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在劣者的言語之中,滲透著肉眼可見的羞恥與不情愿..
但他的講述仍是公平而客觀,其中沒有半分的隱瞞與歪曲。
羅素與翠雀的表情變得很微妙。
「狼言…真是一個不錯的名字。」
翠雀感嘆道。
她雙手捧著自己的臉,身體撐在桌子上微微前傾,笑瞇瞇的說道:「那我們也能叫你狼言嗎?這可比你現在的名字好聽多了。」
「…..隨你們喜歡吧。」
「但這是洛薩小姐給你起的名字吧。我們叫這個名字的話,她會不高興的吧?」羅素笑瞇瞇的雙手抱著冰可樂,縮在座位里茶里茶氣的說道。
「那就別叫。」
劣者——或者說狼言毫不猶豫的答道,態度冷淡:「我覺得作為一方統領,懂點事比較好,教父閣下。」
他的表情看上去相當淡漠,但這完全嚇不走羅素與翠雀。
狼言先生的那張批臉,也就能嚇唬嚇唬那些對他一無所知的陌生人了。雖然他的氣質陰沉、從來不笑、語氣冷淡、態度疏遠…但實際上,他才是加入過特別執行部的人中,最好糊弄的人。
他們的前任部長翠雀長相甜美、待人親切有禮,但她實際上可能是最難纏的。因為她習慣于刨根問底,并且在正事上非常嚴肅、工作態度相當認真,是相當可靠而有威嚴的領導這點光是從她在辦公室里待著的時間就能看出。
而羅素與無明是同一個類型的人。他們看上去溫柔而開朗,非常擅長社交,仿佛永遠都不會生氣、與任何人都能成為朋友…但他們實際上卻最擅長堅定的拒絕他人。
畢竟他們都能識破他人的謊言與小心思,并且明白「有些時候干脆利落的拒絕他人反而更好」的道理。如若不然,羅素這種有像貌、有學歷、有能力、有出身、有地位,脾氣好、社交廣、愛好廣泛的頂流偶像,平均每天都不知道收到多少份告白與示愛,恐怕早就要緋聞纏身了。
號角則是與壞日性格類似的自來熟、人來瘋。具體來說,就是哈士奇與薩摩耶的區別。指望他看家可能有些難、去抓人也不一定能抓回來,因為作為樂天派的他,很容易和犯罪分子達成共識——這并不夸張。
要知道,早在扶濟社成立之前,號角就是者、甚至于法師的同情者。和無明那個總是微笑著的瞇瞇眼不同,他是真正「愛著所有人」、「幫助所有人」的那種性格。但同樣的,他也有著相當高的道德標準并且和他人來瘋的性格不同,實際上號角的智商很高,想要欺騙他很難、而且他不該答應的事是絕對不會同意的。這點從他相當喜歡看懸疑推理類型的電視劇和綜藝就能看出。
至于看上去柔軟而乖巧、幾乎成為羅素與翠雀的養女,被特別執行部所有人寵愛著的樂園鳥…她作為在人間行走的活圣人,所覺醒的可是「復仇」的圣秩——作為未來「復仇者」天使的原型、又是從最混亂那個時期的下城區長大的白色少女,她的難纏程度也絕對不低。
如果不算劣者的話,樂園鳥或許能算是其中最好糊弄的。但劣者其實比她純多了。
盡管氣質像是黑衣組織里處理叛徒的某個人,但劣者其實是那種如果收到什么消息、打聽到什么情報,就會立刻相信的類型。如果有人希望找他幫什么忙,只要是劣者能做到的,二話不說就會去做。
在這個過程中,他會不斷的銳評對方的各種失誤與做錯的地方、但手上的工作從不會停。但因為言語過于鋒利而不友好,就算他幫了別人的忙,也經常容易落不到好。
比如說帶他們去下城區巡邏,這實際上就是保護那些戰斗力不足的執行官;翠雀不想去再造機關取芯片和處決惡魔,因為她很不喜歡那個氛圍 、更不想與墮落成惡魔的前輩們見面…所以劣者去的時候,根本就不會問一句翠雀。
當羅素請他去下城區當自己的眼線時,劣者也立刻同意了;當鹿首像邀請他加入巴別塔時,他也直接接受了;甚至在他成為「噤聲」之后,他也會接受一些高難任務,去暗殺那些為非作歹的公司高層…劣者從中得不到任何好處,但他從不會拒絕。
當年,羅素剛剛加入特別執行部的時候,因為羅素又是英雄、還和董事會有關,劣者對羅素可以說是相當討厭與警惕。可他帶羅素去執行危險任務的時候,卻根本沒有給他穿小鞋、而且遇到危險的時候都是自己一個人默默頂上去。
劣者根本不擅長拒絕他人。
