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的窮奢極欲,第一次展現到了一個后世來的穿越者眼中。
從薛如龍的話語中帶來的震撼,第一次讓李臻明白了…一位帝王,到底能在這世間里享受到什么。
之前無論是飛馬城也好,還是狐裘大人宴請時吃到的那道“四時羊羹”的奢侈,在他這里,都算是接受在內的享受。
別的不說,后世之人天天用順豐快遞,讓人開飛機給自己家送鮮果鮮肉…
以及那些所謂的出水就死的大黃魚之類的玩意。
這不比皇帝奢侈多了?
我們運東西靠飛機呢。
可是,當這幾艘船放到李臻面前時,他才終于明白了…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要做皇帝。
真的是…
牛批!
雖然粗俗,可卻再也沒有比“牛批”更恰當的形容詞,來襯托李臻的心情了。
死人算什么?
工匠算什么?
為了帝王的享受…
只要能做了帝王,就能享受這一切。。
野心家的野心,從帝王身上,已經找到了最好的燃料。
不是么?
沉默的道人,與沉默的武人,就這么看著那幾艘船。
看著穿上的文武百官,看著穿上的白衣飄飄…
沉默不語。
不知何時,李臻耳朵里卻響起了剛才楊廣的告天之言:
“自朕即位以來,尊先祖之遺訓,恤百姓之疾苦,治五氣,藝五種,撫萬民,度四方,披山通道未嘗寧居…”
恤百姓之疾苦?
就你媽的離譜!
血,再次熱了起來。
可卻重新又被道人逼至冷卻。
左右看了看…他忽然說道:
“薛將軍可想飲酒?”
薛如龍一愣。
可當他的目光落在了道人的眼睛上時,他看到的卻是點點的紅血絲。
他從那血絲之中,看到了一股壓抑的憤怒。
憤怒,在被壓抑。
壓抑著。
一點點的化作了悲憫與痛苦。
道人不是苦自己。
他明白。
就如同他心中所想一般。
此刻,連他心中的同情都化作了殺意。
由此可想,這雖然其他方面不怎么受自己得意,可卻不得不承認,對方“有良心”的道人心中到底是何種的悲苦。
于是,他想了想,嘆了口氣:
“唉。走吧,來之時,看到了一些店家把攤子開到了這邊。”
說完又看了一眼那幾艘船舟,確定大人沒有出現在船舷處后的他帶著李臻一同離開了。
路邊的雜耍也好。
熱鬧也罷。
都抵不過此刻心中的苦悶。
別人,在看熱鬧。
為了忙碌一年而犒勞自己的辛苦,享受著這一份閑暇與喜慶。
庸人不苦。
苦的,
是他們這些喜歡多想之人。
想的越多。
看的越明白。
便越懂…這世道…
百姓苦。
眾生皆苦。
這會兒的時間,按照后世的說法,已經是上午十點多快十一點了。
今年雖然是過年,
可有錢不賺王八蛋啊。
一邊還能看熱鬧,一邊還能賺錢。
這種生活可不多見。
所以,
今日洛陽城里之人來這里擺攤的還真不少。
來吃喝的人也多。
有好多人都是在楊廣為江山祈福時,
就來了的。
身上也都沾了金粉,
走起路來都是眉飛色舞的模樣,想著自己來年一定大發橫財。
酒水賣的比平日貴一些也沒關系。
只要不離譜。
早上出來的早,
饑腸轆轆的,實在等不及下午陛下賜下的宴席,那就先對付一口。
不少人都是這種想法。
所以,
路邊攤吃喝的人絡繹不絕。
一處攤位的角落方桌前。
李臻和薛如龍緊挨著坐。
倆人的角落里擺放著一盤子用熱湯燙過的羊肉片。
原本肥嘟嘟晶瑩剔透的肥油,
此刻因為溫度的原因都已經泛白了。
但卻沒人動筷子。
只是一人一個酒杯,
喝著連燙都沒燙過的水酒。
李老道捧著冰涼的酒水,
一口接一口的澆滅心里那團火。
而薛如龍也是沉默飲酒。
心事重重。
這一桌對面還有倆客人。
拼桌的。
看起來家境也算殷實,過年穿的都是新衣裳。
料子還不錯,
至少比李臻身上那粗布強。
倆公子哥一人捧著一碗熱乎乎的湯餅在扒拉,看起來就跟現場版的吃播一樣。
“咯吱咯吱。”
李臻朝嘴里丟了幾顆炒豆子。
炒這豆子,是用一大鍋鹽來炒的。平日里鹽貴,
肯定舍不得扔。一鍋鹽反反復復的天知道炒幾百斤豆子。所以每次吃,他總能吃出來一股苦哈哈的味道。
不過今天這家掌柜的應該是換新鹽了,
吃起來香噴噴的。
對面那倆公子哥吃完就走。
對于這沉默喝酒的倆人連搭理都不搭理。
而等人走后,這中午頭的一茬人,
算是差不多了。
中午應該不會有多少人。
不然下午那頓免費自助餐不就虧了?
