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動身去了西境,陶花媛要相隨,徐志穹不允,桃兒即將晉升三品,不宜遠行。
倩娘要隨行,徐志穹也沒答應,她現需要打理好紅衣閣的事情,保證長樂帝的信息來源。
余杉要隨行,徐志穹是答應的,但白子鶴沒答應,人家也確實該完婚了。
最終徐志穹只帶了兩個人隨行,一個是楚禾,一個是牛玉賢。
其實是三個,還有一個楊武。
這四個人,是同一年的提燈郎。
臨走時,陶花媛給徐志穹帶了四個言弦玉,每顆玉石里拘束了一個梵霄人的魂魄。
這是陶花媛獨創的法器,當初跟隨徐志穹去郁顯國時,因為不會郁顯話,兩人吃了不小的虧。
回到宣國后,陶花媛日夜鉆研,做成了這件法器,里邊拘束的魂魄懂得梵霄語,也會大宣官話,佩戴言弦玉的人,能和魂魄產生感應,讓徐志穹能和梵霄人交流。
“這玉石只能用兩個月,兩個月后,玉石里的魂魄會掙脫束縛,我答應送這四個魂魄回家,他們才愿意為我效力,到時候你不要為難他們,我再想辦法給你送新的玉石過去。”
徐志穹親親陶花媛的臉蛋,笑道:“兩個月后我也該回來了,還送什么玉石,屆時你也是三品了,咱們擺桌酒,好好慶賀一番。”
徐志穹和楚禾、牛玉賢經阡陌樓,去了淵州西境。
徐志穹走了,長樂帝有些擔憂,他懷疑事情另有蹊蹺。
其實當徐志穹說人頭有假時,長樂帝就很是懷疑,雖說徐志穹修為高了,有些事情看不清楚了,但長樂帝的童仁之中,總能看到些謊言的痕跡。
志穹,這事情你可不能騙我!
深夜,長樂帝秘閣來回踱步,心里總覺得不安穩,且跑去了東宮。
到了東宮,進了密道,來到了沁幽園。
沁幽園是一座皇家園林,按大宣舊例,皇家園林定期向民間開放,今天就是開放的日子,雖是深夜,但游人依舊不少,長樂帝身著便裝,繞到園子西門,于假山之中叩動機關,進了另一條密道。
這條密道直接通往安淑院,這多年來,論是做太子還是皇帝,粱玉陽去安淑院,走的都是這條路。
到了安淑院內院,粱玉陽長嘆一口氣,且跟著母親訴苦:“娘,圣威長老這事情,我總覺得兇多吉少,他們都不跟我說實話,志穹也有事情瞞著我,
別人也就罷了,志穹不應該,我可是真心實意的待他…”
“娘,你怎么沒聲音了?”長樂帝察覺到不對,他到了安淑院,沒見母親歡喜。
他倒了這么多苦水,也沒見母親安慰。
就連母親經常唱的那首瘆人的歌謠,今天也沒有唱起。
他回身看了看那棵大樹,感覺和以往沒什么變化。
難道這是幻術?
這的確是幻術,徐志穹留下來的幻術。
這幻術曾經騙過了牛金牛,被牛金牛破壞之后,徐志穹又重做了一次。
“娘,你怎地了?娘,你去哪了?”
粱玉陽對著大樹一推,大樹不斷搖晃。
他是六品的霸道修者,膂力比尋常人大得多,接連推了兩三下,大樹倒塌,變成了一地枯木。
“娘!”粱玉陽崩潰了。
自母親去世之后,粱玉陽的精神寄托崩潰了。
“娘!你去哪了?誰把你害了?娘!哪個王八蛋動了你!孩兒和他拼命去!娘!你怎就拋下我了,你再看孩兒一眼…”
“瞎嚷嚷什么!”
長樂帝正抱著木頭哭訴,有人忽然打了他后腦勺一下。
長樂帝捂著后腦,回過頭來,看到了只有夢里見過的身影。
“娘!”
