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一輩子都忘不掉自己好好的坐著馬車,吃著果子,突然就被人一錘子把車廂砸了一個稀巴爛,再有一個帶著猙獰面具的人,將他拎小雞一般的從破馬車里拎出來,一巴掌拍暈。
那一刻他真的覺得自己死掉了。
當他醒來之后看到師父守在他的床邊,李弘撲上去抱住師父的脖子哭的老慘了,直到師父告訴他,打暈自己的人是他,李弘的世界一下子就變成灰色的了。
再后來,師父還突襲過他幾次…
最過分的一次是師父跟鐘馗一起突襲他的…
所以,李弘最后總算是總結出來了一個很有效的保護自己的經驗——那就是身邊的護衛數量一定要盡量的多!
最好多到師父跟鐘馗這樣的猛將聯合都無法突破他的防護圈為止。
刺客的數量永遠都不如護衛多,如果刺客跟護衛的數量差不多,或者更多,那叫戰爭!
一般情況下,師父這個號稱百萬軍中可以取上將頭顱的猛將都沒辦法刺穿他的防衛圈的話,這個世上,也就基本上沒有啥人能傷害到他了。
云初對李弘的軍事教導,也僅僅停步在指揮三千鐵甲的地步,至于更大規模的戰斗,云初覺得自己沒本事教,同時,李弘好像也沒有繼承到太宗皇帝指揮千軍萬馬的本事。
云初一直以為,給他三千鐵甲,他真的可以全天下遨游,而無所畏懼。
所以,李弘的身邊總是屯駐著一支三千人的甲士隊伍。
賀蘭敏之不是不知道李弘身邊的三千甲士,他只是沒有想到,即便是去云氏跟娜哈女王私會,李弘的三千甲士依舊隨侍在側。
眼看著天亮了,賀蘭敏之背好弩弓,猿猴一般的從藏身的一座門樓上滑下來,左轉右轉兩次之后,就跳進了一間方便女客禮佛的屋子。
這座屋子是晉昌坊的產業,跟云初最早以前安置的雪屋一樣,都屬于晉昌坊最古老的一些經濟來源地。
屋子里并排躺在床榻下的兩個女人已經死了,馬夫打扮的賀蘭敏之來到門外將馬車拉過來,趁著別人還沒有起來的功夫將兩具女尸裝進馬車里,而馬車里還有一具早就凍得硬梆梆的男尸。
將馬車驅趕到路口,賀蘭敏之就在挽馬的屁.股上插了一柄刀子,隨即,那個發狂的挽馬就拖著馬車沿著下坡路狂奔了下去。
而賀蘭敏之則跳進了晉昌坊的水道,順著滾滾水流消失無蹤。
云初知曉晉昌坊發生命案已經是跟李弘分開半個時辰之后了。
一輛馬車撞毀在了街道拐角處,車轅刺進了挽馬的腹部,將內臟扯出來一大堆,而一男兩女三具尸體則被顛簸的馬車丟棄在了一段長達五百米的道路上。
戰馬屁.股上的刀子明晃晃的還在,這應該是兇手故意留下來的,是一種宣告。
云初的目光落在了晉昌坊高大的坊墻上,坊墻上不但拉著鐵絲,只要有人觸碰了鐵絲,值房里的鈴鐺就會響,不良人就會去查看。
而現在,不良人那邊沒有任何的消息,也就是說,昨夜,墻頭上連一只貓或者夜梟都沒有出現過。
劉義已經封鎖了坊門,不過,應該已經晚了,畢竟,在太子的馬隊離開晉昌坊之后,坊門就一直沒有關閉,在這半個時辰里,進出里坊的人不少。
辦案子這種事雖然狄仁杰才是專業的,但是,才死了三個人的小案子也到不了狄仁杰這里,屬于萬年縣縣丞張甲的管理范圍。
至于讓云初親自抽絲剝繭的去破這個案子,云初覺得沒有什么必要。
不過,他還是覺得這個兇手針對的目標不可能是這一對衣著普通的老年婦女,更不是那個即便是死了,依舊給人憨厚感覺的車夫。
“清查,下一次不要再出現這樣的事情了。”
云初輕聲吩咐了張甲一句,就回到了家里。
虞修容懷里抱著寒山兒正在給孩子喂飯,還要看著云鸞不要學寒山兒用手抓飯吃,顯得非常的忙碌。
至于寒山兒的母親娜哈,此時正火力全開的吃飯中,自從回到家里,虞修容就真的不允許她再靠近清醒著的寒山兒,每天晚上,只有等寒山兒睡著了,才會用小被子包好給她送過去。
李弘的離開明顯沒有影響娜哈的好胃口,在娜哈拿起第四個包子的時候,虞修容終于出聲道:“女子的胃口不可太大。”
娜哈撇撇嘴道:“天氣這么冷,不多吃一點怎么御寒,是吧,哥哥?”
