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男子拉著一輛車,車上載著四個人的行李和楚禾。
這男子名叫宋大才,是宣人。
“我出生的時候,我娘找了個能人給我算過,說我將來必有大才,
我娘給我起個名字叫宋大才,還給我找了教書先生,教我認字,
我跟教書先生學了半年,教書先生讓我將來考功名,做個大官,
我聽了教書先生的話,就來沙葉原做好漢了,我尋思著,做好漢也是一樣的,都是賺錢么,
我就在這里拉了百十個弟兄,專撿有錢的搶,我搶…”
一聲鞭響!
楚禾抽了宋大才一鞭子:“走快些,恁多話!”
金發男子走在宋大才身邊,幫楚禾牽著馬,偷偷看了牛玉賢一眼。
牛玉賢低頭道:“你看什么?是不是覺得你頭挺大的?”
金發男子趕緊搖頭。
“你叫什么名字?”
金發男子指了指自己的嘴,絲線被牛玉賢收回去了,魚鉤還在舌頭上掛著,他說不了話。
“伱不說是吧?”牛玉賢面無表情的舉起了馬鞭。
宋大才趕忙在旁道:“他叫洛光漢,是梵霄人,西梵霄鐵豹族人,原來在部族里,也有有頭有臉的,后來犯了事,被部族驅逐了,來這里投靠了我。”
徐志穹挺佩服這位宋大才,他被楚禾打了個半死,手下一百多嘍啰被楚禾和牛玉賢殺了九十多,剩下十來個人,拉車,牽馬,燒水,煮飯,一路做苦役,卻還未必保得住性命,他還有心思在這閑扯。
這可不是閑扯,宋大才在分散眾人的注意力。
他想看看這幾個人是不是第一次來西境,如果這群人不認路,他還有脫身的機會。
沙葉原,大宣與梵霄交界之處的一大荒原。
荒原縱深數百里,兩邊是草場,中間是荒漠,兩邊綠,中間黃,恰如一片帶著沙子的樹葉,故而得名,沙葉原。
在草場上,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只要認準了方向,肯定走不錯路。
但到了沙漠里,必須走固定的路線,否則遭遇沙暴,再想活著走出來就難了。
宋大才一路東拉西扯,走了兩天,一路帶著眾人進了沙漠,走進了沙暴的必經之路。
看到四人毫無察覺,宋大才放心了,天色漸晚,他將眾人帶到開闊處,笑呵呵道:“諸位好漢,今夜便在此處扎營吧。”
“在此扎營?”牛玉賢四下看了看,總覺得地勢如此開闊,不適宜扎營。
宋大才笑道:“這地方敞亮,睡得也踏實,諸位好漢都是萬夫不敵的狠人,哪有毛賊敢找諸位好漢的晦氣!”
“就是,就是!”金發洛光漢在旁附和,舌頭上的魚鉤已經摘掉了,但因為舌頭腫脹,說話還不清楚。
宋大才道:“諸位好漢若是擔心,我們兄弟今晚在外邊輪流放哨。”
徐志穹點點頭:“既如此,就在這廂扎營吧。”
十來個馬匪支起一個大帳,徐志穹等人睡在帳篷里邊,宋大才帶著馬匪在外邊放哨。
馬匪們一人背著一卷席子,耐不住困乏,就躺在地上小睡片刻。
看著艱苦,這里邊卻有學問。
等風沙來時,馬匪們用席子將自己裹住,能在風沙之中逃過一劫。
而帳篷會被狂風吹飛,睡在帳篷里的人,反倒會被帳篷纏住無從脫身,被狂風拖拽摔打,或被埋在黃沙之下,或被摔成一團肉泥。
牛玉賢雖然沒來過沙漠,但在一些書上看過扎營的法則,黃沙之野,于開闊之地,不適宜住在帳篷之中。
徐志穹告訴他不必擔心,且布置一道機關,在地下藏些東西。
丑時上下,狂風忽起,黃沙騰起十余丈,如滾滾巨浪,呼嘯而來。
帳篷瞬間被掀翻了,隨著狂風像紙片一般飛舞,隱約之間,還能看見帳篷里有人影活動。
宋大才裹在席子里,露出了一絲笑容,笑的咬牙切齒。
外鄉來的雜碎,你們知道疼了?
以為會些武藝,就敢來闖沙葉原。
老子在沙葉原跌爬滾打的時候,你們特么還沒出娘胎!
宋大才狠狠啐了一口,一來為了解恨,二來為了吐掉嘴里的黃沙。
雖說他們找到了背風的地方,雖說裹在席子里不至于被風吹跑,但沙漠里千變萬化,不代表他們絕對安全。
一陣沙浪騰起,兩名馬匪被埋在黃沙之下,一點聲音都沒出來,就這么丟了性命。
這沒辦法,宋大才已經做出了最好的選擇,能不能熬得過今夜,且看眾人造化。
細碎的風沙打在臉上,洛光漢的臉頰上開了口子。
宋大才臉上也有不少傷痕,他又啐了一口黃沙,低語道:“誰能扛住,誰特么才是真好漢!”
徐志穹等四人,此刻正在酒肆里喝酒。
卻說沙漠里哪有酒肆?
沙漠里沒有,畫里有。
劉佳琦舉杯,一臉歡喜道:“敬四位哥哥一杯!”
楚禾見劉佳琦長得俊俏,小聲問徐志穹:“你在哪里找了這么俊的妹子,簡直比畫里的人還俊!”