或者說,他從骨子里就愛著他人。盡管被卡瑪爾瑟不斷折磨,在周而復始的絕望之中,變得陰沉而失去希望、對他人充滿先入為主的警惕。但他發自心底的善意之火雖然暗淡,卻從未熄滅。
正因如此,他才能與羅素與翠雀成為朋友。
也同樣因為這個原因…絞殺雖然因為某些原因而對劣者態度復雜,但也并不討厭他。
他或許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但其實他身邊所有人都看出他是一個日常頂著張批臉的暴脾氣爛好人了。
而且是相當好欺負的那種。
「不過,從某個意義上來說…我也能算是你媽媽吧?」翠雀笑瞇瞇的說著。
她的身后,花朵惡魔的影子一閃而逝。
她那涂了粉色潤唇膏的嘴唇,額浮起一個愉悅的弧度「我和惡魔可以算是同一個人。
「而我的惡魔已經覺醒了…她持有著前任宿主的記憶。并且你的母親其實就是她,而不是她的宿主。
「現在你媽媽正在跟我說你童年時的事。比如說,你第一次學會下棋的時候…」
「對不起,是我太囂張了。」
劣者突然咳嗽一聲,面無表情的打斷道:「以后請兩位務必叫我‘狼言,。洛薩小姐聽到也會很高興的。」
「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在欺負你一樣…..」
翠雀輕笑著說道。
她注視著劣者,瞳孔微微浮現出湛藍色的光暈。
那是有些懷念的眼神。
而羅素也能感應到,劣者此刻的心情與他的語氣依然不同。他的心情寧靜卻興奮,愉快與欣喜就像是離家許久的游子,在異國他鄉偶遇了自己同樣來旅游父母一般。
「不也挺好的嗎?你的確應該欣喜因為死亡無法將你與你的母親分離,這是多么值得欣喜的一件事。凡人求而不得。」
羅素嘆了口氣,感慨著:「少了一個媽媽、然后又多了兩個闊別已久,而又重逢。愛不僅沒有褪色,反而變得更為鮮亮。
「不過說起來,如果你叫芙洛蒂媽媽的話…那你應該叫我什么呢?」
所謂的「共軛父子」的倫理梗,正是在關系很好的男人之間經久不衰的娛樂方式。
從小學到大學,從工作到結婚生子甚至等年老體衰,只要關系足夠好、就都能開類似的玩笑。人人都會而又恰到好處,會在意卻不會生氣、能撩撥到人又不會讓人記恨。這其實頗有難度。
畢竟人人在乎的東西都有所不同,想要分辨玩笑與真心話也有困難。當人心變得復雜之后,只有誰都知道成不了真的話,才能使人放松下來。
但劣者卻有獨屬于他的嘴硬流格擋。
「那不如我也叫你媽媽,如何?」
劣者端著咖啡,嘴角微微上揚:「反正你也能變,對吧。那不如變一個給我看看?」
「我是覺得,你最好不要這么開玩笑。」
羅素半是提 醒半是威脅,如狐貍般瞇起眼睛:「我是真的會變哦。
「對現在的我來說,可以隨意查閱你的潛意識。只要我想,我就可以知道你媽媽的性格與樣貌…雖然缺乏資料,我不可能變成真正的她,但我反而可以變成‘你心目中的她,。
「或許別人能認出來,但只有你自己絕對分不清。如今的我,輕而易舉就能做到這樣的事。
「只要你愿意當這個乖兒子。那媽媽這個稱呼我收下也無妨。反正我給你操的心也夠當你媽了。」
「...操的心?」
「你不會真覺得,其他董事就看不出來洛薩小姐的異常吧?」
羅素嘆了口氣:「那可都是活了一千多年的老精靈。在他們那個時代,歷史并未被封禁、他們甚至見過星辰大海。如同大家能看出那位假冒鹿首像的董事是假貨,洛薩表現出來的異常性可比他要強得多。
「盡管她自以為偽裝的很好,但其實早就露餡了。甚至已經有好幾位董事,就這件事詢問過了我的態度。是我作為‘賽綸,把這件事壓下去…她才能輕易定到票,搭乘空艇頭等艙抵達涌泉島。
「她可不是分公司的董事,而是總公司的常駐董事。像是她這種身份的人,沒有什么大事是不能離島的——‘七巨頭,不僅僅是公司與權力組織,同時也是囚牢。是巨龍為了防止襲名精靈們聚集到一起,才將他們各自分開。
「退一步講,假如她真能夠搭乘空艇,你覺得涌泉島會不知道這件事嗎?這種大事,機長和航空公司敢不對目的地進行報備嗎?哪怕是我坐空艇來崇光島,都有人來接機…你不會覺得涌泉島那邊就真沒發現她過去了吧?
