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龍島,伏桐君在劍龍峰上眺望林海。
涼風習習,林海掀起層層墨浪。
“那小子走了,倒是有些寂寞。”
雖然蟠龍島是她的家,但她不喜歡住在這里。
長輩們對他們兄弟姐妹一碗水端平,可下人們的目光卻讓伏桐君如芒刺背。
“快些準備,六少爺要拿東西練習。”
“咦?這么快就學會了?不是說,
前天剛開始教嗎?”
“六少爺天賦過人,一學就會。”
“七小姐呢?”
“七小姐就慢一點,不過你也知道,畢竟啊…不過也備著吧,過幾天就用上了。”
某次,伏桐君去幫衡華拿修煉用的道具,聽到這樣的對話。
而這樣的對話在蟠龍島時有發生。
伏衡華三天學會的東西,伏桐君可能需要五日、七日。
為了追上伏衡華,她從小就刻苦努力。她比其他兄弟姐妹付出更多的艱辛,
比伏向風、伏流徽更加勤勉的修行。
她的修行速度比他們都要快。
然而——
她有一個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哥哥。
比起更上面的兄長,下面的妹妹。所有人下意識拿伏衡華跟她做對比。
哪怕那些仆從對她恭敬有加,但她明白這些人背地里都認為自己不如伏衡華。
而鄧蘭這些名義上是仆從,卻看著自己長大的老人,清楚自己暗里的努力。面對這樣奮斗的自己,卻仍帶著一份憐憫。
鄧蘭更暗中勸說自己,不要再將伏衡華當做角力的對象。
可別人越是這樣看待,伏桐君越想證明自己。
我不比伏衡華差。
為什么修煉蠱術,而不是家傳的功法?
因為伏桐君明白,如果憑借家傳功法,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超越伏衡華。
但也正因為她修煉蠱術,才讓伏丹維惱怒。
在老爺子眼里,伏桐君之所以天賦弱小,懷胎三年都不能順利誕下,
就是她母親修煉蠱術導致的后遺癥。
他不希望孫女再走一趟這樣的老路。
“姐姐——”
伏流徽從遠處過來,懷中抱著奇雷。
“想好了嗎?”伏桐君從深思中驚醒,
笑道,
“要不要隨我一起出門轉轉?”
“姐姐要出門散心,我當然愿意隨行,可目的地是?”
“去東海轉轉。如果來得及,我們也去火門島瞧瞧。”
“幾天沒打那小子,有些寂寞。”
伏流徽本以為伏桐君是去跟衡華幫忙。但聽到這,似乎是去找傅玄星?
“姐姐,你對傅玄星…”
“那小子挺傻的,你不覺得嗎?逗起來比蓬明他們有意思。”
“放心吧,我對他沒什么男女之情,只是…”伏桐君想了想道,“同類?”
傅玄星也是靈人,和自己一樣,無法覺醒血脈天賦,是廢人。
但他樂觀開朗,全不為此而傷心。
伏桐君很喜歡傅玄星這份豁達。
相比起來,自己在驕傲之下,在面對伏衡華時總會帶著一份自己極力想要遮掩的自卑。
伏流徽:“我覺得,他跟我們還是不一樣的。你沒發現嗎?島上那些老人都口稱‘玄星少爺’,
還有祖父他老人家對傅玄星的態度。”
傅玄星這三年,是伏丹維親自教導劍術。
有時,伏丹維讓伏流徽跟他切磋。
伏流徽生有劍骨,縱然法力不如傅玄星,但比起純粹的劍術,傅玄星遠不如她。
每當傅玄星輸了,伏丹維會好言鼓勵他,下次繼續努力。
這份態度,這份待遇,三哥都沒有吧?
伏流徽:“還有四姐,她對傅玄星的態度也很奇怪。”
伏桐君想到自己幾次尋傅玄星打鬧,都被伏瑤軫明里暗里擋了,皺起眉頭。
以她的靈視,莫不是看到了什么?
“走,丫頭。咱們動身。”
白龍船。
衡華將船轉了一遍,重新回到甲板。
“怎樣?能驅散嗎?”
“有些麻煩。如果再多一個人聯手,驅散天魔幻境就夠了。”
“那我們再拉一個人?”
“不用,已經來了。計兄,這兩天睡得如何?”
“挺好。”
計明豐察覺外面的天魔幻境,知道自己不能拖下去,只能冒險出來解決此事。
“我站在船頭,計兄在船尾。你我各自施展,驅散船上的魔氣。”
計明豐緩緩點頭。
“那我呢?”
“老實呆著,別讓人來搗亂。”
衡華走到船頭,玄火扇冒出赤光,光輝中出現密密麻麻的先天赤文。
“去!”
赤文在空中飛舞,排列成一篇“浩然真文”。
“這不是姬云樹那小子的手段?賢弟在四景樓才待了多久,便開始研究這些?”
