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琞天未至,前期準備工作自然由伏衡華負責。
將云城外的修士、凡人遷入云城,這是一個十分麻煩且得罪人的活。
回想前世的拆遷,伏衡華便清楚這類事情的艱難。
所幸,這是一個修真世界。
東墨陽等人雖然在意玉磯城那邊的仙魔大戰。但為了幫伏衡華,其余十九人選擇留下來,拉起各自師門的名頭,幫他壓制抗議抵觸的商行。
三大水域的修士在白玱具有極高聲望。加上這些真傳弟子一個個法力高強。威嚇勸誘、軟硬盡施。很快就有一部分商行和家族往云城搬遷。
云城佇立于浮土,本身便是一處藏靈島。縱然無法直接安排在云城內部居住,但進入云城所在的島嶼,也可避免颶風之難。
從宋春秋帶來消息后,伏衡華一行人就開始艱難進行準備工作。
而在十一日時,抵觸、抗議盡數消失。
東海颶風登陸了。
從望日山城開始,龍卷風在東方緩緩移動。
日光徹底被風暴掩蓋,狂暴的風流掀起萬丈驚濤,破滅一處處無人礁島。
歷年,白玱也曾遭逢颶風侵襲。望日山城等沿海云城、島嶼都有針對颶風的防御陣法。但這次白玱修士驚訝發現,往年準備的陣法竟然不管用了!
沿途一處處礁石被颶風卷起,與空中碰撞碾碎,成為颶風中的一縷塵埃。
好些不愿入云城,又不肯遷移的修士道場紛紛破滅,只有修士們被提前預知消息的伏衡華派遣白龍馬救下。
“大白!”
颶風后面,傅玄星隨伏向風等人前行。他看到風暴人如閃電般救人的白龍馬,連忙傳音招呼。
龍馬將一群修士扔到八公山,直奔傅玄星所在。
一人一馬敘舊后,傅玄星得知伏衡華在三元城,立刻提出帶恒壽找伏衡華。
“去吧,”丹軒子笑道,“這邊有我和邁遠,護著伏家老三,你們去尋老六吧。不久,我們也要去那里,和伏家人匯合。”
伏向風在風暴中心,閉目體悟自己的道法。
昔年,伏衡華告訴他:靈旋之法要凝聚十二旋渦,分別對應天央之外的十二水域。而伏向風自身,便應該化身天央水域,讓自身統合東來萬島的風氣運行。
這便是伏向風的功法本質。
眼下操控颶風,從東海運動到白玱,伏向風終于明悟。諸水一體,在四海颶風氣團的影響下,構成一套循環往復的風流體系。
“颶風為源,四海為源。換算在我身上,便是四肢內的正經靈旋。”
伏向風四肢冒出金青色光輝,一絲絲靈旋之力從四肢向內運轉,引導五臟六腑的靈旋真元,一步步淬煉肉身。
化風,化鳳。祖父的道法,我也可以修煉。
鳳鳥天齊在風暴中歡快地飛行。突然他感知不到伏向風氣息,迅速回到伏向風身邊。
有一彈指間,伏向風的肉身消失,原地出現一團純粹的風之元氣。
但當天齊回來時,伏向風又恢復人的本相。
丹軒子看著這一幕,對伏邁遠道:“回頭,你去告知伏衡華一聲。讓他先給伏向風做準備。再這么修煉下去,這小子怕是再難孕育子嗣了。”
修真界公認,當修煉到境界高深處,很難再受孕。靈人的誕生,需要父母雙方多番準備,甚至需要一些特殊的秘法咒語,才能締結靈胎。
而有一些功法,隨著不斷修煉,會逐步失去人的姿態,成為道之體。那樣一來,孕育子嗣也會倍加艱難。
伏向風參悟風道,自身根骨越發清靈,如一陣回蕩在天地間的玄風。如果他功法有成,自然無法再誕生子嗣。
而修真家族為避免這類事情發生。會提前用秘術,從族人體內提取生命精元,以供受孕。
伏邁遠應下,仔細觀摩伏向風的修行。
境界法力沒有多少提升,但理念的改變,讓伏向風施展風系道法,會事半功倍。
龍馬化身雷霆,攜傅玄星、恒壽迅速趕回三元城。
路上,他們看到洪昌乙、呂紹英等人引領各島嶼修士、凡人,向附近云城靠攏。
傅玄星望著遠處一隊隊遷移人員,疑道:“讓這些修士、凡人在云城外生活,萬一鬼軍突襲,那該如何?”
