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駙馬,你還敢插手出海一事…你怎么這么不知輕重,怎么就不明白,這出海是多么大的事!這是朝廷大政,也是大忌呀…”
公主苦口婆心的道:“這次陛下讓你跪午門是給你一個教訓,日后若仍舊不知收斂,歐陽倫就是你的前車之鑒,你可明白?難道你真想被陛下抄家滅族嗎?”
王寧動了動嘴唇想說什么,他想想解釋來安慰公主,可是卻發現無從辯解,只好低著頭默默聽著。
說著說著,懷慶公主也哭了起來:“駙馬,你說說咱們家還缺什么?你家里的田產生意收入本就不菲,我還有父皇賞賜的田地嫁妝,
咱們家天天過的也是錦衣玉食的生活,哪里就委屈了?哪里就短了吃喝、食不果腹了?
可你怎么如此不知足啊,如此人心不足嗎?難道你非得壞了國法,到時候文武百官上疏彈劾,惹惱了陛下…你才甘心?”
“你就算不為自己想,別來為我和孩子想一想啊,你要死了,我和孩子可真就成孤兒寡母了…”
看著公主哭得那么傷心,王寧的心腸也軟了下來,“公主,你別哭了,這件事是我做的不對,也不該那么孟浪,其實陛下責罰的時候我就驚醒了…
以后我就好好讀書,好好做官,再也不敢了,公主…你就別哭了…”
公主抽泣道:“駙馬,安安分分過日子比什么都強…”
為了讓公主放心,王寧趕緊拿出皇帝所賞賜的呂氏春秋道:“公主你看,這是陛下上次的書冊,叮囑我好好讀書,可見在陛下心中已經原諒我了…”
王寧手里翻著書籍給公主看,原本他以為這是一本平常的書,是皇帝敷衍自己才給的,沒想到入眼發現里面有許多朱紅批注,十分醒目!
這讓王寧十分詫異!
“這,這是陛下所賜?”公主見狀有些驚訝的把書接過來,看了看字跡道:“這應該是陛下的筆跡…”
懷慶公主在宮里多年,自然認識朱元章和朱標的筆跡,可朱允熥的就不清楚了,不過既然不是他們二位的,那宮里能用朱筆批注的只有當今圣上了!
公主把書翻到首頁,只見里面空間部分寫了八個大字“修身養性、勤于公事”,旁邊還有一行小字“注碼王寧勉勵之”,
下面蓋了一方小印,這是朱允熥的私印,時常蓋于書畫之上。
“駙馬,這是陛下的勉勵啊,說明陛下并沒有厭惡你,只要你好好磨礪性格,勤于公務,必然能夠得到賞識任用,就像梅殷一樣,他不是就進入神機營了嗎!切不可辜負陛下圣恩!”
本以為王寧兩次犯錯,肯定在陛下面前失了圣心,從此之后就只能蹉跎在這宅院之中了,但是沒想到還能有此機會!
雖然現在沒有明確的提拔任用,可是這幾句話就代表了陛下沒有放棄自己!
撥云見日,峰回路轉啊!
這讓人如何不喜悅滿懷?
打一棍子,再給一顆甜棗,那你就是一個好人!
王寧也有三分激動,連連點頭道:“沒想到…陛下厚恩,我自當勉之,絕不辜負陛下和公主期望!”
“那就好,只要駙馬好好讀書任事,就還是能夠有所作為的!”
王寧心情暢快許多,點頭稱是,并且保證日后謹慎行事。
歷史上,王寧確實也確實能力不俗!
王寧乃是壽州人,能夠被朱元章選為駙馬就說明他的才學能力還是不錯的,在當時他擔任明朝中下級官吏。
在洪武末年,朱元章逐步清除勛貴武將之后,就選用了幾個女婿來讓他們擔負重任輔左太子朱標。
王寧也在這個時候開始被岳父重用,起初他和大駙馬李祺等人一起,負責辦理一些賑濟災民,慰問百姓,向諸王傳旨的工作。
在朱標死后,藍玉桉爆發,朱元章一時之間無人可用,幾個駙馬又進一步得到重用。
就在這個過程當中,朱元章發現王寧有軍事管理才能,于是將后軍都督府交給他管理,要知道這可是五軍都督府其中之一!
分量可想而知!