等倆人走后,李臻想了想,
找了個由頭:
“薛將軍。”
“嗯?”
“…新年快樂。”
“呃…”
有些獨特的祝福語聽到薛如龍耳朵里,看著道士端起來的杯子,他點點頭:
“同樂,同樂。”
倆杯子碰了一下,薛如龍正要飲盡酒水。
忽然眼角余光瞥到了什么。
“…某去去就來。”
喝光了酒水放下杯子,在李臻好奇的目光中,漢子已經起身朝著一個側身的灰衣漢子方向走去。
雖然倆人沒什么動作,
但李臻卻發現了一個細節。
那就是灰衣漢子看似是在與薛如龍攀談,仿佛相熟之人。但實際上,他的腰是有些彎的。
就像是再表達恭敬。
而倆人在溝通了一會后,薛如龍點頭而回。
眉頭卻緩緩的皺了起來。
“怎么了?”
李臻問道。
薛如龍搖頭:
“你還喝不?”
“…啊?”
李臻一愣。
見狀,
薛如龍從懷里拿出了一串銅板,放到了李臻面前:
“這頓酒我請。咱們走吧,你不是也有事找大人么,咱們走。“
“…好。掌柜的,結賬。”
龍舟所在的區域,禁軍把守。
不管是耍把式賣藝的,還是來這游逛之人,都不能湊近。
但總有特殊的。
薛如龍帶著李臻從人群中鉆出來后,來到了這片戒嚴的區域后,幾個禁軍立刻看了過來。
他也不慌,直接從懷里摸出來了一塊玉質腰牌。
李臻只看清了那是一只眼睛很大的獸面,但具體是什么卻沒認出來。
玉質腰牌直接丟給了其中一名禁軍,薛如龍平聲說道:
“某有要事告知侍郎大人,還請通傳。”
禁軍低頭看了一眼這腰牌后,立刻就明白了這塊腰牌后面所帶來的含義。
點點頭,一指旁邊:
“稍候。”
說完,扭頭快速朝著身后跑去。
那邊有幾個內侍太監在等待,禁軍把腰牌遞給了其中一個太監后說了一些話,一指薛如龍這邊。
幾個太監抬頭看了一眼后,沒多說什么,只是分出一人朝著那艘最大的龍舟處走去。接著,當他到地方的時候,龍舟上便有人延伸下來了一塊船板,太監踩著蹬蹬蹬的上了船,身型消失不見。
鐘鼎之音,恢弘而靜澈。
甲板中間,一群白衣舞女矜矜業業的舞動著不重樣的舞蹈。
旁邊的樂師和歌而奏。
歌舞升平。
而坐在甲板之上的群臣們有的各自攀談,有的則扭頭看著兩岸那些賣力的雜耍之人。
更有的一些年邁的大臣,干脆直接坐在桌前打起了瞌睡。
人老了,精神不濟,就容易這樣。
倒也沒什么失禮不失禮的。
沒看楊廣都抱著自己的玄孫在腿上,用筷子沾著酒水,點在了孩童的嘴唇上。
看著小孩嘶嘶哈哈呼氣的模樣,開懷大笑。
今日雖然是正宴,但百無禁忌。
普天同慶。
而這時,有一太監出現在了甲板處。
對著值守的太監耳語了幾句后,遞上了那塊牌子。
就站在楊廣身邊,躬身而立的黃喜子把自己這些干兒子的動作看在眼里后,當瞧見了太監手里拿的那塊玉牌,他的目光轉向了獨自坐在一桌前自斟自飲的李侍郎身上。
就見那太監拿著玉牌走到了李侍郎身邊,耳語了幾句后,李侍郎收了玉牌,起身朝著龍椅這邊走了過來。
見狀,黃喜子看了一眼還在逗玄孫的楊廣,確定陛下沒宣召的意思后,直接走下了臺階。
狐裘大人躬身:
“大監。”
“李侍郎可是有事?”
黃喜子笑瞇瞇的問道。
接著,狐裘大人便湊近了一些。
黃喜子會意,把頭偏了過來。
幾聲耳語后,狐裘大人一拱手,離開了飲宴現場。
而黃喜子則躬身快步走到了楊廣身邊:
“陛下。”
“哦?怎么了?”
喝的臉上有些微紅的隋帝面露好奇。
就聽黃喜子溫聲說道:
“陛下,百騎司剛傳來消息,一日前,人仙出現在潁川郡。李侍郎下船去詢問確認去了。”
“哦?”
楊廣眉毛一挑,臉上出現了一絲迫不及待:
“化及有消息了?…潁川?以他的腳程,想來今日能趕回來吧?”
聽到這話,黃喜子連連稱是:
“是,人仙肯定也不想錯過陛下的大慶呢。只是不知這次帶回來了什么祥瑞,想來陛下一定會喜歡才是。”
“哈哈哈哈哈”
楊廣放聲大笑,放下了懷里的玄孫兒,直接從珠簾之中走了出來。
放眼望去,伊闕山河皆納入眼簾。
他點點頭:
“嗯,好啊,回來的好。好啊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