白龍馬瞧了他一眼,沒說話。
恒壽入白玱后,重新和伏衡華取得聯系,他道:“颶風之下,萬鬼難存。”
傅玄星恍然:對哦。颶風從東部開始席卷全域,除卻百座云城浮土外,什么妖魔鬼怪都被吹上天了。
不遠處,就有一條修行千年的毒蛇精,被颶風生生拉到天空,由一道道風刃凌遲。
“少爺來信,讓我們一起幫忙遷移。”
恒壽看著字條寫下的三處地點,神情古怪。
“哪里?”傅玄星伸頭一看,困惑問:“白云島?這是哪里?有哪個家族在那里嗎?”
玉嵐商行,盧家。
少爺這么做,不懷好意啊。
恒壽沒有解釋,請白龍馬帶二人前往白云島,幫盧家遷移到附近云城。
東墨陽從望日山城出來,來到八公山。
號稱白玱東部第一山的八公山,面臨這恐怖兇橫的颶風,竟也被削去好些山巖峰崖。數不盡的古松蒼柏在風暴中俯腰,枯枝青葉在風中肆意舞動。
“這場颶風堪稱數百年來,最強大的颶風吧?”
東墨陽眺望遠處濃云。
呼呼——瀟瀟——咕冬咕——
颶風登陸,如同一尊魔神蹂躪東域。除卻幾座云城張開金丹級別的陣法,勉強掙扎自保外。余者,根本無力反抗。
突然,東墨陽看到一道符箓。
伸手接過來,卻是一道“鎮鬼符”。
再看天空,成百上千道符箓在濃云颶風中飛舞,猶如纏繞在魔神身上的鎖鏈,讓颶風具備鎮壓鬼神的能力。
無數鬼怪在哀嚎中,被颶風卷入云空。縱然鬼門關的收攝力量再強,面對這天地自然的博大氣象,也只能暗然失色。
“千符迎風法,宣和自創的道術。是他教授家里的弟弟們嗎?”
想到好友,東墨陽惆悵一嘆。
若非自己閉關,當初蟠龍島之戰,定要趕來相助。如果自己來,伏宣和會不會就不會死了?
水底,漆黑無光之地。青銅門裂開一絲縫隙,至純至陰的鬼氣順著縫隙溢出。周圍的鬼王、厲鬼紛紛狂暴化。
“去——”
在門內聲音的催促下,他們再度沖入水面,向附近的云城展開攻擊。
門內,那個人暗忖:七夜之祭不能停止。縱然無法波及全域,從西南兩域繼續儀式,只要撐到最后就可以了。
梅花島,雖在白玱最西側,但因為萬梅城的緣故,也被一些鬼怪突襲。
而計明豐、綠萼仙子在,倒也無傷大雅。
“師兄,你認為我無法去爭那道機緣?”計明豐勸說綠萼仙子不要摻和,讓女仙頗有些不滿。
計明豐搖頭:“白費功夫的事。那機緣早就內定有主,任那些人跑去折騰,都只是徒勞一場。你是我師妹,何必讓你白跑一趟?隨我一起看戲吧,難為我也在這件事中插了一腳。”
偷偷跑去放走劍仙洲上的玄劍真人,只是為了三味靈元顏彩。我這買賣…
太賺了!
那可是神州時代,數位研彩大師們的巔峰作品。
得罪劍圣算什么?天塌下來,有高個頂著。說不定,還能看看劫仙之間打群架。
在鬼門關的刺激下,鬼軍突襲越發激烈。三元城也迎來好幾次攻擊。但颶風在十二日時,已經靠近三元城。
伏衡華等人眼睜睜看著颶風把二十多位鬼王連同百萬鬼兵吹上天空。
“颶風的效果,沒這么大吧?”伏衡華犯滴咕,“三哥加上鳳凰,也不足以催動如此強橫的天象啊?”
