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驚雷于心中炸開。
白衣女子抬頭的瞬間,秦金鋒的一切感知盡被無邊無際的怨憎恐怖所填充,頃刻間,百戰凝就的心神就如狂風漫卷的燭火般搖曳不定,好似隨時都會熄滅。
那是一雙怎么樣的眼睛?
怨憎、暴戾、兇惡、癲狂、悲傷…
好似人世間一切負面的情緒皆在其中,天下間最為可怖的‘目擊’功夫都遠遠無法比擬這一瞬間的沖擊。
恐怖!
大恐怖!
霎時間,徹骨的寒意如同驚濤駭浪般滾滾而至,無可形容的恐怖化作的大手攥住了他的心神。
一時間,他只覺自己被凍在了原地。
猶如落入松脂化作琥珀中的小蟲,再無法動彈分毫。
甚至于幾乎忘記了自己長劍在手,忘記了自己想要做什么,腦海中一片空白。
“不好!”
白衣女子抬頭的瞬間,祁罡心中亦是警鐘長鳴,可相距數百丈,他根本來不及反應。
“秦金鋒!”
祁罡重重一拳擊潰撲殺而來的尸鬼,折身長嘯,不及踏出一步,就看到了堪稱驚悚的一幕。
那一口灌輸了秦金鋒畢生內息、真罡、血氣的長劍,吞吐著可怕的劍芒,刺穿了那縈繞在白衣女子周身的無形氣勁。
然而,就在這口百煉玄鐵劍抵至白衣女子眉心三尺之時,突然一顫,旋即,竟如被烈火焚燒的蠟燭一般。
消融了!
一個剎那都不到,玄鐵百煉劍,竟已化作了鐵水,且不及落地,就被難以形容的可怖高溫炙烤的氣化了!
這怎么可能?!
祁罡心頭發寒。
玄鐵百煉幾無可摧毀,即便要消融,也要借助重重設施,以高溫炙烤,數日方才可見效果。
什么樣的溫度,能夠在瞬間消融這被真罡、內息縈繞的百鍛玄鐵?
“啊!”
似是聽到了祁罡的怒吼,又好似是感知到了撲面而至的死氣,秦金鋒腹內傳出一聲低吼,血氣再度爆發。
足下一踏,在那可怖的高溫擴散中,暴退而后。
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像極了傳說中一擊不中即遠遁千里的刺客,可終還是被不可避免的波及到了。
剎那而已,秦金鋒護體真罡就被燒融,周身衣衫瞬間化作灰燼,強橫的皮膜肉身都被難以形容的高溫炙烤的發紅。
甚至于流下了滾燙的油脂!
“老秦!”
祁罡瞳孔劇烈收縮,心神震蕩。
“吾命休矣!”
烈火灼燒的痛楚淹沒了一切,秦金鋒目眥欲裂。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
他本以為自己可以免俗,可真個到了生死面前,他無可抑制的升起了恐懼,可更多的,卻是不甘。
我怎么能死在后退的路上?!
念頭閃動的瞬間,秦金鋒停下了自己的腳步,多年戎馬生涯煉就的本能壓過了生死的恐懼。
“祁罡!帶我的人逃出去!”
一聲怒吼吐露,他不退反進,迎著那炙熱到連空氣都氤氳一片的紅光之海,就要沖殺而上。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他聽到了一聲轟鳴在耳畔炸響。
轟隆!
那是罡風蠻橫壓爆了氣浪之音,劇烈到了極點的氣流推動著音爆響徹了整座山洞。
石橋上廝殺的一眾人皆被聲響驚到,不由的望去。
就見得一道一道青光自極遠處迸射而來,割裂黑暗,洞穿夜幕,其速快絕,所過之處,更有罡風漫卷跟隨!
伴隨著聲聲翻滾若龍吟的氣爆之音,竟化生出一條栩栩如生,宛如實質的風龍之影。
風龍怒吟,漫卷風流匯聚,如一貫穿,于夜幕之中留下了經久不息的白色濁浪。
“天意四象箭!”
有人認出那翔空而來的風龍,可驚呼之聲追不上這一道青光的迅捷。
幾乎是轟鳴聲響徹的同時,那一道猶如自九天縱貫而來的神龍,已然攜氣流滾滾震爆之勢。
越過了欲折身反沖的秦金鋒,撞入了那翻滾如巖漿煉獄般炫目可怖的紅光之海中。
地動山驚。
這一箭貫穿黑暗而來,橫掠數百丈,所過之處并非單純的破空而行,而是拉卷著所過之處的氣流罡風同至。
伴隨著箭上的真罡炸開,真好似流星墜落,聲勢可怖。
巨大的沖擊波狂猛的炸開,蠻橫的將四周的灰塵、氣流包括秦金鋒一并推的倒飛出去。
“噗!”
滾燙的黑血吐出,秦金鋒重重跌在地上,遠離的瞬間,他身上的紅色也自消退,然而大片皮膜都被燒毀。
看上去觸目驚心。
“是誰?”
