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意志,同時關注著兩個視角,控制著兩具軀體,做著完全不一樣的事情,這對于鄧肯而言是一種相當新奇的體驗。
也是一種極其困難的挑戰。
他認為自己現在應該已經不能算是個普通人,但即便如此,要一心二用毫無負擔地控制兩具軀殼也不簡單,他努力熟悉著這種一心二用的感覺,最后折騰了半天也只是勉強控制著那具位于古董店中的軀體爬回到了床上,繼續挺尸罷了。
但根據意識深處傳來的反饋判斷,他認為自己遲早是可以掌握這種一心二用的技巧的——只是需要很漫長的熟悉和訓練時間。
在將古董店內的軀體安置妥當并留了一點注意力在那邊之后,鄧肯終于輕輕舒了口氣。
在結束靈界行走之后第一時間確保對“遠程身體”的聯系是最緊要的事情,這直接關系到自己好不容易在文明世界找到的立足點是否能長久使用下去,而這件事搞定之后,他心情便輕松不少,也就有精力去關注其他了。
一陣拍打翅膀的聲音就在此刻從旁邊傳來,鴿子艾伊三兩下跑到鄧肯面前,這鳥挺著胸膛,眼神和語氣中帶著濃濃的自豪:“傳送成功!”
鄧肯的目光越過了這只鴿子,落在它身后的桌面上。
一枚淡金色的太陽徽記,以及兩瓶烈酒,此刻正靜靜地放在那里。
鄧肯臉上慢慢浮現出笑容,緊接著笑容越來越燦爛。
可行!讓這只鴿子在靈界行走的過程中捎帶“貨物”是可行的!而且不局限于超凡物品,連普通的物品也可以傳送過來!
帶著滿意的笑容,他起身拿過了桌上的幾樣物品,首先檢查了一下太陽徽記的情況,確認這件超凡物品中仍然有淡淡的力量流轉,那是已經被他用靈體之火徹底占據、改造之后的威能,隨后他又拿起其中一瓶烈酒,取下蓋子湊在鼻子前,濃烈的酒氣立刻傳來。
鄧肯低頭看了已經開始在桌子上昂首踱步的艾伊一眼。
高效,保質,而且包郵——他開始喜歡上這只神神叨叨的鴿子了。
鴿子也立刻注意到了“主人”的視線,它立刻小跑到鄧肯旁邊,用嘴殼子啄著桌面,大聲逼逼:“整點薯條!整點薯條!”
“船上暫時沒有薯條,但我想這很快就不成問題了,”鄧肯愉快地抓住鴿子捧在手上,跟對方的綠豆眼大眼對小眼,“只是不知道你每次傳送物質的上限是多少,是否局限于死物,以及是否會出現‘丟包’的情況…這還要多測試幾次…”
鴿子想了想,仰著脖子:“丟包?哎呀,頁面不見了…”
“…對,我怕的就是這個,你這名字總讓我覺得不老可靠的。”鄧肯的思維不由得發散了一下,鴿子成功將更多東西傳送到失鄉號上的事實讓他大感振奮,這讓他想到了更多可操作的嘗試,而不僅局限于向船上運送補給,然而這只鳥飄忽不定的智商和接觸不良的邏輯卻總讓他不敢放下心來,思前想后,他還是覺得要多做幾次測試,再真正建立起在失鄉號和陸地之間的“補給線”。
心中暫時有了下一步的計劃,鄧肯這才從椅子上站起身,他走向通往海圖室的房門,但剛邁開兩步便停了下來。
他原地活動了一下身上的關節,又伸伸腿腳,感受著四肢傳來的觸感。
靈活,有力,絲毫沒有疲憊或遲滯感,就好像他只是在桌前坐了一小會似的。
然而他十分清楚,自己“離開”失鄉號已經一天多了,在靈界行走的時候,他的身體就留在船長寢室里,一直維持著坐在桌前的姿勢。
鄧肯仔細感知著四肢百骸,通過對自身身體情況的精準掌握,他幾乎能確定這具身體完全維持著靈界行走那一刻的狀態,就好像…在意識離開的一刻,這身體便陷入了某種“靜滯”一般。
這也是“鄧肯船長”的特殊力量?還是說…因為自己現在本質其實是半個幽靈,所以會像幽靈一樣不知疲憊?
