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這匹率賓馬,活著的時候動作輕盈,死掉之后卻沉重無比。
沒辦法,云初只好找來一柄巨斧,將這匹馬的尸體分解開來。
不過,他只砍下一條肥壯的馬腿就停手了,將斧頭放置在死馬邊上,就躲到一邊去剝馬腿皮了。
等他將那匹馬的腿處理好,回來的時候,地上的那匹馬已經不見了蹤影,就連染血的地皮,都被人收拾得干干凈凈。
巨斧也不見了,問借給他巨斧的仆役,仆役們說巨斧自己回來了。
這種事情對于云初來說,一點都不奇怪,社區街道上運用最多的理論就是——破窗理論。
一塊地上如果有一片垃圾,馬上就會有兩三片,如果還不收拾,再過一天,這里就是默認的垃圾堆。
一整匹死馬倒在那里,國子監里的仆役們是不會動的,只會緊緊地盯著。
當他們看到云初砍下來一條馬腿,然后把剩余的肉置之不理…他們就會自發地,把剩余的肉拿回家,順便幫云初把地面收拾干凈。
一條馬腿太長,云初又用巨斧砍掉了,帶著馬蹄子的那一部分,才剛好把大半截馬腿,掛在馬鞍子上。
這副模樣的云初,在國子監里,沒人敢正眼看他。一個個假裝目不斜視的,偷偷瞄著云初。
這就是云初要的效果,這些人現在害怕他,以后當官了也同樣會害怕他。
云初是不吃馬肉的,所以,這條馬腿在進坊門的時候,就丟給了那些老府兵。
排隊進坊門的人很多,街道上的人甚至已經排到一里開外了。
只要進入晉昌坊的人超過五千,剩下的人如果想要進去,就只能等里面的人出來,出來一個進去一個,這沒什么道理好講。
客人多,就說明晉昌坊大食堂的生意,好的離譜。
現在的晉昌坊大食堂,已經不再是昔日那種小規模的,專供士子們吃飯的地方。早就變成了整個長安人的大食堂。
從朝食開始,晉昌坊里的食客,基本上就沒有減少過。這一波波的人流量,會延續到坊門關閉。
進了坊門,云初就撒開棗紅馬讓它自己回家,他必須要去澡堂子里,好好洗個澡,今天弄得滿身血腥味的,不好面對娜哈跟崔氏。
二牛已經長成一個半大的小伙子了,也成了晉昌坊大澡堂的掌柜,戴著一頂四方帽,站在門口迎來送往的,很像是那么回事。
云初從他背后過去,抬腳踢過去,二牛似乎后背長了眼睛,腰一扭,就讓云初給踢空了。
“今天可沒讓里長多花十個錢。”
二牛笑嘻嘻地,這種踢屁股的游戲,他們兩個已經玩了三年多,如今,云初很難再踢到他。
說起來很是感慨啊!以前,二牛都是故意挨踢的,目的就是為了讓里長,賠償給他十個錢。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二牛覺得踢一腳十個錢不劃算,云初就再也沒有踢到過。
“聽說竹子長你家廳堂里了?”
“好兆頭啊,算命的劉瞎子說了,這是節節高的意思,還要我不要把竹子砍掉,還說我們一家的富貴,就在這棵竹子上呢。
里長,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你母親的咳嗽病,好些了沒有?”
“不見好,上次趁著何醫判來里坊洗澡,我親自上手伺候的,何醫判覺得舒坦,我就趁著這個由頭,請何醫判給我娘看了病,他說是以前積勞成疾落下的老病,沒藥可治,只能養著。
以后只要不干重活,還能扛幾年,起碼看到我兒子出生,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二牛說著話,就把云初送進了一個不大的小浴池里,這里基本上不對外。
只有一些親密朋友來了,二牛才會把人領過來。
兩年多的時間,丁大有腦袋上的頭發,掉得一根都不剩。一個人躺在清水池子里,愉快地打著呼嚕。
云初沒有打擾他,安靜地下了水池子,將全身都浸泡在滾燙的池子里,閉上眼睛,慢慢地回憶,今天遇到鄭仁泰跟蘇定方的經過。
晉昌坊擁軍活動做得很好,還觸及不到這兩位的利益,甚至這兩人今天過來專門問此事,完全有些沒有道理。
至于拉攏,想到這四個字,云初就笑了,一個八品醫正對人家兩位來說,真的連一只螞蟻都算不上。
丁大有可能剛剛搓過澡,還用了硫磺肥皂,身體很滑,睡著睡著,就不小心滑進了水里,咕冬喝了一口洗澡水之后,抹一把臉就醒過來了。
瞅著云初道:“如果只有老子一個人洗澡,喝自己的洗澡水不算什么,你什么時候進來的?害得老子喝你的洗澡水。”
云初把漂在水上的茶盤推過去道:“喝口茶,這是我親手炒的,不是去年那種。”
丁大有搖搖頭道:“剛才喝飽了,小子,我那里的長史被狼給吃了,你如果想當這個官,現在就可以跑門路了,位置我給你留著。”
云初搖搖頭道:“我現在才是正八品,想要當折沖府的七品長史,要欠很大的人情。”
丁大有澹澹地道:“要是人家硬是要給你這個人情,你要不要?”
