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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論謚(上)

熊貓書庫    尊師孔仲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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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生們陸續到齊,孔子環視一圈,微微笑著,終于開始了授課。

  “從前,我記得阿予曾問過我:子產究竟算不上得上是位君子。

  我回答他:子產有四個方面符合君子的標準:他言行謹重,侍奉君主恭敬,養護百姓有恩惠,征募、使用百姓公正合理。

  但現在回想,似乎過于冗余,原本我可以答得更簡潔一些啊!”

  宰予聽了,相當懂事的和夫子配合著:“那么您想要怎么簡潔呢?”

  孔子笑道:“眾人皆知,天子去世,稱為崩。公侯去世,稱為薨。士大夫,稱為卒。若是一般官吏宮人去世,稱為歿。

  子產卒于周景王二十二年,他的謚號是‘成’。

  謚號是一個人離世后,大家對他一生功績過錯的中肯評價。

  當初周公旦與太公望開創了王朝的基業。因為武王在牧野之戰創下不世之功,當他死后將要安葬時,就準備為他制定謚號,于是規定了制謚的規則。

  謚法之中,安民立政曰‘成’。

  安民立政,這四個字用來形容子產的一生,再貼切不過。

  安民上,他不毀鄉校,開放言路,允庶人議政,節儉用度,調和國內卿族關系,避免爆發內亂。

  立政上,為田洫:明確規定了公卿士庶的土地分界,防止大族侵吞害民。

  編什伍:將私田納入國家管理,統一對其征稅,防止大族偷瞞新開墾出的田地。

  作丘賦:按照擁有土地和人口的數量交納軍賦,即為國家帶來了收入,又平衡了普通國人與大族之間的財富差距。

  鑄刑書:將鄭國的法條律令刻于刑鼎之上,交由國人共同監督。

  子產執政的前三年,反對之聲如同海浪一般洶涌無比,他甚至一度做好了流亡晉國的打算。

  但即便如此,子產依然沒有更改自己的主張。從第三年開始,鄭人提到他的名字,無不是大聲稱頌。

  他的謚號是‘成’,這是實至名歸的啊!”

  說到這里,有同學舉手問道:“夫子,那齊桓公為什么謚號是‘桓’呢?”

  孔子微微點頭,回答道:“謚法之中,開辟疆土使遠國歸服的,可謚為“桓”。能慎重行事又勉勵民眾可謚為“桓”。開辟疆土兼并方國可謚為“桓”。

  齊桓公九合諸侯成就霸業,中原諸夏無不敬服于他,他能謚‘桓’,正是因為滿足了開辟疆土使遠國歸服這一條啊!”

  又有學生問道:“那秦穆公,為什么能夠謚‘穆’呢?”

  孔子應道:“秦穆公對待百姓寬厚仁愛,常常奉行正義之舉。

  當初晉獻公去世時,晉國爆發內亂,內亂平息后,晉國的卿大夫們打算迎接公子夷吾回國繼承君位。

  夷吾擔心沒有強國的支持貿然回國會遭遇不測,于是便讓人帶上禮物求助于秦穆公,還向穆公許諾道:如果我得以回國繼承晉國的君位,愿將河西地區贈予給秦國。

  秦穆公聽了之后很高興,于是就派兵護送公子夷吾回國。

  夷吾回國后成功繼位,是為晉惠公。

  豈料夷吾在國內站穩后,卻突然反悔,不愿意向秦國割讓河西。

  他還派人向穆公道歉說:不是我不愿意將河西送給您,我國的大夫們都說,土地是先君的土地,您當時流亡在外,有什么權力去割讓晉國的河西呢?

  幾年后,晉國遭遇大旱,晉惠公又派人去向秦穆公借糧。秦國許多臣子紛紛表示反對,還揚言要趁著晉國大旱攻打他們,以報河西之仇。

  然而百里奚卻說:是夷吾得罪了您,晉國的百姓有什么罪過呢?

  穆公聽從了他的建議,向晉國援助了大筆的糧食。

  過了兩年,秦國同樣受到了饑荒,穆公派人去向晉國借糧,誰知夷吾非但不借,還派出軍隊攻打秦國。

  穆公得知后勃然大怒,親自統帥軍隊與夷吾在韓原交戰,秦軍上下同仇敵愾,在韓原大破晉軍,俘獲了夷吾。

  然而穆公卻沒有殺了夷吾,而是與他盟誓后,放他歸國。

  謚法上說,推行道德又主持正義的謚號可以稱為“穆”,內心所想常常表露于容貌上的謚號也可以為“穆”。

  秦穆公之所以能謚為穆,正是因為滿足了第一條啊!”

  夫子說到這里,宰予忍不住朝子貢打了個眼色。

  子貢會意的一笑,起身問道:“穆公能夠謚為‘穆’,我沒有疑義。但是學生想請教您,楚子審(楚共王)為什么能謚為‘共’呢?

  他在位時,楚國發生內亂。

  申公巫臣全族被誅殺,他本人也被迫流亡晉國與吳國。

  對晉國用兵,晉楚兩軍在鄢陵交戰,楚軍不但被晉軍擊潰,就連楚子審本人也被晉將魏锜射瞎了一只眼睛。

  從此以后,他父親留下的霸業不再,楚國再也無力與晉國爭奪霸權地位。

  之后,他派子重對吳國用兵,結果子重輕敵大意,遭遇吳軍埋伏偷襲,楚軍精銳盡損,主將子重羞憤而亡。

  楚子審屢戰屢敗,使得楚國霸業旁落,他為什么還能得到‘共’這樣的美謚呢?”

  孔子微微搖頭道:“‘共’即是‘恭’,在謚法中,恭的含義有很多。

  認真辦事又尊從主上的,謚號是“恭”,尊重賢才又崇尚禮義的,謚號是“恭”,尊重賢能又恭敬謙讓的,謚號也可以是“恭”…

  當初楚子審重病時,告訴楚國的大夫們說:寡人沒有德行,年幼的時候就做了一國之主。

  先君楚莊王去世時,我還沒來得及學習師氏、保氏的教訓,就承受了過多的福祿,因此缺乏德行而在鄢陵喪失了軍隊,讓國家蒙受恥辱,讓各位大夫們擔心。

  如果蒙受各位的福氣,我得以保全楚國的君位而善終,得以被供奉在宗廟中追隨楚國的列位先君,只能請求謚做‘靈’或‘厲’了,請各位從中選擇一個吧。

  楚子連續問了五遍,然而楚國的臣子們卻沒有一人回答。

  直到第五次命令,他們才勉強答應。

  不久后,楚子去世,大夫子囊和大家商量謚號。

  其他大夫說:國君已經有過命令了。

  子囊說:國君是與我們一起共同來商量命令的,我們怎么能不用‘共’這個字呢?

  聲威赫赫的楚國,國君在上邊統治,安撫蠻夷,征討南海,讓他們從屬于中原諸國,而國君又知道自己的過錯,這種態度難道不足以稱得上是恭嗎?請把國君的謚號定做‘共’吧!”

  子貢問道:“您也同意這種看法嗎?”

  孔子點頭道:“尊重賢良、禮讓友善的可以謚作“恭”,已有過錯能夠改正的可以謚作“恭”,這兩條,楚子大概都可以算得上吧。他雖然稱不上是仁德,但已經可以算是恭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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