劉佳琦笑道:“這位哥哥說話真中聽,再敬哥哥一杯。”
楚禾樂呵呵喝酒,徐志穹問起了正事:“有沒有熟悉梵霄國的朋友,幫我們指指路。”
事出隱秘,徐志穹不想節外生枝,此行沒帶向導。
本以為憑著二品星官的靈性,徐志穹能很快找到二哥的下落,沒想到西域的地形如此復雜。
“那可太多了!”劉佳琦給徐志穹添了杯酒,“張燊,袁魏羈,都是在西域跌爬過的,大師兄蔑十方,也曾去西域做過生意,
可他們幾個奉師尊之命去北邊做事了,什么時候回來也難說,我再幫你問問。”
眾人吃喝說笑,到了天明。
荒漠之中,狂風吹了整整一夜,直到次日正午才停下。
宋大才滿身是傷,掙扎著從席子里爬了出來。
洛光漢還活著,還有兩名馬匪也活著,其余人不知去向,在沙漠里沒有生還的可能。
大車被沙子埋了,四匹戰馬還在,宋大才笑一聲道:“四匹馬,一人一匹,正好。”
一名馬匪道:“可惜了那些行李,我說替他們照看,他們不答應,非要帶到帳篷里,卻跟著他們一起埋進了沙子。”
宋大才笑道:“貪那點小便宜作甚?咱們可是干大事的人!”、
洛光漢含混著口齒道;“那可不是小便宜,他們行李里頭有法器,都是好東西,當真可惜了。”
徐志穹把行李遞給了洛光漢:“你若覺得可惜,就還背著吧。”
洛光漢哆嗦了半響,當即哭了出來。
楚禾在后邊踹了他一腳:“哭什么,牽馬去!”
牛玉賢摸了摸宋大才的光頭,面無表情道:“好好領路,你這顆頭太大了,我看著礙眼。”
洛光漢背上行李,一路抹著眼淚,帶著馬匪在前邊引路。
又走了兩天,到了晚上,搭好營帳,宋大才對洛光漢道:“明天就能走到鐵豹郡,你哥哥遇到這事,肯定得管!”
洛光漢低頭道:“我都被部族趕出來了…”
“那也看得是什么事,他總不能看著你死!”
“我哥哥也未必打得過他們。”
宋大才四下瞄了一眼,確系無人偷聽,接著說道:“那個壯漢確實是個能打的,你哥哥也是以一當百的英雄,只要打敗那壯漢就不怕了!”
“那個小腦袋的也不好對付,他那些兵刃好厲害!”
“怕什么,到了梵霄國,就得按梵霄國的規矩,一對一的打!”
“剩下那兩個人呢?”
“那兩個人平時都沒動過手,一看就是沒本事的,不用放在心上!”
兩人定好計議,當晚睡得也踏實些。
次日,眾人走出了沙漠,在黃昏時分來到了鐵豹郡附近。
宋大才讓洛光漢去取水,徐志穹道:“都看到鎮子了,還取什么水?找個客棧住下就是了。”
宋大才連連擺手:“這鎮子可住不得,這里惡人太多,咱們買些水米,趕緊趕路吧。”
眾人在原地等了半個時辰,洛光漢回來了。
宋大才長出一口氣,他信得過洛光漢,知道洛光漢絕對不會扔下他獨自逃走。
洛光漢身邊跟著一名男子,男子也長著一頭金發,比洛光漢高壯一些。
洛光漢指了指徐志穹等人,用梵霄語道:“就是他們。”
徐志穹帶著言弦玉,自然能聽得懂他的話,洛光漢這是找幫手去了。
徐志穹微笑的看著那男子,他有六品修為,看成色應該在六品上。
“你一個人就敢來找我們?”
那男子道:“我不是來生事的,我是來打仗的。”
楚禾啐了口唾沫道:“來打仗不就是來生事么?來吧,我和你打!”
那男子看了看牛玉賢道:“你不能出手。”
牛玉賢皺眉道:“憑甚不能出手?誰定的規矩?”
“這是梵霄國的規矩,我只來了一個人,你們只能選出一個人和我打,我先報上姓名,我叫勒比達,你們誰來?”
楚禾翻身下馬:“我來!”
勒比達道:“你也報上名字!”
楚禾嗤笑一聲:“我不報又能怎地?”
“不報名字,是你吃虧,這場戰事不作數!”
“作數?”楚禾笑了,“打架這種事,能在誰那里作數?”
勒比達神情嚴肅道:“有白虎真神作證,在白虎真神那廂作數!”
楚禾聽不懂他的意思。
勒比達拿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石像,是一頭背生雙翼的猛虎。
他恭恭敬敬把神像放在一枚青石之上,躬身行禮,虔誠禱告。
徐志穹忽然覺得有目光注視過來。
對方位格很高,至少和徐志穹相當。
徐志穹立刻用潛輝鏡把自己的修為壓到了五品。
真有人來作證!
對方還在凡塵之上!
思索之間,背囊之中畫卷顫動。
趁著勒比達還在禱告,徐志穹退到無人處,悄悄展開畫卷。
一名女子,身著男裝,頭戴斗笠,用獨一無二的嗓音道:“告訴那位朋友,報上他的姓氏就好,與他公平決斗,有星君為證,他不敢抵賴。”
這聲音,徐志穹認得。
這是林倩娘的姐姐,林若雪。
她就是劉佳琦為徐志穹找來的向導。
說話間,勒比達已經完成了禱告,轉臉對著楚禾道:“我再勸你一次,報上你名字,有白虎真神為證,我會兌現我的諾言,
若是我贏了,你要放過我弟弟,若是你贏了,你可以拿走我全部的家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