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阜,孔子學社。
雖然還是清晨時分,但學社里卻早已擠滿了來聆聽教誨的孔門弟子。
自從孔子出仕以來,學社里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形了。
孔子本人這段時間一直忙于政務,學生們也是當官的當官,種地的種地,收徒的收徒。
他們各自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因此今天能夠齊聚學社,自然也不是巧合。
陽虎要召集國人盟誓,所以他們才得到機會返回曲阜。
除了個別遠離魯國回鄉訪親的學生外,今天幾乎可以算是全來齊了。
學生們三五成群的聯絡著感情,討論的話題也是各有不同。
“子蔑,當上鄉大夫以后感覺如何呀?”
“別提了,煩心事一堆。春耕春種,
賦稅收取,訓練鄉伍,
教化民眾…知道的,以為我是鄉大夫。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當了執政卿呢!”
“可不敢胡說。回頭讓夫子聽見,肯定得罵你。”
“別擔心,我都被罵完了,不差這兩句的。”
“話說回來,子路,你做兩司馬之后感覺怎么樣啊?”
“《詩》中說:不忮不求,何用不臧?這句話可是很有道理的啊!”
“又開始了,又開始了!子之,你說你問子淵不好嗎?問子路干什么!”
公祖句茲被孔鯉罵的一臉發懵,完全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話。
不過他還是將話頭轉到了顏回的身上。
“子淵啊,你御史的工作做得怎么樣了?每天應對各種地方上交的事務,還要傳達國君的命令,
一定不輕松吧?”
顏回苦笑一聲,也不說話,只是沖他拍了拍幾案上厚厚的一摞竹簡。
公祖句茲湊上前一看,
頓時驚道:“你怎么還把公務帶到學社來辦了?”
顏回嘆息道:“沒辦法呀。全國各地匯總來的文書,
數量何其之多?
這些文書全部都要由我們精簡挑選,總結成概要后,再遞交冢宰和國君察看。
雖然我們總共有大小御史二十四人共同處理,但文書還是太多了啊!”
公祖句茲問道:“你們手底下不還有史、府、徒等小吏可以使喚嗎?沒必要大小事務都由自己過目吧?”
顏回道:“但我不放心呀。反正等到挺過春耕這陣子,后面幾個月應該能輕松點,我再堅持堅持吧。”
說完,顏回又拿起一份竹簡開始翻開。
可看到一半,他眉頭猛地一蹙,饒是性情淡泊如顏回,也不免露出殺人般的表情。
“子蔑!”
孔忠正向其他同門發著牢騷呢,突然聽見顏回叫他,于是便扭頭回了句:“叫我干什么?”
顏回提起那份竹簡走到他的面前,指著上面的文字說道:“你這寫的未免也太簡略了吧?春耕完成,四個字就沒了?”
孔忠示意他稍安勿躁:“你別這么著急上火嘛。我管理的是季氏的封地,春耕夏種這些的,又不影響公室的收入。
文書這些的,隨便對付一下得了,你這么較真干什么?我這不還相當于幫你減少工作量了嗎?”
顏回壓著火氣,從幾案上又抽出一份竹簡,將他展開在孔忠的面前。
那是宓不齊提交的文書。
雖然這份文書內容同樣簡略,
但卻將完成春耕的田畝數量,種植的作物各占多少一一標明…
二者對比,高下立分。
“我倒也不是要你寫的多么詳盡,但你最起碼要達到子賤這種程度吧?”
孔忠聽了,緩緩扭頭望向宓不齊。
宓不齊還是那副陽光燦爛的笑容。
“我提醒過你的,春耕文書最好還是寫清楚比較好。”
語罷,他還微微抬起手指,指了指顏回。
孔忠心中大呼倒霉。
他直到現在才明白宓不齊之前那段話的意思。
鬧了半天,他一早就算到他們的文書有可能落在顏回手里啊!
他倆去做鄉大夫時,曾一起去請教過其他老資格的季氏家臣。
那些人告訴他們,像是這類交給公室的文書,意思一下就行了。
反正國君的手伸不到三桓的領地上來,御史們對于三桓領地提交的文書也不怎么上心。
孔忠聽到這話就相信了,而宓不齊則多留了個心眼兒。
因為即便那些老家臣說得對,老御史不在意他們的春耕文書,但不代表顏回不在乎啊!
顏回能得夫子的喜愛,固然有天資聰慧的原因。
但孔門中聰慧的弟子多了,宰予、子貢都是其中之一,為什么夫子獨愛顏回呢?
那是因為顏回對于周禮的支持,完全不亞于夫子。
而周禮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維護公室。
如果他們在文書上糊弄公室,被顏回發現了,那還了得?
孔忠心里一陣哀鳴:“這不是要了命了嗎?”
他嘆息道:“我知道了。等我返回鄉里,就按照子賤提交的文書形式,重新寫一份給你。”
顏回這才露出笑顏:“方才也是我失禮了,春耕文書還勞煩師兄多傷心了。”
他被顏回懟的下不來臺,而宰予和子貢則一人手拿一顆甜瓜,二人靠在幾案邊吃邊看戲。
“子淵這小子行啊!”
“當了倆月御史,脾氣都變暴躁了。”
“以往他就算想要表達不滿,也不會這么直白的指出,而是用一些比較委婉的話語勸說。”
“果然,工作使人狂暴啊!”
“說起來,今天怎么沒看見子羔啊?”
“子羔不就在你旁邊坐著呢嗎?”
高柴一抬手把宰予手里的瓜打飛了:“你禮貌嗎?”
眾人正說著話呢,孔子忽然從屋內走出。
孔子看見濟濟一堂的學生們,忍不住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有什么能比教導學生更能令人感到快樂的呢?
學生們見了,紛紛起身拜見:“夫子!”
孔子微微點頭,學生們隨即坐下。
他的視線掃過滿座的學生,開口道:“距離上一次授課,已經有不短的時間了。
這段時間里,不知道你們是否又好好溫書,又或是學習新的知識呢?”
此話說完,學生們紛紛回道:“自然是學了。”
“那有沒有遇到什么困惑呢?”
“自然也是有的。”
孔子笑著問道:“既然如此,諸位為何還不提問呢?”
此言一出,臺下立刻有數人應道:“夫子,我想請教您為政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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