燧火脈車陣之內,多數弟子頭頂噴薄出一道道金紅薪火,那些金紅火光盡匯向了籠罩于他們頭頂的漆黑手掌!
衣白云渾身薪火如水般流瀉,蒸騰于天上漆黑手掌之中!
他原本就顯出老態的面容,此時亦愈發萎靡,佝僂的背脊完全弓了起來,在一身薪火滾滾涌上天頂巨手的這個剎那,他的身形終于委頓在地!
“你能主動送來薪火,扶助教內弱脈,此固然皆大歡喜,但仍然是美中不足。”蘇午站在衣白云跟前,面孔上笑意不減,將先前說過的話再重復了一遍,“美中不足的是,你主動送來的薪火,只不過是你自身三成的積累而已,于燧火脈整體而言,根本毫發無損,此并非我‘均貧富,等貴賤’之本意。
倒不如我親自來取——
如此一來,燧火脈上下盡皆在劫難逃。
從前吃了尋常弟子多少,而今便須吐出更多。
這才是均貧富,等貴賤——自今日后,燧火脈、風門脈,也與其他教脈沒甚么不同了。”
蘇午伸手摘下衣白云的頭顱,隨手拋向燧火脈的車陣。
他又向已有大半失去薪火修行的燧火脈眾道:“爾等有殺戮無辜、作奸犯科、欺凌弱小等諸罪行者,分三等罪。
第一等罪,自心生猛火,焚身而死;
第二等罪,斬壽二十載,不得入諸修行之門;
第三等罪,斬壽十載,斬絕薪火修行!”
此令一下,薪火脈的車陣之中,霎時燃起了熊熊火光,而那第一個‘自心’生猛火,被火焚身而死的燧火脈弟子,竟非是旁人,而是一直守候在中央車駕前的青衣童子!
只是這么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孩童,雙手沾染的血腥,竟到了心火一發,頃刻就死的程度!
灶神教眾看著那青衣童子在烈火中嘶嚎著化為灰燼,盡皆心神震撼,久久無言!
另一邊。
風門脈車陣頂上,同樣有血紅火焰紋旋渦張開來,抽取走近乎九成風門弟子的薪火修行!
一道道火光在風門脈車陣之中接連炸開,頻頻有風門脈弟子因自心生出猛火,而被烈火焚身而死!
凄厲而慘烈的叫號聲響徹林間,久久未散!
哪怕是蘇午,也未曾想到,風門、燧火兩脈之中作惡的弟子竟然如此之多,直好似財富、權柄、力量九成集聚于這兩大教脈之中,而罪惡、恐怖也如影隨形,九成集聚在了兩大教脈的弟子身上一樣!
在諸多或受心火燒灼、或被斬去十載二十載的壽元,一瞬間蒼老衰敗的風門脈弟子之中,風雄的存在尤其扎眼。
——他端著一尊似是血玉雕琢形成、又好似是只血肉堆砌的蟾蜍形的香爐,此時正以鼻孔湊近那尊香爐,吸取一縷縷黑紅的煙氣。
縷縷煙氣散在他的四肢百骸間,便在他體內結成了‘人祖根脈’!
風雄體內的‘人祖根脈’,似乎都是通過那尊血香爐得來,而他本身也不似是風門脈宣稱的那般,乃是伏羲氏的直系血裔!
就像燧火衣氏,其實也非燧皇苗裔,只是從不知何地偶然取得了部分‘燧皇石’,由此以燧皇苗裔自稱,在灶神教內外累積起了好大威名一樣!
不過,風雄此時之所以能在蘇午薪火覆蓋之下,保持自身未有任何損傷,卻并非是因他通過那尊血香爐吸取而來的一縷縷‘伏羲根脈’——此時,一灰衣僧正盤坐在風雄所在的大車頂上,其見蘇午目光投來,當即雙手合十,出聲道:“南無阿彌陀佛…
檀越,可否留下此人性命?
此人與我宗一樁隱秘牽涉,貧僧卻不能使之當下就死。”
重重圓光于那灰衣僧腦后轉動不休,那圓光覆映之下,風雄蜷縮于車駕之內,得以毫發無傷,而圓光之外,諸多風門脈弟子墮入火獄之中,嘯叫得再如何慘烈,也無人搭救他們一絲一毫!
這盤坐于車頂,與蘇午言語的灰衣僧,正是先前向陰喜脈王云討了一碗湯餅來吃的白眉僧!
蘇午抬眼望著車頂上神色無悲無喜、圓光映襯下仿似寶相莊嚴的白眉僧,出聲說道:“和尚既有所托,為何不報上法名?出身哪座寶剎?”
白眉僧聞言微微頷首,即向蘇午回道:“貧僧法相宗慧沼,見過不良帥。”
“法相宗…慧沼?!”
“竟是慧沼禪師!”
“實居于玄門榜第一的慧沼禪師!”
“風門脈與慧沼和尚有甚么牽連?”
今時慧沼禪師之名,伴隨著玄門榜頒布天下,于尋常人而言都已然是如雷貫耳,更何況是灶神教眾。
是以當下隨著灰衣僧道出法名,四下人們無不震驚。
在這一片驚呼聲中,蘇午看了眼馬車中的風雄。
風雄端著那尊香爐,完全癡迷于從血香爐中汲取黑紅煙氣,茁壯體內的伏羲根脈,對外界發生諸事渾若未覺。
慧沼稱風雄與其所處法相宗中某個隱秘有所牽扯,那所謂隱秘,或許更與風雄手中端著的那尊血香爐有關。
“未知此人與禪師的法相宗,究竟有何隱秘牽連,以至于禪師不遠萬里履足華山,也要找到此人?
此人作惡多端,應得懲罰。
如慧沼禪師無有正當理由,恕在下不能放行。”蘇午目光炯炯,望著車頂上的慧沼禪師,如是說道。
對于他的回應,慧沼似早有預料,其低下頭,沉沉地嘆了一口氣:“哎…”
“今下華山之中醞釀詭邪變故,我今疑慮,此般變故亦與此人有關。若禪師不能與我言明真相…”蘇午話未說完,那車頂上的白眉僧忽然閉上雙目——
于其垂下眼簾的這個瞬間,在慧沼身后盤轉不休的重重圓光忽然間擴張了開來!
遍有薪火燃燒的天地間,驟作白茫茫一片!
一切有為法,盡歸無相空!
然而,此般諸法空相僅僅維持了一個剎那,下一個剎那,即有低吟之聲在寂滅之中響起。
伴隨著那低吟之聲,白茫茫一片的世界由‘無’歸于‘有’——
“生死大海,誰作舟楫?
無明長夜,誰為燈炬?”
熒熒白光浮于野火延燒的山林之間,慧沼震驚地看著那一點法性凝就的熒熒白光!
而蘇午此時已然步入車駕之中,劈手奪去風雄手中血香爐,直接將風雄拖入了輪回之腸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