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裴行儉輕易瓦解了豐安坊坊民的抵抗,將所有十八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的男丁用繩子拴成一串,押解著準備往城外去的時候,一個滿身污穢,散發著臭氣的男子嚎叫著從一個地溝里鉆出來,雖然披頭散發,人卻癲狂無比。
“老子讓你們反抗,老子讓你們不聽話,現在好了,全部去死吧。”
說話間就沖開金吾衛的阻攔,沖到隊伍最前方的陳老頭跟前,幾乎將腦袋頂在已經被五花大綁的陳老頭腦袋上,桀桀笑道:“我等一會,就去找你閨女,你猜我會把她怎么著?
我一會就捉住她,把她也送進死囚牢,不過,不是女囚牢,而是男囚牢,說不定就在伱們眼皮子底下,哈哈哈…對,讓你們親眼看著才痛快。”
陳老漢怒目圓睜,張開一口的森森白牙,狠狠地咬了過去,披頭散發的丘神績卻機敏地躲開了。
可能是陳老漢用力太猛,一嘴的牙齒竟然生生地磕碎了好幾顆,一時間,滿嘴都是血,身子被繩子牢牢地綁縛住,想要追殺丘神績,卻掙脫不開隊伍里的繩索,只能發出一聲聲野獸般的嚎叫,讓人不忍卒聽。
被串在繩子上的屠夫忽然放聲大哭,接著,就有更多的人開始大哭,哭聲震天,云初的臉陰沉如水,狄仁杰的臉蒼白如紙。
裴行儉面色如常,瞅著癲狂的丘神績微微彎起了嘴角。
那個一直在奮力掙扎的壯漢,也不知怎么的,居然掙脫了綁繩,一個虎跳就來到了丘神績的面前,雙手死死地掐著丘神績的咽喉,想要把他掐死。
丘神績到底出身武侯世家,只是一拳就把這個殺人只知道掐喉嚨的壯漢打倒在地,這引起了圍觀者的嘆息。
壯漢雖然又跳起來撲向丘神績,卻再一次被丘神績一腳踢開,他似乎很享受折磨壯漢的過程,不但喝止了金吾衛們上前幫忙,還撲上去,對倒在地上的壯漢拳打腳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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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拳到肉,壯漢死咬著牙不吭聲,雙手也不防護,只是胡亂抓,似乎想要從丘神績身上撕下一塊肉。
裴行儉暗中嘆息一聲,轉過頭去,報仇也是需要有本事支撐才成啊。
陳老漢嗷嗷地叫著,卻靠不到丘神績身邊去,眼看著壯漢揮手的動作越來越無力,這一幕讓圍觀的人無不扼腕嘆息。
也不知道是誰突然吼出一嗓子:“殺了這個狗官!”
于是,就有更多的人開始吶喊:“殺了這個狗官!”
第一聲呼喊讓云初的耳朵現在還嗡嗡嗡作響,轉過頭去,發現狄仁杰正若無其事地看熱鬧,好像那一聲吶喊跟他沒有半點關系一樣。
于是,他就趁著所有人都在咬牙切齒地痛恨丘神績的時候,將腳下也不知是誰丟在這里的一柄鐵齒短耙子扒拉一下位置,然后,就輕輕地一腳踢了出去。
這一幕自然落在狄仁杰的眼睛里,在他的注視下,這柄鐵齒耙子在空中翻滾著越過金吾衛的防線,正好落在那個倒在地上,雙手依舊在空中胡亂抓的壯漢手上。
此時的丘神績才明白自己已經引起了眾怒,匆匆站起身,就在準備離開這里的時候,壯漢手中的鐵齒耙子被他死命的一揮,正中丘神績的大腿。
丘神績吃痛,慘叫一聲,抬腿就踢在壯漢的眼睛上,壯漢的一只眼睛頓時就被踢爆,手中的耙子也被丘神績一把隨手丟開,就在丘神績準備拗斷壯漢脖子的時候,被他丟開的那柄鐵齒把子,又神奇地落在了壯漢的手中,于是,一只眼睛被踢瞎的壯漢又用力地揮舞了耙子。
“啊——”丘神績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因為這一耙子,正好釘在了他的胯下,劇痛之下,他捂著胯下才要彎腰,壯漢手里的耙子有一次落在了他的腿上。
此時的壯漢,眼看著就要失去知覺了,卻仍舊狂怒地將手里的耙子一下一下地落在丘神績的腿上,屁股上,以及丘神績來不及掩護的胯下。
等到金吾衛們將丘神績從壯漢的耙子下拖出來的時候,丘神績的下半身已經像是被血浸泡過一般。
陳老漢一邊吐著血沫子,一邊哭喊著劉三郎的名字,不管他怎么喊,劉三郎就像是陷入了魔怔一般,依舊舉著鐵齒耙子,一下,一下地砸在地上。
“你們為什么能把鐵耙子踢得那么準?”