云初和一口粥無奈的道:“那是在雪山底下的說法,回到長安了,你不用放羊,不用滿山跑,更不用盤算著抓旱獺,自然用不著吃那么多,再說了,女子吃得太多,就會癡肥,不好看。”
娜哈聞言,拍拍送飯過來的二肥的胖肚皮道:“你不是說挺好的嘛?”
二肥笑道:“奴婢肥一點,是給家里撐門面呢,小娘子要是肥了,人家就該笑話了。”
娜哈故意狠狠的咬一口豆腐包子道:“誰敢笑話我,我砍他的頭。”
云初不想理會娜哈,就對話不多的云瑾道:“今天還去曲江坊窯口?”
云瑾道:“是啊,阿耶要的雨過天晴云破出的顏色,至今一點頭緒都沒有,孩兒準備多調配幾次顏色,還準備從胚料上下點功夫,看看有沒有可能出現新的窯變。”
聽云瑾這么說,云初也就點點頭,反正他給云瑾出的這個難題,不過是要鍛煉這些個孩子的意志力的,弄出來了是驚喜,弄不出來是必然。
李承修對云初道:“今日國子監里有兵部黃公講授的《六韜》以及蘇公講授的《臨陣》,我想去聽聽。”
云初道:“以后但凡是這種課業,你想去就去。”
云錦見溫歡跟狄光嗣兩個只知道蒙頭大吃,不說話,就對云初道:“阿耶,孩兒想去織造作坊遴選一批繡女回來,可以嗎?”
云初道:“讓崔嬤嬤帶你去,記得帶上家將。”
虞修容道:“是誰殺了可憐的劉張氏?那就是一個專心禮佛的,只想著下輩子能好過一些的婦人。”
云初道:“等待張甲調查呢,所以,這段時間出門,記得要帶護衛們一起出去,不許一個人隨意亂跑。”
狄光嗣抬起頭道:“讓我阿耶去抓,一抓一個準。”
云初笑道:“這是自然,不過殺雞焉用牛刀。”
狄光嗣小眼睛眨巴眨巴的道:“要不然我去試試?”
溫歡一巴掌拍在狄光嗣的光頭上道:“一間屋子里五十一件物品,你在里面待了十個數,結果,只說上來十二件,就這觀察力,你也好意思說你是狄伯伯的兒子。”
狄光嗣聞言沮喪的看著云初道:“師父,我阿耶能記住多少?”
云初憐憫的瞅著狄光嗣道:“你阿耶不但把所有的物品都說出來了,還告訴我博古架上的一個瓷盤子上印的詩詞,有一句不怎么押韻,還說,拿銅錢來墊桌腳,不是君子應該干的事情。”
狄光嗣聞言轉頭對溫歡道:“我是我阿耶的兒子,這一點我很肯定,就是我阿耶比較虧,生了一個笨蛋兒子罷了。
按照你的這個說法,師父能生撕虎豹,云瑾可沒有這個本事,難道也能說云瑾不是師父的兒子?”
虞修容聞言,一巴掌就拍在溫歡的光頭上,才結束了這一場爭論。
家里每天都有斷不完的官司,而隨著幾個小鬼頭逐漸長大,官司也變得日趨復雜,云初已經放棄為他們明斷官司了,而虞修容更是直接使用了暴力。
云初離家去縣衙上班的時候,看到劉義正帶著不良人門正挨家挨戶的盤查呢,而張甲帶著衙役們就守衛在各個路口,一旦發現有可疑之輩,就能立刻捉拿。
說真的,云初是不怎么相信兇手還在里坊里,不過呢,挨家挨戶的搜查這是張甲辦案的手段,也是收集線索的一種方式,在案子毫無頭緒的時候,使用這種廣撒網的方式也算是一個不錯的手段。
長安城里的一般謀殺案的破案率很高,反正不是謀財,謀色,就是斗氣,按照這個線索去抓兇手,有很大概率破案,遇到一些性質極其惡劣的案子,又找不到兇手的時候,抓幾個人神共憤的混蛋過來抵罪,也是大唐官府的常態化手段。
畢竟,平民憤,保安定,才是官府的第一要務。
對于今日這種毫無目的就殺人的案子,云初覺得張甲能破獲的可能性很低。
大雁塔上的鴿子又開始轉著圈的亂飛了,因為大慈恩寺的僧人仁慈又富裕的緣故,大雁塔上的鴿子越來越多,每當鴿子成群結隊地從頭頂飛過的時候,經常有鴿子糞從天而落,早就成了晉昌坊的一害了。
尤其是大食堂,不得不在客人吃飯的地方搭起竹棚。
才進東市,一股濃郁的燒肉味道就鋪面而來,萬年縣地牢的焚尸爐上方濃煙滾滾,甚至有些遮天蔽日的意思。
也不知道周興今天燒的是誰,會有這么多的膏腴。
挺好的,不論是焚尸爐里的濃煙,還是大雁塔的鴿子,都是長安的景致,雖然都算不得好,卻都是客觀存在的。
只要是存在的,就必然是有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