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隱隱而山火熊熊。
諸灶神教眾茫然地置身于這片薪火狂烈燃燒的林野間,看著蘇午從風雄所在的車駕中走出來,他既帶走了風雄手中的血香爐,亦將風雄帶到了灶神教眾們不能窺見的地域之中。
當下形勢轉變太快,以至于許多灶神教眾都未反應過來。
先前那位灶神魁首尚在為平衡灶神教脈而戰,以等貴賤,均貧富。如今突然出現的慧沼,卻讓這場爭斗又移換了焦點。
滾滾薪火從四面八方匯攏而來,聚集在蘇午腳邊,緩緩歸攏于他的軀殼之中,燧火、風門二脈而今在此地尚遺留有小部分弟子,但兩大教脈的灶王爺,連同諸般菁英弟子或被烈火焚身而死,或喪失種種修行,以至于今下遺留的兩大教脈,也只是慘脈而已,實力與當下的積柴脈、炎焱脈相差不多,再無法于灶神教內掀起甚么風浪。
衣白云、風雄兩大灶王爺,對今下這次諸教脈的聚會即為看重,帶來的人手皆是各自教脈之內的菁英。
如今菁英一朝折損殆盡,留在兩大教脈巢穴之中的人手也不過是強弩之末,兩大教脈的迅速傾頹、崩塌,已然可以預見。
“諸位稍待。
此次聚集而來的諸般薪火,尚需傳于諸脈手中。
我還有薪火修行之法,留給諸位。”蘇午環視四下,向灶神教眾頷首出聲,讓他們明白自己先前所言并非虛辭,一定會將所作承諾履行到底。
灶神教的弟子們走南闖北,亦會察言觀色。他們亦知當下不是同門們說話的好時機——車頂上還有個慧沼禪師在那耷拉著眼皮,默默不語,明顯是等著與灶神魁首商量事情。
如今魁首仍愿意履行先前所作承諾,并且還會傳下‘薪火修行之法’予他們,已讓灶神教眾喜不自禁。
先前王云、周行作等旁支教脈的掌灶人,有意令門下出色弟子往主支教脈之中效力,亦是冀望于門下弟子能在主支教脈之中得器重,繼而學到那真正的薪火修行之法。
這原本只是一種遙不可及的美好愿望,今下因蘇午一句話,已有了成真的可能。
灶神教眾紛紛點頭、應和著,表示對蘇午的理解。
他們正自言語之際,車頂上的慧沼看著那一點熒熒性光落于蘇午眉心,轉眼間消失不見,白眉老僧神色更加復雜,嘆了口氣,向蘇午合十躬身說道:“檀越可以先行解決貴教內部之事,貧僧回避即是。
其余諸事,待檀越解決了自家事以后再說也不遲。”
“和尚先前不都著急得要出手強奪了?”走到蘇午身畔的丹加笑吟吟地反問了一句。
慧沼神色慚愧,搖頭不語。
他身后圓光覆映而下,致其身影剎那消無于這片林間。
倒是說到做到,自行回避去了,留給蘇午解決自家內部事情的時間與場地。
蘇午見狀未置一詞,他轉而看向周圍灶神教眾,笑著道:“禪師既然愿意給我們騰出場地,當下便將薪火與諸位先均分了罷!”
他說過話,伸手一指空場中的一堆柴禾——
滾滾金紅薪火如云般撲入薪柴之中,使那團薪柴熊熊燃燒了起來,這跳躍的火光直沖向云霄,正是得自燧火脈上下弟子的那一股薪火!
而在金紅薪火之后,如血漿般的風門脈薪火亦洶涌而出,投入那沖天而起的火柱當中,使那火柱越發熊烈!
此后,蘇午又將自身積累薪火分出一半來,也投入了那道火柱之中——黑與紅二色交織的薪火撲入那道火柱之中,在剎那間令那金紅二色相互糾纏著,難舍難分的火柱,陡然間完全變作了黑紅二色,如兩條龍蛇一般不斷纏繞,交徹向了天頂!
輝煌火光映出在場每一個灶神教眾充滿希冀的面孔!
以蘇午原本的薪火修行,直接拿出一半的薪火積累,亦足以蓋過燧火、風門兩脈積累的薪火,而他今下拿出的這一半薪火積累里,更包含有他在燧皇那里得到的饋贈!
他的薪火積累幾乎每時每刻都在突飛猛進,如今結合了燧皇本源火種以后,薪火修行更加迅猛。今下拿出一半的薪火積累,對他而言,也不過是在月余時間之內,即可盡得復原。
“以陰喜脈、炭爐脈、靈火脈等二十支旁支教脈,均分此中七成薪火;
以火龍脈、炎焱脈、積柴脈等六個主支教脈,均分此中兩成薪火…”蘇午看著耀映天穹的黑紅二色火龍,對此次積累的薪火作出了分配,令九成灶神教中弟子共分九成薪火以后,他轉眼瞥向角落里站著、不知是該走還是該留的風門、燧火兩脈殘余弟子。
這些弟子不曾做過惡事,在曾經的兩大教脈之中,亦屬于不受待見的最外圍成員。
他們見那兇神目光朝自己投來,頓時一個個嚇得體如篩糠,更加不知所措!