計明豐雙手運氣,金丹法力強行抽取天地浩然正氣,凝成一顆大球投入“浩然文章”。
白光轟的一聲炸開,浩然氣掃向白龍船,凈化各屋的魔氣。
這時,悠揚琴聲和陰陽道炁同時出現。
四人聯手,天魔幻境消失。
很快,伏瑤軫從屋內走出。
與計明豐目光交錯時,二人同時錯開眼神。
她來到伏衡華身邊:“如今天還沒亮,我們現在就要回延龍?”
“夜里走延龍水路不安全,我們再等等。”
衡華看看附近,指著不遠處一座島,對剛剛出來的恒壽道。
“開過去,我們找地方歇息。”
這座島是炎水和延龍交界的界島,又稱寒火島。
島嶼一半處于炎水,一半處于延龍。
眾人上島歇息,島上還有幾位修士在運功打坐。
傅玄星跳到延龍那一邊吐出一口火氣。
“總算回來了!”
炎水的靈氣自帶火毒。在那里待久了,需要服用冰心丹化解火毒。而延龍這里的靈氣卻蘊含一股陰冷寒意,有鎮壓火毒的效果。這處寒火島對沒錢買冰心丹的人,無疑是一處寶地。
傅玄星身懷劍鞘,不懼火毒。可在那熱乎乎的地方待著,真不如延龍清爽。
他拿手扇風,對衡華等人招呼:“喂——你們要不要過來,這邊比那邊舒服多了。”
衡華等人紛紛走來。
嘯魚感受體內附帶的那一點火氣被延龍靈氣洗去。
“少爺,讓船上的人都下來吧。”
衡華點點頭,隨后跳到凸起的礁石上,眺望延龍氣運。恒壽站在旁邊守衛。
河洛八卦運轉,五域氣數納入識海。
伏瑤軫也有所察覺,直接看向南域祝家的地盤。
幽幽一嘆,到底還是開始了。
眾人下船歇息,唯獨計明豐回到船上,借口畫畫躲了起來。
計明豐坐在屋內,陰晴不定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鏡中的倒影是一副展開的畫軸。
畫中人,這就是計明豐的本質。
他有一個連段四景都不知道的秘密。
他有一段神州時期的記憶。那是一個名叫計明豐的凡人,尋仙問道,最后拜師畫仙的經歷。
計明豐認為,自己原本是一位神州時期的靈畫師,為了活下去,將自己的記憶制作成“魂圖”。幾經輾轉,最終被段四景喚醒。
然而在天魔幻境的影響下,計明豐體內魔性迎來一次爆發。
“覆洲之后,被段師找到之前,我是不是醒來一次?”
作為神州畫師的計明豐,如果在覆洲之后便醒了。那么他到底做過什么,為什么魂圖又重新出現?
天魔之力引動體內魔性,計明豐恍惚看到一座宮殿。
一位老者坐在金椅上,正與自己說話。
而周邊有十二把紅椅子,上面各自坐著一位魔修。
黎明時,計明豐走出白龍船。
眾人歇息后,正打算從南道前往火門島。
“賢弟,你們先去火門島。我去一趟神月宗,兩日后再去尋你們。”
望著南域空中彌漫的劫氣,計明豐皺了皺眉:“你們此行小心些。”
“老兄也要注意安全。”
順著話茬,計明豐請他親自相送。
衡華心有所悟,讓其他人在后面慢慢航行,自己親送計明豐從中路離開。
二人走出半里,計明豐忽然問:“賢弟對轉世怎么看?”
“轉世?”
“一個人死了,星天輪轉之后再入人間,還是原來那個人嗎?”
“星天流轉之時,需將一世記憶留于星天,以純粹的靈體投入來世。來世,沒人可以保留自己的記憶。唯有…”
計明豐接口:“唯有金丹之輩仗著陰神強橫,保持部分記憶。如果這些人得到前世封存的法寶,恢復前世記憶,那么還是前世的那個人嗎?”
伏衡華想了一會兒,指著漸漸追上來的白龍船。
“老兄,你看這艘船。如果船首壞了,我替換一模一樣的船首,還是白龍船嗎?”
看著龍頭狀的白色船首,計明豐點頭:“是。”
“桅桿壞了,我再把桅桿換上,還是嗎?”
“是。”
接著,衡華又說了好幾個部位。
在一次次認可后,計明豐有些明白了。
少年雙手一拍,攤開道:“最后我把所有東西都換一遍,和最初的白龍船還一樣嗎?
“老哥哥若認為一樣,前世來生便是一人。若認為不同,答案不也出來?”
計明豐想了一會兒,開懷大笑。
“賢弟,謝了——”
他一聲長嘯,化作虹光遁走。
只是那方向…
衡華露出幾分疑惑:“老哥迷路了?”
“喂——”
傅玄星踩著桃木劍飛過來:“計大哥怎么從南路走了?”
“不知道。反正他修成金丹,出不了事。咱們往前走,說不定便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