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楊廣走出珠簾的一剎那,兩岸的人立刻就瞧見了。
得見圣上。
那還等什么?
歡呼唄。
“喔!!!!!”
“陛下!!!”
“陛下!!!!!”
人群起先是雜亂的呼喊,但馬上不知誰人帶頭,喊了一聲:
“陛下圣安!”
有了這一聲,一群沒什么文化的老百姓似乎找到了合適的詞匯,所有人齊齊的躬身行禮,喊了一聲:
“陛下圣安!!!”
聲勢之大,通天徹地。
透過這靜靜流淌的伊水,回蕩在兩山之間。
船上。
楊廣看著這些躬身行禮的子民,眼里從得知宇文化及回歸消息的喜悅,化作了一股帶著雄心壯志的滿意。
“嗯。。”
他點點頭,看著黃喜子說道:
“賜酒。今日,百無禁忌,與朕同飲同樂。“
黃喜子那帶著幾絲高亢的聲音立刻響徹在伊闕河中:
“平身!陛下賜酒!!!親允百無禁忌,為陛下同賀!”
“謝陛下!!”
有著皇帝的話,幾個太監立刻離開了這邊,通知后面那些后勤之船把供給皇家的御酒拿出來一些,同時打算派人去城中拉更多的酒。
原本今日只是吃飯。
但誰讓陛下開心呢。
喝就喝吧。
李臻和薛如龍還沒等來狐裘大人,但兩岸的異動自然也聽到了。
李老道有百分百的把握,剛才喊“陛下圣安”的人,與喊“謝陛下”的人是同一個。
只是…不知道對方是心悅誠服喊出來的,還是專門為了拍馬屁。
但不管怎么說,這馬屁,沒成功。
反倒算到了百姓頭上。
而這時,頭戴斗笠,身穿一身紅色圓領官衣的狐裘大人從船上走了下來。
“大人。”
薛如龍躬身行禮。
李臻趕緊也跟著鞠了一躬。
就見狐裘大人斗笠微動,走到了二人身邊。
李臻鼻子動了動…
聞到了一股很好聞的氣息。
是酒味。
也是熏香的味道。
狐裘大人還挺講究的嘛。
他心說。
接著,薛如龍往后一讓,狐裘大人會意,三人一起離這群禁軍遠了一些。
“大人,宇文化及昨日午時到的潁川,并未停留。我等按照大人的吩咐,在城外等候,等他出城后上前招呼,發出了消息傳遞回來。”
聽到薛如龍的話,狐裘大人點點頭:
“嗯,可帶了什么東西?”
“帶了。一個簍。”
“嗯?”
狐裘大人的聲音終于出現了一絲意外:
“活物!?”
“…應該是。”
狐裘大人沉默了兩息,沒頭沒腦的嘆了口氣:
“還真叫他給…找著了啊。”
李臻沒聽懂。
下意識的看向了薛如龍,可對方卻面無表情。
又等了兩三息的功夫,似乎等狐裘大人把這消息消化完畢后,漢子才又說道:
“大人,請移步。“
“嗯?”
聽得出來,
狐裘大人又一愣。
然后就見薛如龍對旁邊那道人來了一句:
“你老實待著,
別聽。”
看著那道人無語的臉色,
斗笠之下的女子嘴角不自覺的出現了一絲笑意。
沒吭聲,繼續往前走了幾步。
李臻站在原地,看著倆人在那交頭接耳,
心說你倆就慶幸吧。
封建社會救了薛如龍你個王八蛋。
你這人能處,你有事兒是真上啊!
要是放到我們那個時代…你敢交頭接耳?
老師我早就粉筆頭黑板擦照你腦門招呼了。不給你砸出來個《逃學威龍》都不算完的。
心中努力壓抑住一聽說丟暗器,
就想往外冒的李老六,
他看著沒有任何肢體動作,
到最后也只是點點頭的狐裘大人,心里有些好奇這倆人到底在聊什么。
可偏偏看不出任何。
薛如龍說完后,
狐裘大人就重新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道士。”
“…大人。”
李臻拱手。
接著就聽到了一句:
“不生我氣了?”
“呃…”
李臻被噎了一下,趕緊拱手:
“大人說笑了,貧道一介草民,
怎敢生大人的氣?”
這話任誰聽都透露著一股言不由衷的味道。
可狐裘大人卻不介意,
而是直接問道:
“那些妃子可好看?”
“好…呃…”
話剛說道一半,
李臻本能心神一緊。
回過神來時,
看著似乎“什么都沒問”的狐裘大人,心里開始罵街。
王八蛋你坑你家道爺!
“你在心里罵我?”