「把她的事壓下去的人是我,讓其他董事們對此視而不見的也是我,她想要前往涌泉島時、對幸福島所屬的巨龍報備的是我,她抵達涌泉島的報備工作、以及提前做出他們不要來迎接的要求的人,依然是我….
「就是因為我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很重要——或者說,就是為了讓她有個離開幸福島的理由,我才把你調去了涌泉島。」
羅素將杯子中的冰可樂喝完,意猶未盡的舉起杯子、把冰塊倒到嘴中,嘎吱嘎吱的咀嚼著:「唔…要說另一件事的話,也是為了讓你和絞殺的關系能稍微親近一些。
「畢竟你們以前也算是有仇怨嘛。雖然你可能不知道。」
「.…我們有仇?」
得知了這些隱秘,劣者原本的心情就異常復雜——原以為是自己的奇遇,結果兄弟就是幕后推手。
但聽到這話,他卻還是忍不住愣了一下:「是我以前打傷過他嗎?」
「沾點邊,但比那要過分一點,」羅素點了點頭,「他的父親是黑虎組的首領。以前你剿滅他的地下拳場的那次他的生母就是在那次行動中死去的。
「但是,怎么說呢…他的父親與你父親有些類似,他的母親也與你母親有些像。我想也正是因為這種原因,所以他才沒有對你顯露出明顯的仇怨他或許最開始作為者的時候不知道,但后來在卡瑪爾瑟死掉之后,我就跟他介紹過了你的身世。
「不把絞殺調查清楚,又不對他把你的事情說明白,我怎么敢讓靈能退化到只有兩三級紅移的你去下城區當殺手?在那種地方出個三長兩短實在是太正常了,哪怕是我也沒法對他說什么。甚至可以說,他甚至都不用刻意害你.他只要對你的幫助保守一些,你那個‘無法對他人的不幸視而不見,的習慣,就會把你自己折騰進去。
「但他就算知道你們是同類,也肯定還是看你不爽的。」
羅素感嘆著:「如今,你終于清醒了過來。明白了什么是愛的你,自然就會開始保護自己全是理智的人,恰如一把全是鋒 刃的刀。叫使用它的人手上流血,最終沒有人能夠踏踏實實的握住你。但如果你依然是刀,你就會失去自己的價值。
「而如今,你就有了自己的把柄。這把柄的名字叫愛。
「你很在乎洛薩小姐…正因如此,你才能不隨意的將自己置入險境。你心中那種自毀欲望、那種自我犧牲的本能才會退卻。你真正有了自己關心的人…你的靈能,才能得以突破。
「我需要你,狼言。在我的計劃中,你是至關重要的一環。但我需要的是更強的你為此我可以等待許久。在這個過程中,我要為你準備堅固的把柄、華美的鞘,磨利你的鋒刃。
「你會為此而不快嗎,狼言?因為我打算利用你?」
「不,我對你心懷感激。你不說的話,我根本不知道你做過了什么」
極為稀有的,狼言第一次在羅素面前說出了真心話,而不是他那像是個叛逆少年、像是刺猬精一樣極具攻擊性的銳評。
但他在此之后,又沉默了一會。
他突然起身,吸引了羅素與翠雀的目光。
「怎么了?」
「如果有時間的話,現在能跟我來一趟涌泉島嗎?」
狼言沉聲道:「我想要對絞殺道歉,不只是因為過去我對他做了不好的事。也是因為不久之前,我說了一些不太好的話。想請你們做個見證。而且有無比珍奇的景象,想要讓你們親眼看一下。
「——我想要帶你們認識一下,名為摩訶毗羅的某個人。」
看起來,羅素還不知道絞殺身上發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