區的領導們來說,有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還能不趕緊接著?
至于質疑當初張起航之前與地區工業局簽署的承包合同是否合適這一點,自然也沒有人吃飽了撐的去瞎折騰:萬一因為修改合同導致地區拿到的分紅減少,你來承擔這個責任?
再加上張起航主動將自己持有的9.9的股份捐贈給了地區,而包括他在內的整個管理層也不過拿5的利潤作為獎金,誰如果還在這個時候對華騰工業集團的經營管理唧唧歪歪、指手畫腳,那還是個人么?
于是蕭規曹隨的,這個制度就延續到了現在。
可到了這會兒,當華騰工業集團由市屬企業升級為省屬企業之后,這些問題實在是沒辦法回避了:還要任由華騰工業集團如此的“獨斷獨行”嗎?
站在眼前這些談判代表的角度來說,他們當然是不樂意看到這種情況的:我的級別比你們都搞,可憑什么我每個月只有1000塊錢左右的工資、補貼以及各種補助,你們每年就能夠光明正大、合理合法的拿到上百乃至數百萬?
但要說直接取消現行的管理方式以及獎勵制度,也沒有幾個人敢開這個口。
道理很簡單,一句話就能概括:如果因為這個舉動導致華騰工業集團的效益劇烈下滑、省里的收益大幅度減少,你敢承擔因此而帶來的后果嗎?
事實上,真當這兩年來就沒人打取張起航而代之的主意?
當然不可能!
有這個心思的人還不是一個兩個。
不說華騰工業集團每年能夠實現多少創匯,單單說每年數百萬的獎金,就足以讓很多自認為自己有些分量的家伙蠢蠢欲動,可沒辦法,張起航在某次會議上擲地有聲的“如果誰認為他在企業經營方面比我做的更好,我隨時可以退位讓賢,但作為華騰工業集團的現任總經理,我必須提前反問一句:如果你接手華騰工業集團之后,導致企業發展出現了倒退,你愿意承擔什么責任?不要告訴我你在‘交學費!’”。
有些話,沒有提前說出來也就罷了,大家還可以都裝作不知道,可一旦被人點出來了,那就截然不同了:誰如果打著“取張起航而代之”的主意,沒問題,只要你能夠承擔企業利潤下降所帶來的后果就是了——張起航給后來者埋了個足夠大的坑。
一陣相當長的沉默之后,終于,李九江同志開口了:“馮國慶同志,你們的意思是?”
馮國慶也不客氣,說道:“我們的意思很簡單,華騰工業集團這幾年的發展速度和效益都證明了我們現行的管理制度和運行模式是最適合這家企業的,既然如此,那就沒有改變的必要,繼續維持就好了。
當然,如果誰有不同的意見,想要改變,這也沒問題,但如果因此而給國家和人民造成了損失,希望這位有不同意見、堅持要求做出改變的同志承擔相應的責任…”
說到這,馮國慶的目光從某些之前目光閃爍的同志的臉上掃過,緩緩的說道:“從嚴從重、而且必須寫進文件里面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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