心猿陰神出竅,持三寶如意環劍飛到空中,仔細觀察空中的變化。
“千符迎風法?借風之力,將千枚以上符箓的力量進行統合,并分散加持在狂風中。”
心猿感應風中攜帶的鎮鬼之力。
“三哥的符法普通平凡,按理說沒有這么大的效果。”
心猿直奔颶風核心地帶。察覺丹軒子和伏邁遠時,他心中有了猜測。
“五哥和丹軒子前輩聯手,倒是可以提升一把威力。”
心猿看罷,往三元城折返。
可剛走幾步,心猿又想到一事,好奇心熾盛,遁往玉磯城,去看宋春秋、安景成等修士率領商盟長老們誅殺魔修。
玉磯城,乃血魔殿主轉劫歸來后的特殊領域,天乙宗的天權真人便隕落于此。
心猿化身趕到時,城內戰斗已進入白熱化。
玉磯城下,伏衡華當初第一次進入白玱玉磯城,感知到的血海已徹底暴露在世人眼中。
“血海不枯,我身不死。”
心猿化身變成一只黑貓,跳到燈火通明的城市頂端。
俯瞰全城,在地面光輝如海的繁華下,流淌著一條條森森血河。
血河所過之處,生靈化作白骨,一身精血被吞噬殆盡。
宋春秋、安景成以及凌顯君等商盟長老帶著五百位修士,正站在一座太極圖上漂浮。
他們對面,一條條蠕動的血河匯聚為血海,升起巨型蓮花。
與一般的水生蓮花不同,更類似伏衡華曾經造化的花枝藤蓮。
“宋春秋,你想不到吧?本座在玉磯城經營多年。早已在云城底部煉成血海,并溝通靈脈,將整座城池化為我的魔域一部分。你們敢來,那就把全城生靈作為祭品。怎么樣,親手害死這百萬凡人,是什么想法?”
宋春秋垂眉望著血海。
還有一部分修士在血河里掙扎。
他看到一位父親,努力將自己的妻兒托在肩頭,催動最后一道“行風咒”,想要讓她們脫離險境。
但在下一個血浪中,一家三口盡數殞命。
“可惜,他本可以逃走。也可惜,這一城之人本可以都活著…
“你們只要繼續裝作看不到,玉磯城對你們上供交錢,你們大可繼續做你們的名門正派。可惜,這一城殺孽,你要背負幾成?”
“黑貓”看到血海中的地獄景象,三寶如意環劍蠢蠢欲動。
宋春秋似有所感,往伏衡華方向看了一眼。但心猿陰神借天邪劍氣遮掩,此劍無形無質,乃邪念所成,堪比金丹修士。
宋春秋驚鴻一瞥,并未細究。
“半點也不會背負。”
宋春秋看著血海。
一個大浪拍下,被太極圖抵消。
“只要本座在,這玉磯城的無辜者,一個都不會死。”
他腳下,玄白色的太極圖變成紅青二色,魚眼飛旋轉動,一股股奇妙的力量從太極圖向外蔓延。
“此為‘大夢春秋’,我自修成這道神通,從未在人間顯露。血魔殿主,你算是第一人了。”
面對朱宇,宋春秋也未曾施展的神通之力。
青紅兩色的太極圖不斷擴張,抵住血海蔓延的勢頭,很快把整座玉磯城籠罩。
伏衡華看著金光從城池一點點飛升,心神震動。
他和周瀟聊天時,周瀟從未提及,宋春秋煉成這種道法啊!
“周瀟前輩不知道就算了!傅玄星難道也不知道?他這當弟子的,干什么吃的?”
黑貓縱身一躍,急匆匆逃走。
等離開玉磯城后,他看到這座城池被金光籠罩,徹底淹沒于宋春秋的領域中。
“一夢春秋,江山如幻。他的神通,竟是回天返日的變種。”
春秋為一歲。
宋春秋的元嬰領域在運轉時,將玉磯城一年的時光截斷。
在伏衡華眼中,玉磯城化為泡沫消散。
但這并非毀滅,而是玉磯城的一年光陰被宋春秋截取。只要他和血魔殿主的血海化身斗法勝利,就可以將這一年光陰復原。
而且,如他心念所想,將玉磯城回轉到某一特定時刻。
這可比傅玄星持有的那道回天返日符,僅能扭轉一小段時間,高明何止數籌?
“不對,這絕對不單純是宋春秋的神通!他身上,必然有仙器級別的法寶提供法力。不然,他怎么可能逆轉一載光陰?”
從人世間消失的玉磯城。
如今已如虛幻之物,但城內景象一如既往。
宋春秋負手而立,看著對面目瞪口呆的血魔殿主。
“生耶,死耶。在我輩眼中,生死之間的界限,哪有那么明確?
“逆轉時光,死者復活,甚至塑洲造陸,斗轉星移…
“領悟這種種,才有資格稱作修真者啊。
“修行之人,盡窺道之真諦。
“此乃修真也。殿主,你雖癡長一籌,但論道行,境界,不如我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