劇痛翻涌,秦金鋒卻恍若未覺,一個翻身躍起,望向那撞擊的正中。
煙塵氣浪退卻,紅光再現,借著那光芒,看到了內中的景象。
這一箭的聲勢是極為恐怖的,足可貫穿城墻,洞穿金鐵甲胄,撕裂罡風氣流,然而,這一箭,同樣無功。
仍是停留在那白衣女子的周身三尺之外,如他那口長劍一般,消融、氣化!
“退!”
秦金鋒怔怔出神,祁罡卻早就反應過來,他一手抓住前者肩背,一手施展大伏魔拳,逼退嘶吼著沖上前的尸鬼。
沒有任何猶豫、耽擱,向著石橋暴退而去。
不可力敵!
任誰看到這一箭一劍的動靜都要心生震蕩,祁罡雖心有不甘,卻也十分清楚。
那青女,只怕已不可力敵。
然而,出乎他預料的是,那白衣女子似乎根本沒有追來的意思,甚至于除卻抬頭之外,任何動作都沒有。
仍是怔怔的蹲坐墻角,好似根本沒有察覺到之前聲勢浩大的一劍一箭。
退至石橋之時,又聽得陣陣轟鳴響徹。
兩人回首,就見得黑暗之中青光再現,一道、兩道、直至十數道,青光糾纏,猶如風龍狂舞。
“那是?!”
幾乎被燒瞎了一只眼的秦金鋒神色大震,就見得極遠處,石橋那頭的一處石柱上,有著赤衣翻飛。
青光映徹間,一人彎弓搭箭,開弓連環,箭如流星攢射,僅是一人拉弓,竟有種千軍萬馬齊動的恐怖錯覺。
一襲赤色的飛魚服獵獵狂舞,不是楊獄又是誰人?
轟隆!
風龍怒嘯,音波炸響。
說是遲那時快,幾乎是兩人察覺的同時,一道道箭矢已跨過黑暗,猶如有著自己的生命一般,貫穿了大片尸鬼的頭顱。
頃刻之間,石橋就被轟鳴之聲響徹,被青光照亮。
“啊!”
被血污灑了一頭一臉,周冬回首,就見得一眾龍淵衛的臉色都被嚇的煞白,那一支支箭矢有不少都是與他們擦身而過的。
“這樣的箭法…”
秦金鋒面色動容,心中盡是寒意。
他出身行伍,又入龍淵衛多年,江湖上少見的神箭手,他見過不知多少,如此精準且強大的箭術,他也不是沒有見過。
可現在這是什么地方?
幾乎無光的黑暗洞窟,地勢復雜不說,這些尸鬼還都和他們打成了一團。
這樣惡劣的條件之下,居然還能射出如此精準且可怖的箭,如何能不讓他動容?
他尚且如此,石橋之上的一眾高手更是驚魂未定,望向那青光閃爍之地,眼神中盡是驚駭與敬畏。
如此箭法,在行伍之中,簡直是神一樣的存在。
“退到對岸!”
唯有祁罡十分冷靜,低喝一聲發出號令,拉著秦金鋒就退過了石橋。
石橋上無人停留之時,地淵才又恢復了平靜,只有大片咀嚼聲,那是尸鬼在啃食同類的尸身的聲音。
直到這時,錢金戈等人才舉著密集的火把匆匆趕來,見到一眾人似無什么損傷,方才松了口氣。
但旋即發覺,根本沒人搭理自己。
包括那位曾不可一世的龍淵衛副統領,都在看著自己身后,他默默退開,其他人也自覺的讓開了道路。
“楊獄。”
望著提弓按刀,疾步而來的少年人,秦金鋒一時無比復雜,劇痛都無法壓過。
“祁頭。”
楊獄拱手。
煉化玄英珠上的天子之氣讓他耽誤了不少時間,以至于匆匆趕來,見一眾人無恙,心下才松了口氣。
“那怪物…”
祁罡深吸一口氣,沒多說什么:
“退吧,此獠非我等可除。它身前三尺,幾乎不可觸碰…”
“旱魃,最不懼群戰。青女道果,有著納旱祈雨之能,一旦全力發動,足可讓千里大旱,三年無雨,用之于對敵,更是堪稱可怖。
其身前三尺,幾乎不可觸摸。可它,不是沒有破綻…”
長出一口氣,楊獄的神色漠然而冷酷,一股從未有過的殺機在他心中翻滾,讓他幾乎無法忍受。
“什么破綻?”
秦金鋒掙扎起身,他此時的狀態極差,好似一只被燒焦的烤鴨,看上去可怖至極。
“道果無有破綻,可承載道果者,有破綻…”
楊獄神色冷漠,緩步而前,在眾人詫異的眼神中,走到了石橋之上,他環顧四周,突然間,一箭射出:
“滾出來!”
凌厲的青光一閃,可不及落下,居然消失在了半空之中。
“嗯?!”
祁罡等人心中一震,就見得箭矢消失之處,突然就有著絲絲縷縷的霧氣向著四面八方擴散開來。
霧氣之中,似有一副模糊不清的畫面浮現,朦朧的霧氣中,似有人在望向眾人,語氣平淡卻冷漠:
“有破綻?不妨說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