后軍都督府負責北方山西北平一帶的軍務,因此王寧和四舅哥燕王朱棣就產生了很多交集,在靖難之役當中選擇支持朱棣,暗中傳送情報。
后來和徐增壽一同被抓,徐增壽被朱允炆殺了泄憤,王寧則因為公主的求情免于一死,被囚禁了起來。
在朱棣登上皇位之后,重重的獎賞王寧,下令封王寧為永春侯,成為了朱棣最信任的外戚大臣,也是駙馬當中第一個封侯的。
只是后來參與到朱棣兩個兒子的皇位之爭,多次向朱棣建議立朱高煦為太子,成為著名的漢王黨首領。
歷史記載:“時議建儲,淇國公丘福、駙馬王寧善高煦,時時稱高煦功高,幾奪嫡。”在這里能夠與丘福并列,可見其地位。
所以不管怎么說,他的才能還是可以的,即便朱允熥不大加重用,也是要用的,畢竟是皇親國戚,朱允熥總不可能把他們一擼到底,將他們當豬養吧?
既然要用,那就用幾個可用之人。
穎國公傅友德“鐵門教子、負荊請罪”的事沒用多長時間,就在京城傳的沸沸揚揚!
再加上駙馬王寧午門罰跪,任誰都知道這里面的原因了!
在官吏私底下的議論當中,都把這兩件事引為談資,同時眾人也都清楚,對于出海下西洋之事,不容任何人染指!
即便是皇親國戚,是當朝國公府也不行!
皇宮,謹身殿的偏殿里面。
“陛下隆恩,微臣實在難以名狀,叩謝天恩!”
鐵鉉跪倒在地上,鄭重的謝恩道。
“別跪著了,起來吧。”
朱允熥手里拿著鳥食罐,用小調羹盛了幾粒透過籠子遞給過去,籠子里面的鸚鵡張嘴啄食。
“來看看,朕養的這只鸚鵡怎么樣。”
鐵鉉站起身來,往籠子里面看了看,見到這鸚鵡毛色鮮艷發亮,雙目也很是有神,便道:“難得一見的上品,陛下養的真好,
惟西域之靈鳥兮,挺自然之奇姿。體金精之妙質兮,合火德之明輝。性辯慧而能言兮,才聰明以識機…
禰衡雖是一介狂士,但也是有才學的,這篇《鸚鵡賦》就寫得極好,見了陛下這是鸚鵡,才覺得此言不虛。”
朱允熥知道他是因為自己替他出頭,保住了他的臉面和尊嚴,所以大加感恩,說這些話就是讓自己開心罷了。
笑著搖了搖頭,“今日你進宮來見朕,就是為了賣弄才學?”
“微臣不敢…”
鐵鉉答道:“陛下,穎國公帶著傅公子到微臣的府上賠罪,臨走時留下了銀幣一千,折合白銀一千兩,微臣實在不敢收納…”
說罷拿眼悄悄望著朱允熥,要看他的心意如何。
說實話這筆錢放在自己手中,鐵鉉真覺得有些燙手!
傅友德搞出那么大的陣仗,他真有點兒“受寵若驚”的感覺,生怕人家表面客氣,背后懷恨在心!
那可是一位開國國公啊,自己無論是年齡還是資歷都與之相去甚遠,根本無法相提并論!
受了人家的禮,再收人家的錢,這得是多猖狂啊!
朱允熥又給鸚鵡為了兩口鳥食,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說道:“即便是你想退還,穎國公也不收吧?既然送到你府上,那你收著便是了。”
“可是…”
“好了,哪那么多廢話,小心驚了朕的鳥兒!一千銀幣對于你來說是筆大錢,可對于穎國公來說根本就不算什么,你安心收著便是。”
“微臣…這不是心里不踏實嘛,微臣聽陛下的…”
朱允熥把手中的鳥食罐遞給一邊的王忠,雙手在一塊兒拍了拍,似乎是要抖落什么,道,“出海的事準備的怎么樣了,你們商貿司和戶部還需要多久把貨物準備妥當?”
鐵鉉恭敬道:“回稟陛下,差不多再有二十余日這批貨物就能運送到劉家港,各部也都在緊鑼密鼓的籌備出海人員和物資,請陛下放心。”
“王義要和馬和一起下西洋,倭奴國那邊你多操心,這里才是大明應當關注的地方,懂嗎?”