他好奇地思索著,卻絲毫沒有頭緒。
他已經開始了解這個世界的歷史,了解文明城邦的興衰,卻連自己身上的秘密都解不開。
但不管怎樣,這似乎不是壞事,這具身體不需要太多“保養”,這就意味著他可以更放心地把一部分精力分在別的方面。
鄧肯是個很能看得開的人,或者說,他很擅長將那些暫時無解的謎題放在一邊,心中想通之后他就來到門口,推開了通往海圖室的門。
鄧肯船長回來了。
橡木門發出吱呀一聲輕響,打破了海圖室中的安靜,下一秒,航海桌邊緣的木雕山羊頭便突然發出咔擦咔擦的聲音,這塊木頭飛快地把頭轉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在空洞的注視下,它緩緩開口:“姓名?”
“鄧肯·艾布諾馬爾,”鄧肯看了山羊頭一眼,“我回來了。”
“啊!偉大的鄧肯船長回到了他忠誠的失鄉號上!抱歉船長,您這次靈界行走時間比較長,我需要額外確認一遍…這畢竟是您定下的規矩。您感覺如何?心情如何?身體如何?這次漫長的靈界行走收獲如何?是找到了有趣的東西?您愿意與您忠誠的大副兼以下省略分享一下這次行走之旅么?您有沒有注意到剛才我用了‘以下省略’?愛麗絲小姐說這樣可以讓話精簡一點,您可能比較喜歡這樣精簡的…”
“閉嘴,你精簡的那點單詞全在后面的廢話上找補回來了,”鄧肯看了這聒噪玩意兒一眼,“我離開期間,船上發生什么事了嗎?”
“啊,鄧肯船長的嚴厲與幽默一如既往,您教訓的是——船上一切正常,您忠誠的以下省略完美地完成了您交付的掌舵任務。另外愛麗絲小姐來過兩次,但都不是什么大事,一次是跟纜繩打架,一次是跟錨索打架…”
鄧肯本來正準備穿過海圖室去檢查甲板上的情況,聽到山羊頭的話頓時停了下來,他一臉問號:“她為什么要跟纜繩和錨索打架?”
他在靈界行走期間能感知到失鄉號上的情況,但也沒有分太多精力去過多關注,只能依稀感覺到愛麗絲在船上走來走去地“探索”…這怎么趁自己不在的時候她在船上過的還這么熱鬧呢?
“哦,其實愛麗絲小姐也是好心,”山羊頭立刻回答起來,“她覺得在船上無所事事很不好,就想找點事做,于是便去整理纜繩和維護絞盤——但我忘了告訴她纜繩怕癢,錨索則需要午睡…”
鄧肯:“…”
“船長您生氣了?”鄧肯的突然沉默讓山羊頭頓時緊張起來,它來回晃動著自己的木頭腦袋,“其實都不是什么大事,再者說,一艘船上的新成員總是需要磨合一下才能和老水手們打成一片的——現在他們已經進入‘打’的階段,這說明愛麗絲小姐融入集體的進度很快。事實上她在船上還挺受歡迎的,失鄉號上大部分…”
山羊頭話剛說到一半,就聽到外面的甲板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船長室的門便被人一把拉開,愛麗絲急匆匆地沖了進來:“山羊頭先生,為什么彈藥庫的炮彈一直在滾來滾去不讓我…”
鄧肯默默看了愛麗絲一眼。
愛麗絲也發現了站在航海桌旁的鄧肯,整個人僵硬又尷尬地看著他。
“好吧,這是第三次了,”航海桌上的山羊頭發出一聲嘆息,“這次她在跟炮彈打架…我承認愛麗絲小姐在船上的磨合過程可能是過于熱鬧了那么一點點…”
愛麗絲縮了縮脖子(可能是在加固關節),緊張兮兮地看著表情木然的鄧肯:“船長,您回來了哈…”
“嗯,”鄧肯點點頭,一臉淡然,“看樣子我不在的時候你在船上過得很愉快?”
愛麗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