柴秋慈微微點點頭。
熟悉的笑容和長樂帝記憶一模一樣。
“娘!”長樂帝眼含淚水道,“你不是徐志穹用幻術變出來的吧?”
一個脆響的耳光打了長樂帝臉上。
熟悉的力道和長樂帝的記憶一模一樣。
“現知道為娘是真的了吧!”柴秋慈又把手舉了起來。
長樂帝捂著臉道:“那肯定是沒有假的。”
母子倆甚是欣喜,坐園子之中,卻有說不完的話。
說起柴秋慈怎就由樹變成了人,長樂帝驚曰:“是志穹救了你?”
柴秋慈點頭道:“算他一半功勞,另一半功勞是我道門前輩,只是名姓不方便訴你。”
長樂帝愕然道:“母親,你也是有修為的?”
柴秋慈冷笑一聲道:“你以為呢?你娘的修為可不低,當初若不是為了生你,把修為丟了一大半,我絕不會中了何水靈那賤人的算計,更不會被你爹那老王八害死!”
長樂帝低頭道:“叫老王八,終究是不好的。”
“怎就不好!他是王八,你是王八蛋!不服氣么?”
“服!”長樂帝心悅誠服的點頭,這確實是親娘,記憶之中她就是這么說話的。
柴秋慈摸摸長樂帝的發絲道:“兒啊,我知道你這些日子受了不少委屈,但你既是做了皇帝,人間富貴都享盡了,這點委屈又算個甚來?
梁玉申那個鳥廝還敢回來,證明他別有心思,你若是為了面子上的事情跟他翻臉,那上當的肯定是你,
娘被你爹個老王八給害了,不關梁玉申的事,都是你爹的主意,娘的仇也不用你去報,你且把梁玉申盯住,別上了他的套,別把你手里江山讓他給糟蹋了,
圣威長老的事情,消息千萬不可走漏出去,尤其是徐志穹去西域的事情,更不能讓別人知道,否則下一顆人頭,恐怕就是徐志穹的。”
長樂帝眨眨眼睛,心里又覺不踏實。
“事情來得突然,孩兒處置的也有些急促,其中難有紕漏。”
柴秋慈笑道:“有紕漏也是應該的,真神都有疏忽的時候,何況你還是凡人,
有窟窿不怕,咱們堵上就好,你一個人堵不過來,身邊不還有個徐志穹這個兄弟么?可得把你那兄弟護住了,你千萬記住,咱們這雙眼睛會認人,認準的人,肯定錯不了。”
聽了母親的話,長樂帝的心結就此解開了,娘倆一刻不停的說,一直說到了天亮,長樂帝起身道:“光顧著說話,卻把正經事給忘了,娘,我這就接您回宮。”
柴秋慈搖搖頭道:“皇宮我是不去了,想起那地方我恨的牙直癢,
此地我也不能待了,我要去我該去的地方,這就要走了。”
“娘,剛見面就要走么?我以后想你可如何是好?我以后再也見不著你了么…”
啪!又是一記耳光。
“誰說以后見不著?我還會來看你,你總說這不吉利的話作甚?”
說完,柴秋慈消失不見。
長樂帝揉揉臉頰,笑道:“母親回來,真是好。”
他回頭看看滿地枯木,嘆口氣道:“其實以前也挺好,好歹不打人…”
話沒說完,柴秋慈忽然現身眼前:“還特么想讓我變成樹是吧,你個小王八蛋!”
柴秋慈拳打腳踢,長樂帝抱頭躲閃。
親娘嘞!
