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酒碗,紅纓打眼一掃,便心中了然。
“文冠。”
“啊…呃…在!紅姨”
明明只是旁觀者,甚至歲數都不大,卻不知為何看著這一桌人,心中有種…豪邁開懷之意的孩子回神后趕緊應聲。
“去買酒,要好酒,
告訴酒家半分不得摻水,要上好的酒。”
把一個火紅刺金繡的錦囊錢袋丟了過去。
論細心程度,這一屋子人恐怕都不及她。
只需要看一眼,便看出來了今日最多也就四壇酒,肯定不夠喝的紅纓說完,秦瓊便忍不住點頭:
“嗯…多買些。”
喝酒,
喝的是氣氛。
今天這一頓酒,雖然隔一會就“莫名其妙”的冒出來一個人,可每多加一個人,他就覺著心里這團火便高漲一分。
道長是什么人性,他知道。
而能得到道長認可之人,一定錯不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
這酒他自問若是喝不舒坦,那肯定會成為畢生憾事。。
“好嘞。”
張文冠應了一聲,對妹妹說道:
“照顧好先生們。”
快步跑了出去。
而李臻落座后,沖著秦瓊問道:
“叔寶兄,明日不是…還要歸營么?”
“無妨。幾斤酒水還難不倒某今日痛快,軍旅艱苦,總要留些念想才是。”
順著這話,李臻直接一指笑嘻嘻:
“那便好…另外,剛才與叔寶兄所言的瓦崗前朝秘寶之事,
便是她告訴我的…我和叔寶兄說了,
對不住。”
笑嘻嘻一搖頭,
眉開眼笑:
“嘻嘻,沒事呀。說便說了…你還要知道什么消息嗎?只要我知道的,
都可以告訴你呀。”
她索性也不隱藏自己的動靜了。
當著所有人的面,
用女聲沖秦瓊問道。
而這聲音一出,
紅纓頓時便想起來了,滿眼驚訝:
“是你…”
“嘻嘻嘻”
平平無奇的漢子調皮眨眼,但不解釋。
而秦瓊在想了想后,搖頭:
“不問了。言多必失…姑娘能把這么重要的消息告訴道長,道長對我言明后又不怪罪,某家心中感激…請。”
提著酒壇,親自給笑嘻嘻倒了一碗酒后,又給自己倒了一碗。
他端了起來。
笑嘻嘻也搖頭:
“嘻嘻沒事呀他是我朋友呀。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干啦”
兩碗酒一飲而盡。
而一旁的杜如晦卻皺起了眉頭,眼里有些猶豫。
看了看李臻,又看了看笑嘻嘻。
忽然,書生起身:
“這位姑娘,在下有一問…聽道長之意,姑娘似乎消息極為靈通,若知道些什么,還請告知。”
笑嘻嘻絲毫不以為意:
“嘻嘻,你問呀。沒事,只要我知道,只要我能說,都可以告訴你呀。”
杜如晦眼神一喜,直接問道:
“姑娘對河東的情況是否知曉?”
“河東?”
平平無奇的漢子一歪頭,看起來還有些萌。
想了想,她說道:
“我只知道一些哦。都是一些同行們閑聊時知道的。河東…好像很慘呀。”
在杜如晦那凝重的目光中,笑嘻嘻歪著頭一邊回憶,一邊說道:
“前幾日,我遇到了一些同行。都是從河東那邊出來的…那邊不是出了個大土匪嘛,手下好多人,后來被打敗啦,死的據說可慘啦。但這跟我們沒關系呀,地方越亂,我們的生意越好…“
剛剛得到放松片刻的肌肉又在李老道臉上抽搐了起來。
大姐。
一句話就把自己賣了個底兒朝天的笑嘻嘻似乎壓根沒有任何思想覺悟,絮絮叨叨說的那叫一個開心:
“一開始聽說要打起來的時候,大家都往河東趕,盼望著多賺些錢。畢竟戰事一起來,平日里誰和誰有個仇有個怨的,直接就可以找我們報啦。報完,往那些土匪身上一推,一干二凈。誰都不會說什么對吧?…但這次不一樣呀,河東好窮啊。回來的同行沒有一個不罵街噠…道士,是這個詞吧?跳腳罵zhai誒”
李臻心說這時候你玩哪門子湖廣音?
唱京劇唱魔怔了?
但還是點點頭:
“嗯。”
得到了確認,笑嘻嘻似乎更開心了:
“說是那邊真的好窮呀。那些土匪刮地三尺,莫說銀子啦,就連誰家店鋪匾額上用了些金粉都得給扣下來。都快給大家伙搜刮干凈啦無論是糧食還是金銀,甚至是鐵器都給拿走了,熔了打成了兵刃。
最后沒辦法啦,為了不餓死,就只能加入了那群土匪。反正…可慘可慘啦,要錢沒錢,要吃的沒吃的。腿腳快的、年輕的就去逃荒。腿腳慢的…就只能等死啦。然后這一失敗…好多人又逃回來了。
可回來后家里也什么都沒有了,就只能繼續當土匪去搶別人…可別人也沒有東西了呀…哎呀,反正就特別亂。但沒什么油水,我的那些同行們有的人就回來了,不過還有的人去了絳州。”
“絳州?”
李臻一愣:
“去絳州做什么?那地方挨著龍門,離洛陽又這么近…應該沒受什么波及吧?”
“唔…”
笑嘻嘻想了想,搖頭:
“我也不知道有沒有影響誒。不過,聽說那邊的那個什么…城主要反,消息也不知道從哪傳來的。好多人都知道了,然后聽說那些隋軍也去了絳州。這不剛過完年,大家兜里都沒銀錢,就想去看看能不能撈些油水。畢竟現在到處都在招兵買馬,如果不做這些行當,又或者沒好生意的話,他們就只能去接一些襲擊糧草或是暗殺某個大人物的活。風險太高啦,容易死。好多人都怕死呀”
一群人的沉默中,玄奘口中低吟:
“阿彌陀佛…”
佛號之中,杜如晦眉頭越皺越緊。
甚至連院子里的香味都忽略了:
“這么說…河東…很慘?”
“肯定很慘呀。聽說我們這邊一些管事的先生都去那邊了呢。看看有沒有一些孤兒什么的,招募過來。這幾年我們的人死傷也頗大,有些青黃不接了呢”
從刺客口中所出之言是那般的天真無邪。
可聽在眾人心頭,卻是字字帶血,沉重到滿嘴鐵銹之味。
老杜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中,夜幕降臨,黑暗籠罩的廳堂內,仿佛化作了永劫黑暗的無間地獄。
“塔大。”
工具人點亮了昏暗的廳堂。
驅走了那股心頭的沉重。
見時間差不多了,李臻起身:
“餅子差不多了,各位,落座吧,我給法師下面片湯,咱們吃飯。”
說著,揭開鍋蓋。
“呼滋滋滋滋…”
一片干糧的谷香與肉香中,煙氣升騰,一鍋好菜…
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