云初嘆口氣道:“今天在國子監,遇到了右武衛大將軍跟武衛大將軍,這兩位沒帶隨從,沒穿官服,就穿著最普通的衣衫,在國子監閑逛。還恰好遇見了我,跟我說了很多沒名堂的話。
就差沒有明說要提攜我的話。
現在,你的長史又被軍法司給拿了,給我留下了一個,踮踮腳就能夠到的位置,你說奇怪不奇怪?”
丁大有都囔道:“老子這輩子怎么就沒有碰到過這種好事?”
云初擺擺手道:“你覺得晉昌坊現在值多少錢?”
丁大有坐直了身子,露出胸口那道可以與臉上那道傷疤媲美的傷口,低聲道:“如果用晉昌坊去交換,我覺得不值得。
你的晉昌坊現在就是一個會下金蛋的母雞,一旦雍州牧同意你在晉昌坊開市,你這里可就發了。”
“雍州牧前兩天還來家中騙酒喝,他什么都決定不了,據他說,只要是關系到長安的事情,事事都要通過新設立的京兆府尹。
而京兆府尹現在是褚遂良檢校,這位老先生把臉一抹裝口袋里,沒人能跟他搭上話。
之所以現在對我如此客氣,完全是看在玄奘大師的面子上,如果沒有玄奘大師的支持,我早就被調任到西域,或者遼東當醫官去了。”
丁大有憤憤地道:“如此說來,我婆娘想在你這晉昌坊,開糧食鋪子的事情泡湯了?”
“可以繼續開啊,只要不收錢就是了。”
“讓坊民用銅餅子換?”
“目前只好這樣了,不過,不會長久的。”
丁大有沉默片刻,對云初道:“現在局面完全看不清楚,十天前,某家接到了兵部調令,要我帶兩個團的府兵,進駐西內苑的玄武門,等我們到了,卻又不許我們靠近玄武門,只能在距離玄武門五里地的地方扎營。
營地才扎好,又來指令說不需要我們了,命我留在長安館驛聽命,兩個團,由折沖校尉統領著原路返回。
小子,你小心些,我總覺得最近要出大事。
想想去年啊,吳王的身份何等的尊貴,高陽公主犯下大錯,太宗皇帝都沒有舍得動她,結果呢?一條謀反的罪名下來,都沒有來得及弄清楚,不管是告密的,還是自稱無辜的,天不亮就全部喀察了。
所以啊,小子,千萬別太把自己當回事,該低頭的時候就要低頭。如果人家真的要弄你,玄奘大師是擋不住的,你還記得那個被腰斬的和尚嗎?好像就是玄奘大師最心愛的弟子。
我甚至覺得,在高陽公主他們的事情上,未必就沒有玄奘他們,這一系和尚的事情。”
話說到這里,丁大有覺得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了,就把一條薄薄的毯子圍在腰上,踩著一雙木屐去沖澡了。
留下云初一個人,在水池子里繼續泡著。
資料不夠…想不通,也看不清,這個時候就需要高人指點。
云初準備明日在國子監,向李義府請教一下,這種人或許不會給你出一條最好的主意,但是,他一定會給出一條最安全的路。
在大唐當官,要比以前當官要危險得多,以前算不得什么大事的事情,在大唐很可能就會被砍頭,腰斬也不是不可能。
好好地洗了一個澡之后,娜哈就撲上來胡亂嗅,確定哥哥身上只有硫磺肥皂的味道,沒有什么亂七八糟的香味,這才罷休。
“你回家之前洗澡了?”娜哈看起來有些失望。
“嗯,洗了一個澡。”
“你是在毀滅你證據嗎?”
“什么證據?”
“別的女人留在你身上的味道?”
“滾開,我身上只會有你剛才蹭上的味道,你把自己泡精油里面了?”
“我要跟修容嫂嫂說,你去了平康坊!”
云初把娜哈從身上撕下來丟在一邊,這個妹子現在基本上要不成了,不知從什時候起,她已經成了虞修容最堅定的盟友。
而她們共同的敵人,就是云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