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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國野之分

熊貓書庫    尊師孔仲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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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于一個學生來說,有什么事情能比上了一上午的自習課更爽的呢?

  宰予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那就是還有一下午的體育課。

  孔門弟子們在結束了上午的自習后,先是各自回家拿取弓箭,下午又回到學社前集合,然后在子路的帶領下,從學社有序離開,向著曲阜郊外進發。

  他們高高興興地一路唱著歌,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歡樂的笑容。

  “思樂泮水,薄采其芹。魯侯戾止,言觀其旂。其旂茷茷,鸞聲噦噦。無小無大,從公于邁。”

  (興高采烈地趕赴泮宮水濱,采擷水芹菜以備大典之用。我們偉大的主公魯侯駕到,遠遠看見旗幟儀帳空翻影。

  只見那旌旗飄飄迎風招展,車駕鸞鈴聲聲響悅耳動聽。無論小人物還是達官顯貴,都跟著魯侯一路迤邐而行。)

  這是詩經·魯風·泮水中的第一節,原本是魯人用來歌頌魯僖公擊敗淮夷的充沛武德,現在則被弟子們用來表達自己上體育課時的喜悅之情。

  大多數弟子放聲歌唱,但宰予卻緊閉著嘴一言不發。

  按理說他這張碎嘴不可能消停,他之所以這么克制自己,是因為天生五音不全,如果跟在后面濫竽充數,只會讓人貽笑大方。

  子貢知道宰予的弱點,他背著弓箭一本正經的走到宰予身邊,揶揄道:“子我,唱啊!你怎么不唱呢?這唱詩多是一件美事啊!”

  宰予瞪了他一眼:“欠拍你就說話。有本事咱們手底下見真章,待會兒比試射箭的時候,你可別跑。”

  宰予敢這么說話自然是有底氣的。

  孔門弟子需要修行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

  除了樂以外,宰予其他五科的成績都很不錯。

  而子貢的數科則是拔尖水平,禮、樂、御、書四科也是穩居上游,可唯獨射箭的準頭太差。

  但俗話說輸人不輸陣,就算子貢射出去的箭綿軟無力,但架不住他的嘴硬啊!

  子貢不屑道:“比就比,你當我不敢應戰嗎?”

  宰予知道他這是死鴨子嘴硬,因此也不愿意多搭理他,而是把目光放到了遠處田野上正在勞作的農夫身上。

  剛出曲阜時,他看見的農夫大多衣衫整齊、身體精壯,他們耕作的土地也是肥沃的平原。

  而走了一段路之后,宰予面前的風景就和之前截然不同了。

  靠近山腳的位置上也有許多剛開墾的農田,但這些田地比之剛剛看見的那些,就差得遠了。

  到處都是零零碎碎的石子,土壤也干硬結塊。

  而距離這里最近的一條河,卻在七八里之外,每天光是澆地,都能把人累的夠嗆。

  而在這里勞作的農夫也是面黃肌瘦,他們大多只有一件用來遮羞的破衣爛衫,有的甚至連衣服都沒有,在腰上系著一圈草裙,就當是衣物了。

  而宰予對此也是見怪不怪了。

  因為居住在曲阜城外不遠的農夫是國人,而居住在山腳下的農夫則是野人。

  國人和野人雖然都算是魯國人,但二者的地位卻是天差地別。

  國人的義務主要有兩條,按時繳納賦稅,打仗的時候為國家服兵役。

  但他們在履行義務的時候,也享有很多權利。

  因為國人當中的大多數人都接受過文化教育,所以他們可以進入魯國的行政系統做一些文書工作或者是跑腿之類的簡單活計。

  即便沒辦法進入行政系統,他們也可以選擇去做生意、做工匠等等。

  而因為文化程度高,從事的行業又遍布各個領域,所以國人對于國家的影響力也很大,因此他們自然而然的享有了參政議政的權利。

  在春秋時期,因為國人不滿國君統治,所以就聯合起來推翻國君的事情不知發生了多少回。

  甚至就連周天子都有被國人干挺的記錄。

  當初周厲王橫征暴斂,還派巫師去監視國人的言論,遇到有怨言的就直接殺掉。

  國人被他弄得不敢說話,走在路上都只能用側目的方式和別人打招呼。

  久而久之,國人心里的怨恨越積越深。

  于是他們就聯合起來把周厲王推翻,還把他流放去了彘地,一輩子不允許周厲王回國。

  陽虎不怕三桓,反而擔心來自國人的道德譴責,原因就出在這里。

  而野人的義務只有一條,那就是繳稅,他們并不需要服兵役。

  但不服兵役卻未見得是件好事。

  因為在這個誰拳頭大誰就牛比的奴隸制社會,你不當兵就代表你沒有話語權。

  同時,野人的受教育程度也很低,而且他們當中還有很多逃亡來的夷狄,對于中原國家的禮儀一竅不通。

  本來野人就已經因為沒文化備受歧視了,還要因為夷狄身份被二次鄙視,屬實凄慘。

  野人不止社會地位低下,他們的自由也備受限制,有的甚至直接就是奴隸。

  所以做生意不可能,當工匠也不可能,他們只能種地。

  所以說,國人和野人雖然都是魯國人,但國人可以算是魯國公民,而野人最多算個居民。

  淪為奴隸的野人,更是只能算作國人的私人財產。

  宰予望著這些人,難免嘆氣。

  有的人,生來就在羅馬。

  有的人,生來就是騾馬。

  這就是春秋時期的真實寫照。

  孔門弟子里,一部分人同樣在思考這個問題。

  但另一部分,甚至都沒有注意到這群辛勤工作但卻食不果腹的野人們。

  因為在大多數人的心底,他們從來就沒把野人當人看過。

  宰予突發奇想,沖著一旁的子貢問道:“子貢,你說如果我當上了國君,能不能下令讓野人和國人享有一樣的權利呢?”

  子貢聽了,抿了抿嘴唇,他拍著宰予的肩膀說道:“子我,你這想法是挺好的,我也知道你是好心。但你能有這個想法,那你就不可能當上國君。”

  “為什么?”

  “各國都規定了,要給愿意從事勞作的國人提供田地。你如果也給野人這個權利,那分出去的地,你準備從哪兒出呢?

  你昨天還告訴我,夫子從前不能出仕,是因為他的主張觸及了三桓的利益。

  但你的這個主張,可不止動了三桓的利益,還動了國人的利益啊!

  聽我一句勸,你這些怪話平時和我們說說沒什么。因為大家都知道,你要么是在開玩笑,要么是動了惻隱之心。

  但如果你未來到了國君或是其他高位者面前,你說話可得悠著點!

  你貿然說出這種話,他們肯定會覺得你沒安好心,弄不好就會丟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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