“沒有沒有。”
李老道趕緊搖頭。
可這時,
狐裘大人卻用一種皮笑肉不笑之言,來了一句:
“哦?是嗎?你還沒發現你的小習慣吧?你說謊時,特別喜歡重復一句話。”
“不是不是,
貧道真沒有…”
一旁的薛如龍都開始翻白眼了。
可看著李老道那窘迫的模樣,狐裘大人卻又輕笑了一聲:
“哈也罷,
說吧,你找我有什么事?還是為了飛馬城之人求情?今日我心情好,
沒準就答應你了呢。”
李臻心說我信你個鬼。
你個糟老頭子。
同時心里又嘆了口氣。
自己是真的犯賤。
眼前這王八蛋三番五次坑自己,自己還得上趕著來提醒他…
紅纓,
下輩子你要不給我當牛做馬,你都對不起我!
殺千刀的飛馬城!
于是…
“大人,請借一部說話。”
“…嗯?”
狐裘大人一愣。
然后,就在她愣神的時候,就見道人沖著自己那屬下來了一句:
“你老實待著,別聽!”
薛如龍的臉色頓時變得好看極了。
“哈”
狐裘大人又是一聲輕笑,一邊點頭一邊說道:
“好好好,
我到要看看你想和我說什么。”
說完,又往外走了幾步。
走的比薛如龍走那幾步還遠。
于是,李老道與漢子擦身而過時,留下了一句:
“嘿嘿”
“好了,
說吧。”
狐裘大人的語氣輕松。
顯然,她沒覺得李臻會有什么大事。
直到…
她聽到了那句:
“大人最近請小心些。”
雖然不清楚對方的臉色,可李臻還是低聲說道:
“大人可聽過一個叫做“無欲”的道人?”
“…無欲?”
一聽這疑惑,李臻就知道對方應該不知道。
于是點點頭說道:
“我今日…碰到了他。”
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說了一番,但他沒說“遇虎而出”的事情。
只是復述完了和無欲老道的因果后,說道:
“那道人問我是不是不想救飛馬城…與大人您的命。這件事,貧道想不透,也沒覺得自己有什么能力,能救大人于水火之中。大人是天下一等一的聰慧之人,還請多多小心。貧道就知道這么多,而且為了不干擾大人,也沒敢口中答應什么。但…一切請大人小心為上。無欲老道唯一留下的線索,只有一征高麗時,他曾鎮守黑山。就這么多了。”
“有這么多,就夠了。”
狐裘大人點點頭:
“我知曉了。”
聽著她毫無情緒外露的語氣,李臻又點點頭:
“嗯,那貧道就不打擾大人了。大人,新年快樂。飛馬城之人…還請大人…多多關照。”
“…好。”
沉默一下后,狐裘大人忽然來了一句:
“道士。”
“啊?”
“我問你,今日若無有飛馬城,這件事,你還會來提醒我么?”
“會啊。怎么?”
看著李臻那有些茫然的模樣,狐裘大人又問:
“那這件事,你是為了飛馬城而來提醒我?還是說,為了飛馬城與我,來提醒我?”
“…啊?”
李老道更懵了。
有些沒懂狐裘大人的意思。
為了飛馬城…和你?
這區別…他隱隱約約的腦子有些沒反應過來。
可看到他那有些腦子不轉軸的模樣,狐裘大人卻不再多言,扭頭對薛如龍一指道人:
“看住他,看好他。”
熟悉的二哈之言讓李老道又無語了。
可薛如龍卻露出了一種…在看向李臻時夾雜著幾分“惡意”的模樣。
重重的點了一下頭。
“是!”
不知是否是錯覺,那聲音…聽著可真興奮啊。
當狐裘大人去而復返之時,剛才已經聽到楊廣一邊說著“回來的好啊”的大臣們紛紛把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今日,能上到這艘船上的。
都是楊廣的近臣。
做官,是門學問。
這群官員下牧黎民的水準如何,暫時不好說。可能坐到這位置上的人,沒有一個是傻子。
揣摩圣心,這是最基本的東西。
能讓陛下口中稱“回來的好”,龍顏大悅之人…除了和陛下從小一同成長起來的掌管禁軍的大統領,天下第一的玄冰人仙宇文化及之外,恐怕沒有別人了吧?
而李侍郎剛走,陛下就發出如此之言。
那么李侍郎去干嘛了,答案已經不言自明。
果不其然。
當狐裘大人回來時,并沒有直接回到座位上,而是直接來到了御前。
“陛下,臣剛得知,人仙昨日午時已過潁川,身背一簍。想來以是得祥瑞而歸,以人仙腳力,最遲今晚,便應該會到達了。”
當著群臣之面,說出了宇文化及的消息后,楊廣的臉上喜悅更濃了。
“嗯,愛卿辛苦了。”
說完,他端起了酒杯:
“諸位,同飲此杯。”
“陛下請飲。”
“哈哈哈哈”
友人回歸,楊廣看起來開心極了。
接著,當那一壇又一壇的美酒從船上搬出,賞賜到伊闕兩岸時,聽著下方黎民稱頌謝恩時的話語,斜著靠在龍椅上的楊廣再次舉起了翡翠金杯。
金杯在陽光下金光燦燦。
華美無比。
而透過陽光與翡翠,那原本的清澈之酒卻顯得有些暗沉。
暗沉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