對于云初跟裴行儉倆人可以把一個鐵耙子,像踢石子一般踢得輕松寫意,還準確,狄仁杰非常地佩服。
“看到這一幕的人很多嗎?”
“只有我!”
“為什么只有你?”
“因為只有我知道,這么凄慘的狀況下,只有你跟裴行儉倆個會出手幫助那群可憐人。”
“為什么會這么確定我們倆個會出手呢?”
“你們不是已經出手了嗎?我以后要多練習一下這種本事,再有這種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們倆個可以對著踢。”
“你那一聲殺狗官,喊的恰如其分,如果丘神績沒有引起眾怒,我跟裴行儉可能不會踢那只耙子。”
“明白,明白,所以我才喊的。”
“按照《唐律疏議》,你覺得那些人會死多少個?”
“按照律法上的解釋,這種數千人參與突然發生的叛亂,至少要殺十個人的,流放二三十人,鞭撻百人以上,才能完結。
輕判的可能性不大,重判的可能性也不大,因為這本律法是長孫無忌親自帶領著人制定的,所以,他一定會維護律法的尊嚴,不會因為丘神績是丘行恭的兒子,就刻意將這些坊民重判的。
同時,我也為這些坊民們感到惋惜,他們完全可以關閉坊門與官軍對峙,把這件事情徹底地鬧大,如果能支撐到陛下下旨,他們只要按照旨意投降,說不定就能得到豁免。
到了那一部,就說明坊民們對陛下還是愛戴的,還是陛下的子民,只不過是被丘神績逼迫得沒了活路才反對丘神績,并非反對陛下。
如此,沒了造反的罪名,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
云初點點頭道:“是啊,是啊,如果要造反,頭一定要硬,能抗住所有壓力,如果被人家三言兩語就給勸降了,他們的下場應該是最凄慘的。”
“你想造反?”
“沒有,就是有些感慨。”
“哦,這樣的話我們還能繼續做朋友,明天跟我走一遭醴泉坊,看看我這些天的功績如何?”
傍晚關閉坊門的時候,丘神績的下半身被那個死囚用耙子扎了將近一百多個窟窿的事情已經傳遍了長安城。
丘行恭在宮門外叩闕自認養子不教的罪過,不過,聽說直到宮門關閉,丘行恭依舊沒能進入大內面見皇帝請罪,所以,他只能繼續跪在宮門外,等待下一個黎明的到來。
“哥,修容姐姐家有好多好多的書,還問我你在讀什么書,我說不知道,崔嬤嬤說哥哥要考甚么明算,她就找來了很多的書,讓我帶回來。”
云初看看桌面,上面果然有厚厚一摞子書擺在那里,過去一看,發現全部都是算經。
《周髀算經》、《九章算術》、《海島算經》、《張丘建算經》、《夏侯陽算經》、《五經算術》、《緝古算經》、《綴術》、《五曹算經》、《孫子算經》。
這算是云初第一次接觸古代算術,如他所料,這些書中算學知識對他來說不算過于深奧。
分子,分母,開平方,開立方,正負方程的開解,期間還夾雜著一些幾何學的知識,比如經典的勾股定理,以及祖沖之留下來的圓周率問題。
最難的是關于天文計算,這些知識云初以前沒有經歷過,看樣子是要從頭開始學了。
國子監里固然有嬰兒,有傻子,有不學無術者,除過這些人之外,剩下的可都是要經歷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科考的。
所以,依然算是大唐精英學子的聚集之地,誰都知道,那些嬰兒,傻子,不學無術者,將來也不會被授予重要的官職,他們進入太學,不過是靠祖宗的恩蔭,最后獲得一個榮銜,領一份俸祿而已。
不過,虞修容給云初的書本可不是新書,而是布滿了各種注解的舊書,從筆跡上來看,這些蠅頭小楷并非來自同一個人,而是來自數十人。
可以這樣說,有了這些注解與記錄,就算沒有高明的先生教,一個稍微聰明一些的人,就能自學成才。
娜哈也翻開幾本書看里面的內容,雖然明知道是狗看星星,云初還是有些哀嘆,因為她連這里面很多已經學過的字都不認識。
“等哥哥把這些書都學完了,就輪到你來學了。”
娜哈聽哥哥這么說,兩只大眼睛里頓時充滿了恐懼,她背著手慢慢后退到大門口,然后就猛地轉身逃了。
好奇的崔氏進來看了看娜哈剛剛翻開的書,就感嘆地道:“不愧是書香門第,就算如今成了寒門,假如不是家中子嗣斷絕,遲早也會有冒尖的子弟出來重振家聲。
所以啊,郎君,大家族看的永遠不是一時的風光,子孫繁茂才是大家族最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