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的清晨,宰予沒有照例去與子貢采石涅。
而是選擇帶著趙毋恤與公輸班行走在菟裘的街道上。
這里比不得曲阜那般繁華,城邑的規模也不算大。
不過或許是魯人傳統尊禮的性格使然,整個城邑的規劃依舊保留著相當典型的宗周邦國特點。
四四方方,層次分明,在府衙的西方,是菟裘的工坊聚集地 從前菟裘的工坊,大多只能出產些簡單的獵弓、部分日用陶器,常年居住在這里的也只有不到十戶人家。
而自從宰予到來之后,這里的產業種類明顯增多,從曲阜遷移來的一部分造紙產業,由張先生領導的木藝加工產業,還有就是最近新開辟的焦炭產業了。
商品種類的增多進一步促進了菟裘當地的商業發展。
當地市場上流通的貨品,從最初的糧食、皮毛、日用陶器等寥寥幾類,快速增加了以書籍、焦炭、煤焦油三大類、十數小類的新型商品。
而商品數目的增加,直接為菟裘帶來了龐大的商隊流量。
自從子貢通知這些商隊,今后大部分書籍將會在菟裘印刷后,整個魯國的書商便開始朝著菟裘匯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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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進貨之余,自然瞥見了菟裘城中的這些新商品。
他們對于煤炭的興趣不高,但讓宰予意外地是,這幫商人對于煉焦的副產物煤焦油卻異常感興趣。
煤焦油燃燒的氣味雖然不大好聞,但卻能很好的取代動物脂肪充當照明物。
最重要的是,用煤焦油照明要比動物脂肪便宜太多了。
而更讓商人們驚喜的是,菟裘的糧價居然要比魯國的平均糧價高上十錢,而他們對于其他商品的需求也是出乎意料的高。
不論是來這里販賣日用品還是糧食,都很有賺頭。
于是,在商人們發現了這一點后,坐擁煤焦油和書籍兩大高利潤商品菟裘,僅僅在半年時間內,就迅速成為了魯國商人們行商路線中必須經過的一個城邑。
常跑魯齊一線的商隊,通常在曲阜購入手工藝品與糧食,之后在菟裘卸貨,改裝煤焦油與書籍,之后再順陽關往北走,一路走到臨淄進行銷售,再從那里購入齊鹽齊鐵帶回魯國。
菟裘糧價和日用品價格偏高,宰予心里自然是有數的,或者說,這就是他主動進行調節的結果。
他和子貢這半年來,在造紙行業獲利百萬,得到的那些錢自然也不能白白放著。
可如果用這些錢直接在國外大批量采購銅鐵和糧食,這做法完全不現實。
因為像是銅鐵、糧食這種商品,大多屬于各國管制的戰略資源。
買賣的數量如果不多,大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放過去了。
可如果一次性吃進大批量,難免會惹上麻煩。
為了解決這問題,宰予在和子貢商議后,便決定參照管仲的做法,人為的在菟裘制造通貨膨脹。
他先是以菟裘大夫的身份,以高于平均糧價的價格,向當地民眾收購他們手里的余糧,減少市面上流通的糧食。
之后又規定,菟裘邑將會以現金收購石涅、柴薪等資源,繼續做大市面上流通的貨幣量。菟裘不過是個人口兩千的小城,這兩項政策一齊施展,很快當地各項商品的價格便出現了上浮。
而商人們看到這里有利可圖,自然也樂得拉著商品來這里售賣。
他們在這里賣出糧食、金屬、日用品,又幫助解決菟裘書籍和煤焦油的銷路問題,還帶來了一批商戶定居菟裘。
而宰予和子貢手中的錢幣也換成了滿倉的糧食、布帛、鐵器、食鹽等資源。
而菟裘的商品價格雖然上漲了,但菟裘百姓手里的錢幣持有量也大大增加。
再加上菟裘的田稅還可以用石涅沖抵,各地商賈運來的商品又變向調節了商品價格。所以總得來說,民眾的生活質量不止沒有下降,反而還穩步提升。
一開始對宰予頗有微詞的桑氏、楊氏等大族對他的態度,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桑氏的老族長桑種時不時就要來府衙給宰予噓寒問暖,處處和宰予表忠心,昨天更是直接拍著胸脯和宰予打保證。
“主君,開采石涅這種辛苦活,以后就交給我們桑氏干吧,您就不必費心勞神了。宰予當然不可能上了這老小子的惡當。
之前讓他們采石涅,一個二個都推三阻四的,現在看到采石涅來錢比種田快,就連田都不樂意種了。
而子貢回曲阜辦事時,把這件事告訴了夫子,他老人家聽后,禁不住笑著感嘆。
“當初子產主政鄭國時,鄭國的民眾不滿他的施政措施,于是便怨恨的唱歌咒罵他。
說:計算我的家產而收財物稅,丈量我的耕地而征收田稅。誰殺死子產,我就助他一臂之力。
可等到子產執政的第三年,鄭國得到了很好的治理,于是民眾又唱歌去歌頌他。
說:我有子弟,子產教誨。我有士田,子產栽培。子產如果死了,還有誰能繼承他呢菟裘雖然比不得鄭國,但予只用了半年,就做到了子產執政三年達到的效果,這也是相當值的稱頌的啊!’
不過夫子的這句夸,宰予倒也不敢完全接受。
他很清楚,菟裘現在只能說是富,但遠遠稱不上是強。
但只富不強帶來的后果就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還是得盡快提升把軍備實力啊,說到這里,去臨淄的船什么時候才到啊 宰予嘴裡正嘀咕著呢。
走在他身邊的趙毋恤和公輸班紛紛抬頭看他。
趙毋恤迷茫道:“夫子,你不是說只要心懷仁義,天下就都會歸附嗎為什么要提升軍備呢’
小公輸班則相當懂事的開口道:“夫子,之前您說的那個連弩車,我有點新想法,等到 宰予聽了,趕忙把公輸班的小嘴一捂:“什么連弩車我不記得有什么弩車。”
公輸班被捂著嘴,但還是忍不住支吾道:“就是那種有四個輪子,可以四處推著走,一箭射出去能射穿城墻的,唔唔 宰予從袖子里掏出一塊飴糖,忙不迭的把公輸班的嘴堵上。
隨后,他咳嗽了一聲,這才開口道:“毋恤啊!齊國的田穰苴說過: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平,忘戰必危。
仁義不是不戰,而是以正確的方式進行作戰。
凡是用兵,有幾條準則,不要進攻無過的國家,不要殺害無辜的人民。
殺害人家的父兄,掠奪人家的財物,奴役人家的子女,這些都是強盜的行為,不是仁人君子應該認同的。
而相反的,如果戰爭的目的是保護自身、平定暴亂、又或是制止不義的行為,那就是可以進行的。
天下的事務,沒有什么是一定能做的,也沒有什么是一定不能做的,只要根據實際的情況靈活調整就可以了。”
趙毋恤聽完,眼巴巴的望著宰予:“那按照您這個說法,只要滿足了一定的條件,我就可以陪您一起去齊國了嗎”
“去齊國’
宰予聽到這句話,先是一愣,隨后心中直呼:“壞了!”
怎么還讓個小孩兒把我將軍了 公輸班聽到,也從宰予的身后鉆了出來。
“如果毋恤能去,那我也要去!”
“你們 宰予正在想著該如何拒絕他倆呢,忽然看見子貢的馬車穿過人群,從城外駛來。
子貢見了他,趕忙站在車上沖他喊道。
“子我!淄水上來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