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還囂張的不可一世的獄卒們紛紛求饒,孟孫何忌也不先允諾他們,而是向身旁的宰予詢問。
“子我,你看?”
宰予施禮拜道:“我的看法并不重要,如果子路他們愿意原諒獄卒的話,我又怎么敢有什么意見呢?”
孟孫何忌很快領會了宰予的潛臺詞,這一趟是為了化解與子路他們的積怨,應當以他們的感受為主。
他對宰予報以感激的目光,朝著他拱了拱手表示謝意,隨后走到子路等人的面前。
“子路,你看該如何處置他們呢?”
子路望著孟孫何忌的笑臉,想要開口罵人,但嘴唇抿了半天,終究還是張不開這個嘴。
畢竟如果不是孟孫何忌拍馬趕到的話,他們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救出子長與子羔的。
子路咬著牙,心中搖擺了好一陣子,才從鼻腔中擠出一口氣,隨后低頭拜道。
“今天,多謝孟子了。至于這幫人該如何處置,那不是我應該考慮的問題。夫子說過: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我只是一介平民,并沒有處置獄吏的權利,既然不在那個職位上,那我就不應當去考慮那個職位上的事了。”
孟孫何忌微微點頭:“你說的對啊!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管理他們是鄉士的責任,我也不應該隨意處置。既然如此…”
他隨意點了一個獄卒:“你去叫鄉士過來吧!”
這回獄卒再也不敢推諉,著急忙慌的就跑去叫鄉士了。
畢竟叫鄉士過來,總比叫小司寇和士師過來好吧?
這時,宰予又走上前去向孟孫何忌請愿。
“孟子,請允許我先下到監牢里看看子長與子羔的情況。”
他在見識過這幫獄卒蠻橫無理的態度后,很是擔心兩位同學會不會遭到虐待,所以等不及想要去到監牢里確認他們的安危。
而今天宰予幫了孟孫何忌不少忙,所以他自然也樂得答應宰予的請求。
“嗯。現在還不能確認子長與子羔是否犯罪,直接關押他們的確不大合適。既然如此,子我,你就和獄卒一起下去,把他們帶上來吧。
等到一會兒鄉士到場,我們再一起確認真相。”
孟孫何忌說完,便親切地與子路一行人攀談了起來。
而宰予則在獄卒的帶領下,走下幾級臺階,穿過幽暗的過道,來到了一處鋪著干草的牢房前。
宰予剛剛站定,便看見公冶長正躺在干草堆上睡大覺,陽光灑在他的臉上,將他的面部表情照的一清二楚。
這小子雖然被關在大牢里,可非但沒有愁眉苦臉,反而還一邊做夢一邊傻笑。
宰予仔細確認過他身上不存在半點血污后,一顆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看來這幫獄卒還算有點良知,沒有對公冶長用刑。
宰予沖著身邊的獄卒說道:“帶我去關押高柴的房間吧。”
那獄卒佝僂著腰,小心的回答著:“這位君子,他就在這座牢房里呀。最近牢房不夠用,所以我們一般都把同案犯關在一起。”
“關在一起?”
宰予猛地回頭看向牢房,可目光所及之處,哪兒也不見高柴的身影。
子羔人呢?
難道他越獄了?
不,不可能!
子羔又沒有犯罪,以他執拗的脾氣,怎么可能會越獄呢?
那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難不成是…
宰予的心一下涼了半截。
“子羔啊!我的好兄弟子羔!你該不會被他們拖出去噶了吧?”
獄卒聽了這話,嚇得趕忙甩手否認:“您可不要亂說話啊!沒有鄉士大人的命令,我們怎么敢殺人呢?”
宰予可不聽獄卒的辯解,他怒道:“那我兄弟人呢?!”
誰知宰予這話剛一出口,忽然感覺膝蓋處猛地傳來一陣劇痛。
他低頭一看,正好對上了高柴的臉。
“子我,伱禮貌嗎?我就問你禮貌嗎?我不就站在你跟前嗎?故意裝瞎,看不見我?”
宰予這才想起來二人的身高差距。
他本人身高八尺有余,而高柴雖然對外宣稱身高五尺,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高柴的五尺明顯是四舍五入來的,前面必須加個約等于。
倆人站一起,高柴也就到宰予腰那里。
再加上牢房光線昏暗,宰予救人心切,所以才沒注意到高柴的位置。
他趕忙給高柴道歉:“子羔,我真不是故意的。”
高柴沒好氣的回道:“那你是成心的,對吧?”
“你看你,咱兄弟什么關系,你怎么就不相信我的話呢?”
“就是因為是兄弟,所以我才知道不能信了你的邪。”
宰予看他這么生氣,干脆把話題岔開:“他們沒把你和子長怎么樣吧?”
“態度不算客氣,但至少我們也沒挨打吧。”
倆人正交談著呢,忽然,那邊酣睡之中的公冶長忽然傳出一陣‘嘿嘿嘿’的笑聲。
宰予眉頭一皺,問道:“他笑什么呢?我怎么感覺子長進了監獄后,不僅不慌張,反而還過得挺開心呢?”
高柴聳肩道:“我也不清楚。要不然把他喊起來問問?”
“行。”
宰予清了清嗓子,模仿著夫子的聲音,大吼一聲道:“真乃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圬也!”
此話一出,公冶長一個激靈,頓時從草堆里爬了出來。
他嚇得渾身是汗,一臉茫然的看向那頭的宰予和高柴。
“子我?你怎么來了?”
“當然是來救你們的了。夫子雖然從前罵過我不仁,但我還是很講義氣的。”宰予咳嗽了一聲:“感謝的話就不用多說了,回頭記得請我吃飯。”
“行。”
公冶長臉上帶著笑,伸了個懶腰后才從地上爬起來。
宰予看他一副淡定無比的模樣,越看越覺得奇怪。
“子長,我和子路他們為了救你和子羔,在外面都快急瘋了。怎么你倒是一點都不著急的樣子?”
公冶長笑著回道:“我又沒有犯罪,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好著急的呢?夫子說過:君子心中無愧,萬事都可淡然處之。我遵循的就是夫子的教誨呀。”
宰予聽了這話,狐疑道:“就這么簡單?”
公冶長聞言搖了搖頭:“當然,也不止這些。我之所以能夠泰然處之,是因為我早就知道有一天會深陷縲紲之中,心中提前有了準備,所以自然可以應對得當。”
宰予越聽越迷糊:“你是怎么知道的?”
公冶長笑了笑:“子木告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