這便是親娘。
離開安淑院,柴秋慈眼淚含眶。
姜夢云皺眉道:“沒出息的,又不是見不到了。”
柴秋慈抽泣一聲:“終究虧欠了他許多。”
徐志穹并沒有離開京城,他一直守暗處,戒備著牛金牛。
牛金牛沒有出現,他收到了梁玉申的消息,卻擔心徐志穹設下了陷阱。
徐志穹確實設了陷阱,可惜牛金牛沒上當。
姜夢云帶著柴秋慈到了千乘陰司,徑直前往了奈何橋頭。
因為徐志穹提前和施程打好了招呼,奈何橋周圍沒有鬼差也沒有亡魂,陰司之中所有人,這一個時辰之內不準靠近奈何橋。
姜夢云帶著柴秋慈上了橋,徐志穹緊隨其后。
這是徐志穹第一次登上奈何橋,當然,前前世那些沒有記憶的時候不算內。
奈何橋是一座石拱橋,橋面五尺多寬。
沿著階梯一步步走到橋的頂端,重重迷霧之間,徐志穹看到一名女子,正坐地上,用勺子攪動著湯鍋。
看到姜夢云,那女子抽泣一聲,擦了擦眼淚。
她長得很俊美,容貌和姜夢云有些相似,但又不完全一樣。
柴秋慈也是如此,她與坐橋上的女子,仿佛姐妹一般。
“哭什么?”柴秋慈從那女子手里接過了勺子。
姜夢云怒斥一聲,擰了柴秋慈好幾下,斥道:“你說她哭什么?你擅離職守,卻讓她這里等了你多久?”
事后徐志穹才知曉,姜夢云有很多分身,每個分身都是孟婆,她們有血有肉,有魂有魄,與其說是分身,倒更像是姜夢云的女兒。
孟婆兩人一隊,兩個人守一座橋頭,一人守一個月,然后換班。
柴秋慈跑去凡間了,這位等著和她換班的孟婆,這等了十幾年。
姜夢云惡狠狠道:“她守了多少年,你就這守多少年!”
柴秋慈也快哭了:“你答應過我,讓我能看看兒子。”
姜夢云冷哼一聲:“罷了,一年準你三天假,這都算便宜你了。”
“一年就三天,這算什么便宜!”柴秋慈不服氣,和姜夢云爭吵兩句,被姜夢云拿起根竹條,抽打了一頓。
徐志穹站望鄉臺上,朝著遠處眺望。
姜夢云解道:“你看甚來?”
徐志穹看到看到一群人,穿著鮮艷的服侍,涂抹著鮮艷的油彩,正舉行祭禮。
這是蠱族的裝扮,參加祭禮的人數上萬,對于人丁稀少的蠱族而言,這種狀況很是罕見。
他們舉辦這么大規模的祭禮,是為了慶祝什么?
關鍵是,為什么我奈何橋頭,能看見蠱族的祭禮?
姜夢云提醒一句:“別老站望鄉臺上看,當心看掉了魂,你已經脫離凡塵,只要不出大閃失,今后也不用再上奈何橋了。”
徐志穹轉過視,往奈何橋另一側望去。
過了橋,就是來生。
“我一個活人若是走過去,會是什么狀況?”徐志穹笑問道。
“試試不就知曉了,”柴秋慈盛了一碗湯給徐志穹,“先把湯喝了。”
不喝湯,不讓過橋。
徐志穹果斷選擇了放棄。
離開了奈何橋,從橋頭上下來的孟婆一直哭。
徐志穹嘆息道:“一守十幾年,確實苦了些,前輩,你怎么不多分出一個分身來,和她換個班?”
姜夢云沒作聲,那孟婆旁道:“指望她做個分身出來,卻比生個孩子還難!”
姜夢云大怒,拿著手里的竹條,對著孟婆一通抽打:“別以為受了委屈便了不起,再敢放肆,我打折你腿!”
徐志穹心下慨嘆,柴皇后這脾氣,和姜前輩真是像。
長樂帝滿臉是傷回到皇宮,呂運喜嚇個半死:“陛下,這是出了什么事?”
