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至!”
隨著一身長喝,喧鬧的會場頓時安靜了下來。
宰予抬頭望去,遠方的道路上出現了一隊馬車。
為首的是一輛五馬前驅的馬車,車上站著的是個身著赤紅色鷩服、戴冠冕、內襯白紗單衣的男人。
不消多說,這便是當代魯君,姬宋。
而緊隨魯君車駕之后的是幾輛四馬驅動的車輛,宰予略微掃了一眼,便從當中看到了幾張熟臉。
孟孫何忌的車駕排在第三位,為他駕車的是那個勢利眼御者冉猛。
而排在第二位的馬車,則由陽虎親自駕駛。
全魯國,能讓陽虎為他駕車的,也就只有那么一個怨種,這必定是季孫斯的車駕。
季氏、孟氏的車輛都已認出,那么剩下那個則必定是叔孫家族的叔孫州仇了。
車隊抵達目的地后,魯君直接驅車進入會場,而卿大夫們則紛紛在會場的宮門外停下車馬,隨后按照小臣師的指示,在士的右側同樣排成三列。
待到排列完畢后,小臣師向會門前的射人恭敬禮拜:“事具。”
緊接著,是樂人的長官,負責供應伙食、酒水的膳夫之長,負責清點人數的吏員等人,一一向射人匯報準備情況。
確定萬事皆備后,射人闊步走入會場石道,來到國君面前稟告。
“事具!”
魯君聞言,直接邁步走向高臺,來到主位入座。
隨后,喊一聲:“啟!”
小臣師先是率領卿大夫們進入會場,隨后是士人一級,兩者分居會場東西兩側。
小臣師向請諸卿大夫行拱手禮,諸卿大夫隨即面朝西方以北為尊。
小臣師又向諸大夫行拱手禮,大夫們隨即前進一步。
見萬事俱全,大射正出列,來到高臺之下長喝一聲:“請國君任命主賓!”
魯君正坐回應道:“命季孫斯為主賓。”
大射正來到季孫斯面前,高喊道:“君命汝為主賓。”
季孫斯按照禮節先是辭謝一次,直到大射正重復國君命令,方才受命。
他從諸卿中出列,行稽首禮兩次拜謝國君,之后回道:“季孫斯領命!”
魯君于是從席位上站起,朝著諸卿大夫、士人拱手行禮,眾人見狀紛紛落座。
一旁侍候的小臣則命令手下的侍從們,為來賓們端上事先早已準備好的蓋巾和繁多食物。
季孫斯則在大射正的帶領下來到高臺正下方,魯君走下一級臺階向季孫斯行拱手禮,季孫斯將身子微微側開,避開國君施禮的方向,以表尊重。
之后國君登堂入座。
樂工奏響肆夏之曲,原本侍候在國君左右的陽虎奉命充當主人。
他走下高臺,來到設置在一旁的銅洗前,拿起觚杯洗涮,并向季孫斯進獻酒水。
季孫斯辭謝一次后,再拜謝接受。
之后,宰胥進獻肉脯、肉醢,季孫斯登上筵席坐下。
只見他左手拿著觚杯,右手拿著肉脯、肉醢,庶子又為他擺上盛有整只烤豬的俎。
季孫斯拿起小刀,切下一塊肺,放入嘴中品嘗,之后起身向陽虎拜謝,回答一句:“味道鮮美。”
季孫斯這一套做完,正好肆夏之曲也演奏完畢。
之后,季孫斯與陽虎交換位置,換季孫斯來到銅洗前為陽虎洗觚杯獻酒,之后步奏依樣重復。
再之后,便是季孫斯為國君洗杯,還是一樣的流程,只不過當季孫斯敬酒時,魯君并不拜謝只是飲酒。
三次流程,肆夏之曲也重復了三次,一套動作做下來分秒不差,這讓宰予懷疑這幫人是不是平時啥也不干,天天就在鉆研這些東西了。
在主賓之后,是兩位年長者代表國內老人向國君進獻酒爵。
然后,又命令主賓季孫斯向諸卿大夫行勸酒令,卿大夫們依次飲酒,隨后又按照各自順序向國君獻酒。
只不過這一次,國君雖然接受他們的獻酒,但卻并不親自喝了,而是由擔當本次大射儀主人的陽虎代為飲酒。
宰予在下面一邊吃著面前幾案上豐盛的餐點,一邊看著陽虎像是水桶一樣飲酒。
看的時間久了,宰予都快有點懷疑人生了。
這陽虎肚子里是連接了黑洞嗎?
喝了這么多杯,臉都不帶紅的?
就算是喝水,這會兒也該脹死了吧?
宰予拿起幾案上作為消食水果的甜瓜啃了一口,小聲嘀咕道。
“也不怪他爬得快!誰能想到陪臣執國命的前提條件,居然是能喝啊!”
一旁的子貢聽見了宰予的嘀咕聲,于是不動聲色的踹了他一腳,隨后嘴唇微動,蚊子哼般的聲音隨即傳入宰予的耳朵里。
“平時你沒溜兒就算了,大射儀上可不敢亂說話。”
宰予咀嚼著甜蜜蜜的瓜果,望了子貢一眼,正想說什么呢,忽然聽見耳邊的音樂變了。
鹿鳴之樂開始奏響。
宰予抬頭一看,原來是到了陽虎向樂工們獻酒,感謝他們辛苦勞動的環節。
之后,鹿鳴又換成了新宮,這是樂工們用奏樂的方式,在向陽虎的獻酒表示回謝。
宰予原本覺得這些禮儀繁瑣,可真正參與下來后,卻又覺得體驗感不錯。
有的吃也有的喝,還能聽音樂,看國君、季孫斯、諸位公卿大夫們表演禮儀。
宰予一琢磨,總覺得這有點像是后世機關單位的年終茶話會。
只不過,后世的茶話會,負責表演節目的都是入職不久的年輕人。
而魯國的各項禮儀祭典,表演的卻是各位大領導們,他們這幫小年輕負責吃吃喝喝就行了。
這么一想,好像辦祭典比茶話會強啊!
宰予正在琢磨著呢,忽然耳邊傳來一聲熟悉的威嚴之音。
“請司馬行射禮!”
宰予抬頭一看,差點沒把眼珠子驚掉。
說話的赫然是夫子,只不過眼下的夫子,與往日宰予印象里那個身材高大、面貌和善的夫子大不相同。
他袒露左臂,手上套著射箭扳指,結實的臂膀上穿著一層皮制臂衣,腰帶上夾著四根箭矢,還有一根箭頭搭在弓把中部,左手持弓,右手大拇指鉤弦,整體呈現一個扣而不發的狀態。
宰予腦袋一時沒轉過來彎,差點當場喊了出來。
夫子難不成也要來一個王侯將相寧有種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