“微臣明白,一定多多關注此地,絕不會出了岔子,請陛下放心!”
就在這時有一個小太監從側邊來到王忠身旁,悄悄的耳語了兩句,王忠聽完之后擺手讓這個小太監離開,
隨即行禮道,“陛下,通政司蹇義說有公文呈送,正在殿外等候。”
“嗯,讓他進來吧。”
不一會兒,蹇義就來到偏殿,行禮道:“微臣拜見陛下,陛下圣安!”
“平身吧,起來說話。”
蹇義站起身來,從袖子里面掏出一份奏章,雙手舉起道:“陛下,通證書剛剛收到安南國的國書,請陛下御覽。”
朱允熥并沒有去接,而是說道:“既然你看過了,那就說說吧,這個時候安南怎么會來國書?”
蹇義把這份國書遞給王忠,王忠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到桌桉上。
蹇義道:“回稟陛下,安南國陳叔明死了,安南奏請朝廷的上諭。”
朱允熥聞言笑道:“陳叔明死了?朕還以為這個老東西早就死了呢!”
“呃,陛下,朝廷是否需要派遣使者前去吊唁?”蹇義問道。
“鐵鉉,你說呢?”朱允熥把鍋丟給了鐵鉉。
一看陛下的態度鐵鉉就明白了,道,“陛下,微臣以為大明不可遣使吊唁。”
“鐵大人,這是為何啊?”
鐵鉉向蹇義行了一禮道:“這就涉及到安南與大明的邦交了…洪武二年六月,安南使團抵達京城,太上皇看到安南臣服非常高興,下旨冊封陳日煃為安南王,賜以駝紐涂金銀印。
并且派遣翰林侍讀學士張以寧、典簿牛諒隨使團一同返回行冊封禮。
可惜安南國王陳日煃(kuǐ)沒有等到冊封的那一日,甚至都沒有等到安南使團抵達大明京城,就于洪武二年五月去世,臨終前傳位于其兄恭肅王陳元昱之子陳日熞(jiān)。”
“當大明張以寧等人抵達安南界時,陳日熞派人迎接使團,并請舉行冊封禮。
可是張以寧認為既然皇帝原先冊封的安南國王是陳日煃,今陳日煃既死,需向朝廷重新請封,自己無權擅作主張。
安南國就派出使臣回京城請封,太上皇于洪武三年,冊封陳日熞為安南國王。”
鐵鉉清了清嗓子繼續道:“可是在洪武五年的時候,安南遣使臣阮汝霖來朝貢,禮部主事發現表文上署名的安南國王并非之前冊封的陳日熞,而是變成了陳叔明。
禮部主事感覺其中有詐,向上官匯報,并召阮汝霖進行質問,阮汝霖不敢隱瞞,稱陳日熞已死,現國王為裕宗陳日煃的兄弟陳叔明…
當時太上皇對于安南國此種行為極為惱怒,并且下令將使臣阮汝霖等趕回國,不許朝貢。
洪武六年正月,陳叔明再次派出使臣來到南京向朱元章謝罪并請冊封,太上皇仍然堅決不同意冊封陳叔明為安南國王,只是以陳日熞死后國人應為其服喪為由,允許陳叔明代理國事而已…”
鐵鉉轉向朱允熥,行禮道:“陛下,可見陳叔明此人就是亂臣賊子,是殺害安南國國王陳日熞的罪魁禍首!太上皇對此人深惡痛絕,曾經多次斥責其行…”
朱允熥點了點頭,他明白鐵鉉是在提醒自己要依照太上皇的“祖制”而行,不能與之相左。
“鐵大人真是博學多識,在下佩服。”
“蹇(jian,)大人客氣了…”鐵鉉回了一禮。
其實朱允熥多次與鐵鉉等人談到安南等國的事,再加上安南國本來就是華夏故土,尊崇道儒,像這樣一塊地方又怎么可能不引人關注。
再加上本次出使西洋,安南是重要的一站,也是西洋比較有實力的一個國家,鐵鉉是自然會詳細研究。
朱允熥道:“蹇義,你們通政司擬一道諭旨,安南自陳叔明逼逐其王陳日熞,使不得其死,篡奪王位!”
“陳叔明懷奸挾詐,殘滅其王,所謂的不過是圖謀自己富貴罷了,此乃不忠不義之輩,人人唾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