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殿進門是廳房,里間是師父的寢房,還有一間書房和一間藥房。
張聞風打開右邊藥房,一股微沁中藥香味撲鼻,即使師父仙逝,房間經常打掃擦拭,很干凈沒有發霉氣味,他用毛巾再擦一遍藥碾子,清理干凈焙烤藥物的黃銅爐子。
點燃銀骨炭,焙制了兩味藥材。
花些時間,將藥包中所有藥材研磨成細碎小塊。
他目前修為有限,體內還不能生出木味真火,手頭靈氣石也不能多到供他任意揮霍,煉藥爐子更達不到典籍中記載的珍品級別,他只能老老實實用傳統的熬煮升丹法。
將三份藥材碎塊分別裝進三個棉布袋內。
來到后山一條開鑿出來的棧道,斜走下去十數丈,打開建在巖石上的煉藥石窟。
有近三年沒曾煉制過藥物,煉藥石窟內里氣味不甚好聞,敞開透氣。
打來清水擦拭灑掃干凈,特意將笨重高達六尺的煉藥爐仔細清洗幾遍,用大木桶挑了三次靈泉水,灌滿角落的石水缸,將幾袋子銀骨炭搬運進來,準備工作完成,也到了中午。
吃完午膳,在西殿喝茶的時候。
張聞風道:“我這兩日煉藥,師姐,你有空了來幫我照火替換一二,我想試試,能不能煉制出修士服用的‘清氣散’。”
他目前的修士身份,已經與回歸山門的師姐說過了。
山上修行的道士,不會搶著去給同門幫忙。
即使張聞風身為觀主,在挑水忙碌時候,歇下來的二師兄也不會主動要求替代挑水。
因為說不定觀主挑水是在進行某種修行儀式。
胡亂插手同門的私事,是大忌諱,除非本人親口相請協助。
岳安言點頭笑道:“成,我幫你打下手照火。今日上午,左近鄉鄰沒人上山求醫,觀主你的法子管用。”
十道九醫,他們都當過師父的照火藥童,對于熬煮煉藥不陌生。
煉藥特別費錢,當年他們師父通過給貴人瞧病畫符賺到的銀兩,大半都購買藥材,制成各式各樣能提升后天修為的增補類丹藥、藥粉。
為求突破,老觀主嘗試過好些法子。
二師兄笑道:“待我下午去界橋村考核學徒回來,也想去觀摩觀主煉藥,不會打擾吧?”
“只要你得空閑,盡管來就是,沒甚避諱的。”
張聞風喝完茶水,又道:“二師兄,麻煩你起一卦,幫我算算,今日什么方位懸鏡?何時啟火開爐煉藥最佳?”
古代修士煉丹,須齋戒、頂冠、披道,跪捧藥爐。
禱請大道天尊,再行入山。
還得提前測算吉日良辰,藥爐插置寶劍,懸掛古鏡等,有一套很復雜的儀式。
現今沒那么多講究,卻也會算一算吉時啟火,以求得煉藥順利。
不管是心理安慰還是真管用,懸鏡置劍的規矩保留著。
“好說,稍等。”
二師兄在眾多師兄弟中,卜卦技藝最精。
他干完活后沐浴過,站起身打水凈手,自袖內取出搖卦用的包漿發亮褐黃色古龜殼,和三枚古錢幣,將龜殼背部向下,龜板朝上,三枚錢幣放入龜殼內,雙手掌心合住龜殼兩端。
口中默念問卦,上下左右分別搖晃三下龜殼。
傾斜龜殼一端松開左手掌,將錢幣散落在案桌上。
待錢幣靜止,查看三枚錢幣的陰陽。
如此六次之后,伸手掐算一陣,然后重新搖卦下一輪,房間內三人沉默無語,只有錢幣碰撞發出的叮當聲響。
良久后,二師兄收了龜殼和古錢幣,道:“觀主屬木行,今日宜于申時二刻啟火開爐,西北方位懸鏡。”
張聞風取出三文銅錢,遞給二師兄,笑道:“善!”
