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氣凝神,開弓弦,放!”
子貢家的院子里,宰予正指導著他拉弓放箭。
子貢按照宰予的指示,拉開復合弓,對準設置好的箭靶一箭射出。
離弦之箭帶出一陣破空聲,仿佛撕破了空間與時間的束縛,猶如升天之龍,誓要破碎一切。
宰予兩手背在身后,眼睜睜地盯著箭矢落地,不咸不淡的報了一聲。
“九十步,脫靶!”
不過雖然脫靶,子貢的臉上卻并未顯出頹廢之色,他反而有些興奮。
“總算到九十步了!”
宰予望著子貢這個沒出息的樣子,不由嘆了口氣。
他這幾天陪著子貢練箭,親眼目睹了這個家伙不要臉的轉變。
第一天,拿下大射儀頭籌代表我們孔門是魯國第一顯學。
第二天,因為我就是端木賜。
第三天,我會守住孔門的一切。
第四天,重鑄周禮榮光,我輩義不容辭。
現在,射到九十步遠就算成功。
不過子貢會這么想,倒也不算錯。
箭術的提升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善用復合弓,提升有效射擊距離,最起碼能保存一些面子。
因為大射儀總共會設置三種箭靶。
有熊飾的箭靶距離九十步,有豹、麋裝飾的射布距離七十步,有犴裝飾的射布距離五十步。
如果射擊九十步脫靶,還可以為自己找理由,說自己是想要挑戰高難度,所以才導致脫靶。
但如果是五十步脫靶,那就只會惹得他人譏笑了。
大射儀隆重無比,上至國君、卿大夫,下到庶人百姓,都會前來觀禮。
子貢要是當場表演一個五十步脫靶,基本就可以宣判社會性死亡了。
當子貢射完最后一箭,天邊的太陽剛剛升到樹梢枝頭。
今天一大早,國君就領著一眾魯國的卿大夫前往宗廟和社稷壇舉行祭祀了,等到祭祀結束,大射儀就將在郊外的原野上展開。
宰予盤算著時間,戴上伍封送給他的玉扳指,又從箭壺中抽出一根箭矢,彎弓搭箭一氣呵成。
箭矢射出,只聽見咻的一聲破空聲,宰予也不去看射沒射中,而是拎起裝著各種零碎物件的小布包,對子貢說道:“時間差不多了,咱們走吧。”
子貢則瞪大了眼睛,眼睜睜看著那枚箭矢不偏不倚的釘在七十步箭靶正中心。
“彼其娘兮!”
子我這小子,箭術又精進了!
子貢拿上東西跟在宰予的身后跑出了門,一邊走還一邊問他。
“子我,你這箭術到底因為什么練的這么好的?”
宰予的眼神中透露著淡淡的哀傷。
“因為貧窮。”
俗話說,一將功成萬骨枯,在宰予恐怖如斯的箭術背后,是無數只兔子家庭的破碎。
古有養由基百步穿楊,宰予雖然做不到養由基那種程度,但只要足夠餓,七十步以內的兔子,他還是可以做到一箭一個的。
兩人相伴行著,還未等出城,便遇到了其他幾位將要參加大射儀的同學。
孔門這一次共有五位同學受到推薦出仕,他們都收到了大射儀的邀請。
除了宰予、子貢外,還有顏回、公伯寮和子路。
其中,顏回與子貢一樣屬于陪跑型選手。
畢竟,你不能指望一個常年吃不飽飯的人在大射儀上拿出多么耀眼的成績。
至于公伯寮,則屬于不溫不火的穩健型選手,君子六藝里,他沒有學的特別突出的項目,也沒有明顯的短板。
對于他來說,只要不遇到勁敵,晉級到第二、三輪還是沒什么問題的。
而子路則是這次大射儀當中的種子選手,子路不僅一手劍術玩的出神入化,他的射藝更可謂是深得夫子真傳,甚至還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趨勢。
早在這次大射儀之前,同學們就在議論子路會不會拔得頭籌,大家基本都認為子路就算無法優勝,也肯定是這次孔門弟子中成績最好的一個。
而在由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姬姓宰氏同學開設的博弈局中,子路在孔門弟子中成績最佳的賠率,更是達到了驚人的二十根肉干賠一根肉干。
不過這個博弈局也不是所有同學都有下注,有的同學因為奉行夫子教導的‘君子不博’拒絕參與,有的則公開指出這次博弈局存在莊家親自下場操盤的可能,有不可控的風險性。
而剩下的大部分人,則抱著以小博大的僥幸心理,拿了一根肉干,小押了宰予一手。
還有一些失了智的,則將目標鎖定在了一賠一百的子貢身上。
而宰予則在‘大數據精算師’子貢的幫助下,很快統計出了本次大射儀中可能發生的各種情況和結果。
最終得出結論,這次大射儀,宰予只要不獲得優勝,那就是穩賺不賠的。
因為,為了鼓動大家參與的積極性,博弈局中還有一條特殊規則,那就是優勝賠率翻倍。
而以子路爭強好勝的性格,以及他的箭術基礎,進入前幾名應該不成問題。
所以說,為了肉干,也為了孔門的臉面。
宰予只要緊隨子路之后,鎖定一個孔門第二的席位就行了。
宰予心中的小算盤打的噼里啪啦作響,一轉眼的工夫,眾人已經來到了布置在郊外的大射儀場地。
許多人正在緊張的忙碌著,為大射儀做著最后的準備。
場地的中央位置,建立了一座臨時搭建的高臺宮殿,那是一會兒國君落座的位置。
而在兩邊,則是事先已經布置好的箭靶,它們以九十、七十、五十貍步,三個等級依次劃分。
一貍步是六尺,換算成現代單位大約是1.3米左右,三種標靶的距離大約是120米,90米,70米。
而在射靶的左右各十步的距離外,還設置有各種土堆,用于防止脫靶的流矢意外傷人。
在高臺的正下方,布置著各類樂器,樂人們正緊鑼密鼓的檢查著它們。
東階的布置包括了,朝西擺放的笙磬,南方擺著的是笙鐘,而笙鐘的南邊是鑮。
鼓則布置在在東階的西邊,敲擊的鼓面朝南擺放,它的東面則是應鼙。
西階的樂器大多與東臺相同,只不過笙磬換成了頌磬。
高高豎起的東楹柱則懸掛著兩個方壺,下邊則是盛滿了酒水的瓦甒,瓦甒蓋著細葛布以防灰塵進入。
按照大射儀的規定,待會兒射箭的勝利方,需要向敗者進獻酒水,以表寬慰。
之前夫子就曾對宰予他們多次強調大射儀的各項禮儀,宰予初時還沒在意,現在看到如此隆重的陣仗,忽然有種傻眼的感覺。
這…這…
射個箭而已,這也太復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