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勒市局的領導,溫暖而和煦,面帶笑容,說話好聽,既有人格魅力,又風趣幽默,是一名達到了普通水平的別人家的領導。
江遠感覺很舒適。
領導就跟狗一樣,都是別人家的最好玩。
三個多小時的晚餐,可以說是頗為愉悅,席間還有外單位的陪客清唱一曲,又有人表演了口技,還有人說到昆曲,當場演繹,并帶解說。
所以,民俗從未消失,民俗只是從民間去到了名利場,那才是它土生土長,生它養它的地方。
席間也沒有談什么案件經費車輛之類的事情,但郎亨給江遠積案專班提供了一個滿編大隊,共計22名編制刑警,可以說是支援拉滿了。
同時,在市局領導的關心下,技偵的大爺們也快速給出了報告。
第二天一早,江遠就跟著昌勒刑警支隊的人,先前往陳暖工作的餐廳調查。
帶隊的蘇山明昨天已經來餐廳調查過了,此時陪在江遠跟前,道:“這家餐廳,《小麗大眾快餐》,老板叫馬遷藻,三十多歲的男性。餐廳的規模不算小,日常請的有十幾個人,四五個后廚的,剩下的在前面忙活。人員流動的很厲害,經常有人離職。”
“為什么離職?”
“給錢少。給服務員就開2000左右的薪水,還要扣宿舍費,扣水電費和網費。這個馬遷藻以前是在工地開快餐的,把工地的那套都給學過來了,就在火車站汽車站常年貼廣告找人,也找中介,人來了就克扣工資,大部分服務員都是攢一點錢就跑了。”蘇山明介紹的頗為詳細,以刑警的懷疑風格來說,這家餐廳本身就矛盾重重,是有發生罪案的基礎的。
“所以有很多類似陳暖這樣的人?”柳景輝問了一句。
蘇山明遲疑了一下,道:“各種人吧。他這個店,最有吸引力的其實是包吃包住,雖然住宿費要給你扣出來,但不管怎么說,住到餐廳的宿舍里,一個人基本的生活問題就解決了,還能洗澡上網,比做三和大神的條件要好一點,攢了錢就能辭職,作為一個人到昌勒的第一落腳點,也過得去。”
“女人可不好做三和大神。”柳景輝說了這么一句,再皺皺眉:“那陳暖失蹤了,有沒有人報警?陳暖在職期間的員工還在嗎?這段時間有人離職嗎?”
“沒人報警。有認識陳暖的員工。期間有多人離職。”蘇山明快速的回答了三個問題。這類問題,他昨天調查的時候,就已經了解過了。
大致了解了情況,江遠等人就在餐廳里轉悠了一圈,又去看了宿舍,再找餐廳的老板馬遷藻說話。
馬遷藻并不是嫌疑人,孟成標就現場詢問。
在場的幾名年輕刑警都在跟前聽著,眼神犀利的看著馬遷藻。以正常人的思維來說,馬遷藻不僅算不得好人,而且還頗有嫌疑。
馬遷藻顯然不是第一次接觸警察了,三兩句話之后,就開始撇清自己,道:“我跟陳暖就是最簡單的雇工的關系。我這里每個月都進人,每個月都有人走的。有的人走的時候好聚好散,打聲招呼,還吃個散伙飯,有的人不聲不響的就走了,我能怎么樣,總不能每次都報警吧。”
“不聲不響的就走了,你不覺得奇怪嗎?”孟成標其實理解這種情況,但他要問出來,讓馬遷藻自己解釋。別人說的越多,才越容易從他的話里找到漏洞。
馬遷藻呵呵一笑,道:“剛開店的時候覺得奇怪,現在就習以為常了。實話實說,我這里就是好些人活不下去了,過來找個飯轍。能找到3000塊錢工作的,能在家里住家里吃,手里有幾百塊錢零花錢的,都不會到我這里干。”
“這跟一聲不響的走了沒關系。”
“我的意思,沒人愿意在我這里常干,我也不需要他們常干。賺到點錢,找到別的活了,他們愿意走,我恭送。來我這里干的人,好多人來的時候,都是身無長物的那種,我跟他們也沒簽合同,拿了工資就走的太正常了,有的人拿了工資以后再干上幾天,都不稀罕跟我結工資,又沒有東西要拿,那不直接就走了。”
孟成標聽到這里,眼神一凝:“陳暖結工資了嗎?”
“走前一周結的。”馬遷藻之前也是查過了。
孟成標皺眉,這個時間不長不短的,沒辦法作為依據。
馬遷藻是懂得刑警的一些做事的方法的,趁著跟前有多位領導,緊接著道:“如果找到了好工作,工資高的工作,就會有人不愿意回來拿東西。說實話,在我這里上班的員工,除非是有紀念意義的東西,總有不回來拿行李的。尤其是找了對象的那種,搬家可能還要給男友說,何必為了一點舊衣服什么的,讓人輕看了自己。”
這個理由真的還算是說得過去,唐佳這時候忍不住道:“你這樣剝削員工,逼著員工離職,你的生意難道就能做得好?員工都沒有經驗,估計剛學會怎么做事,就要離職了。”
“快餐店要什么經驗,這就是個下苦的活,機靈點的孩子,都吃不了我這里的苦。”馬遷藻停了一下,總結道:“只有吃慣了苦的人,才吃得了我這里的苦,說實話,員工在我這里做半年的,我都覺得過意不去。那都是苦透了的。”
唐佳其實有一肚子的話想反駁,但這時候,孟成標的眼神已經遞了過來,唐佳只有無奈后退,將位置讓給了孟成標。
孟成標又細細詢問了許多,許多話都是問了兩三遍,最后才向江遠點點頭,再去詢問其他人員。
與此同時,昌勒市刑警支隊的刑警們,則是拿著詢問來的一份名單,一一查詢曾與陳暖同事過的人。
這些人,有的還在餐廳里工作,有些已經辭職去了別處工作,有的甚至去了外地,就只能先打電話來詢問。
江遠則是帶著一隊人前往宿舍勘察。
幾隊人各做各的事,忙碌間倒也井井有條。
江遠在宿舍勘察的頗為認真。
從時間上看,陳暖失蹤的第二天就死亡了,加上陳暖并未帶走自己的物品,所以,這里大概率是她最后的落腳地。
但是,餐廳的宿舍環境實在是太差了。這里是一套三室一廳的普通民宅,兩間次臥各放兩個上下鋪,主臥放了三個,等于一共可以住14個人。
由于老板馬遷藻總是招人進來,這套房子雖然不滿員,常年也維持著少則七八人,多則十二三的樣子,內部環境臟亂差不說,各種物件早都拉扯的亂七八糟。
陳暖失蹤以后,遺留的物品也只被存放了一周多的時間,漸漸就遺失的遺失,丟棄的丟棄了。
江遠等人借著警察的威嚴,連哄帶嚇的互相舉報,才拿回來四件衣服和一些充電器、耳機之類的小玩意,房間內的痕跡更是無從談起。
“城市原始森林。”江遠走出宿舍,突然來了一句,也是有感而發。這樣的環境,對于痕跡的摧毀程度,還真比得上原始森林的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