二師兄收了卦金,三人繼續煮水泡茶,閑聊道觀內外的事情。
申時初,張聞風攜帶藥材包和一只看時辰的沙漏壺來到煉藥洞窟,再檢查一遍煉藥爐子上下,確認無誤之后在洞窟內負手踱步。
待時辰到,先在西北方位的石壁懸掛青銅八卦鏡,將以前用過的那柄佩劍插在藥爐側面耳孔內,用銀骨炭順利啟火,兩樣儀式之后,再抓住飾紋爐蓋兩端的爐耳,雙臂運力,將沉重的蓋子給揭開放到附近石案上。
這件祖傳下來的煉藥爐子,擦拭得呈暗黃色,材質非金非玉,古樸厚重。
爐子內另有玄機,安置在中間的是一個碩大容器,用來盛水潤藥控溫,名叫“水鼎”,將水鼎從爐子內起出,下方是稍顯扁平的“懸藥鼎”,用來放置藥材金石等物品。
主鼎爐的圓弧形邊緣,有均勻分布的九個拳頭大凹陷“丹室”。
最后煉藥的成品,不管廢藥還是好藥,將出現在九孔丹室內。
拆開一個藥包,把九味藥材碎塊放置在懸藥鼎內。
搬起水鼎,重新安放在懸藥鼎上方,旋封嚴實,用石盆從石缸中打來靈泉水灌進主爐,反復幾次,淹沒過懸藥鼎往上兩尺,又給水鼎裝了大半鼎水,蓋上主爐蓋子,用提前寫好的祈藥黃符封爐。
在下方三個爐灶孔內分別塞進六塊銀骨炭,控制中火煮藥。
剩余大多數時候,是很枯燥的添炭照火。
煉藥,煉的是修行人耐心和恒心,屬于修心一部分。
張聞風從懷里摸出他抄寫的元炁化木符咒淺析冊子,在洞窟內慢慢走動看書,右手偶爾在空中做筆勾勒符文圖形,煉藥時候不能打坐修煉,萬一沉浸其中,三兩個時辰眨眼過去,一爐費錢費力的藥材浪費掉了。
看一會書,瞥一眼放在顯眼處的沙漏壺,再查看下爐灶內的炭火。
銀骨炭耐燒,火力均勻,沒甚煙火氣味,除了巨貴,比以前師父買來的銀絲炭好用,不需頻繁添加木炭。
天色漸漸昏暗,點亮石壁上添滿清油的三盞燈。
洞窟內飄溢著淡淡的中藥香味,張聞風不焦不躁照看著爐火,就著燈火看書,又過了一會,聽得外面有說話聲。
“觀主,我們來了,有甚么需要注意的地方,你告訴我們。你去飯堂用膳,透透氣歇息一陣。”
二師兄和岳安言先后走進來。
煉藥洞窟不宜進食油膩,這是代代相傳的規矩。
張聞風收了書冊,告訴兩人添加炭塊的數量和大致時候,便走出洞窟。
外面暮色四起,倦鳥歸巢,用完老瘸子還熱著的晚膳,聊幾句,便下山去,找到在東邊林子里折騰的驢子。
“還沒找到施展‘落雷術’的訣竅嗎?”
“找到點感覺。其實不用步罡踏斗,那只是配合功法運轉的法門,只需要…怎么說呢,有點像爆音術,壓縮妖氣通過手訣,或法杖施展,我沒有手,應該用嘴巴一樣的可以放出,待我再琢磨琢磨,我差不多想明白了。”
驢子在這一刻變得很深沉,智者一般,烏黑發亮眼珠中充斥思索的光芒。
字字干脆,一點都不饒舌絮叨。
張聞風很欣慰地拍了拍驢子裝滿智慧的頂門,道:“我看好你!”
寥寥一句勝卻萬語千言。
深受鼓舞的驢子狠狠點頭,“我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