蘇午收回目光,接著道:“以風門脈、燧火脈兩脈殘余弟子,均分此中最后所剩薪火。
你等各自薪火積累近乎于無,但愿此次傳火以后,能叫你們借此踏上薪火修行之路,為人間傳續薪火,為黎民開辟生路。
人初大灶,順天應人。
熊熊薪火,永續世間。”
諸燧火、風門脈弟子聞聲一時不敢置信,其中年長者仔細思量著,投向蘇午的目光又變得復雜了起來。
所有驚喜的、期待的、復雜的情緒交織在這片林場中,最終都變成了幾句重復不休的禱文。
“人初大灶,順天應人。
熊熊薪火,永續世間…”
諸教脈弟子依次上前,以油燈、燈籠等物,引走屬于自己教脈的那一道薪火,他們看著自家燈盞里積累的薪火根種越發旺盛,臉上都露出了由衷的笑容——這或許是他們此次參加華山聚會的最大收獲。
而后,蘇午又將薪火修行之法傳諸教脈之中。
從前壟斷于兩大教脈、六大主支內的引火入體法門,由此徹底在灶神教各脈之間傳徹開來,并且蘇午與諸教脈立下了印契——日后遇到同教中人,應當盡力幫扶,假若對方不曾明了此引火入體之法,更當將法門無私傳承出去,使灶神教法開枝散葉,發揚光大!
諸事厘定以后。
灶神教眾聚集在一堆篝火前。
陰喜脈掌灶人王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蘇午的神色,又與周圍幾個老友眼神交流一陣,最終清了清嗓子,向蘇午開口說道:“魁首…而今、而今燧火脈衣白云已成過往,灶神教內再無一人能執掌‘教主’大位。
經我們私下商議過后,一致認為,魁首而今德行才能,足以勝任灶神教主尊位,是以想請您…”
他話未曾說完,便被蘇午搖頭打斷了。
蘇午似笑非笑地看了看王云及他身邊那幾個老友,轉而環視諸教脈弟子,出聲道:“自先前傳火至于如今,我未曾見到你們所有人聚集起來,商議過甚么事情。
既然如此,這所謂‘一致認為’從何而來?
怕不是陰喜脈、炭爐脈、靈活脈幾個教脈是這樣一致認為的,而其余教脈是何想法,卻并不一定。”
蘇午這番話說出口,如炎焱脈、積柴脈等掌灶人,還以為蘇午是拿話來點他們,便都紛紛出聲:
“我們的想法與陰喜脈他們是一樣的!”
“魁首本有灶神魁首之名,今之德行才能,我等亦甚為敬服,正可以勝任灶神教主!”
“正是如此!”
“請魁首掌教主大位!”
眾人紛紛出聲,而蘇午卻未置一詞。
直至現下灶神教眾安靜下來以后,他看著眼前跳躍的火光,方才開聲道:“薪火傳續,非是需有掌灶人、灶王爺,亦或是灶神教主,才能傳續于其他人手中,任一灶神弟子,皆有此般權能。
所謂教主之位,實是灶神教內最無用的虛職。
我以為,灶神教內,或并不需要這所謂教主來處理甚么事情。
是以…日后灶神教遇著難事,我自不會推辭,一定出力。只是令我承當灶神教主之位,卻還是免了罷,謝過諸位美意。”
眾人未有想到,蘇午會作如此回應。
他們稍稍愣神,各自垂目下去,內心細細思量過后,又覺得蘇午的提議其實十分中肯。
所謂教主尊位由某一脈傳人、弟子繼承以后,最終都會導致這一脈勢力大漲,如曾經的風門脈、燧火脈一般。如此往復,從前已有之事,未來還會繼續發生。而若是灶神教內不設教主尊位,或許也不能杜絕故事再生,但終究是一種全新的嘗試。
思忖良久后,有教脈掌灶人出聲道:“若是不設教主之位,誰來聯結諸脈,誰來通傳事務?”
“不若以二十八支灶神教脈,輪流承擔聯結諸脈,通傳事務之責,每一支教脈總理灶神教內諸事的時限,以兩年為限。
諸位以為如何?”蘇午這時忽然開口道。
“這便相當于二十八支灶神教脈,輪流做教主了。”
“倒是可行…”
眾人議論了一陣以后,終于同意了蘇午的這個提議。
是以諸教脈在華山之中共推‘陰喜脈’為灶王神教首支‘教主法脈’,以兩年為限,將‘燧火令’交于陰喜脈之手,由陰喜脈總理灶神教內諸般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