“妨,一點也不疼!”長樂帝擺擺手道,“下一道密詔,給陰陽司、皇城司、秘閣和蒼龍殿,訴他們,圣威長老的事情和運侯出訪梵霄國的事情,必須守口如瓶,但有泄露者,嚴懲不貸。”
徐志穹騎著戰馬,走西境袤的荒野上。
余暉掩映,楚禾和牛玉賢一起注視著楊武。
楊武沉吟許久道:“我是楊武的弟弟,你們可以叫我楊小武。”
徐志穹皺眉道:“什么楊小武,就是楊武,不管誰問起,都是楊武!”
牛玉賢點頭道:“既然是楊武,我不多問就是了。”
楚禾道:“我們不問,別人問起又要怎說?且說他怎么又活了?”
徐志穹道:“什么都不用說,這一趟下來,你們會看到不少人死了又活了,且當這是個尋常事情就好。”
眾人策馬,且荒原上馳騁,一直走到深夜也不覺困乏。
楚禾跟牛玉賢打趣道:“人家余大將軍都完婚了,到了明年這時候,人家都該當爹了,你看著不著急么?”
牛玉賢笑道:“我有現成的媳婦家等著,你個光棍都不急,我急什么?”
楚禾又打趣楊武:“你還想著韓師妹么?”
楊武冷哼一聲:“想她作甚?等這趟差事完了,我也該把婚事定下了。”
說話間,楊武看看徐志穹。
徐志穹搖頭道:“你看我沒用,得問人家常姑娘愿不愿意。”
楚禾道:“常姑娘是誰?我見過沒?”
楊武哼一聲道:“常姑娘是世上最美的女子!你幫我背行李,我就讓你見一面!”
楚禾連連擺手道:“我可不給你背,我自己這行李夠重了!”
牛玉賢四下看看道:“咱們這行李確實挺沉,要不找個人替咱們背。”
楚禾點點頭:“我看行,他們人還不少。”
正說話間,周圍唿哨之聲接連響起。
四人收住韁繩,看到一名壯碩的光頭男子,留著絡腮胡須,騎著高頭大馬,提著一口九尺長刀,朝著眾人走了過來。
“想吃肉了,有人給送肉,想吃酒了,有人給送酒,想花錢了,有人給送銀子,”那光頭男子笑吟吟的看著這四個人,“外鄉人啊,誰給你們的膽子我的地盤上走夜路?你們是不是覺得自己命特好,是不是覺得自己脖子特別硬?”
牛玉賢輕嘆一聲:“我們命還不錯,你命可不怎么好。”
“嘖嘖嘖!”光頭男旁邊又冒出來一名金發男子,沖著牛玉賢搖頭道,“你看你這人,就因為多這一句嘴,舌頭卻要沒了,我現訴你,一會我肯定要割了你舌頭,
你們這些人都聽好了,誰都別多話,多說一句我割一條舌頭,割下來之后,還得讓你自己吃下去。”
楚禾正清點人數:“一、二、三、四…”
金發男子笑道:“你這舌頭也沒了,我不是讓你別說話么?”
楚禾道:“我就是想看看你們有多少人?”
“怎么,還想打?”光頭男放聲大笑,又打了一個唿哨。
荒原之中,一百多只火把亮了起來。
金發男子笑道:“怎么樣,還打么?你們現從馬上滾下來,把所有東西都留下,找根繩子把自己手捆了,
那個大個子和小腦袋,你們兩個把舌頭伸出來,我要…”
話說一半,牛玉賢甩出一枚魚鉤,準確的鉤住了金發男子的舌頭。
千萬別說牛玉賢腦袋小,這是他最忌諱的事情。
“疼,疼啊,救我!”金發男子捂著嘴,不停扯動絲,卻法從魚鉤上掙脫。
光頭男子喊道:“你們想作甚?我有一百多個弟兄,你們沒看到?”
“看到了,可這事不好辦,”楚禾犯難了,“我們就缺幾個背行李的,用不了幾個人,多出來的可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