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自南山徐徐而來,卷起片片積雪,越見蕭瑟。
一行人踏雪而來。
這些人步履矯健,身形挺拔,或著黑色武袍,或穿緊身長袍,皆有刀劍在身,氣息沉凝而冷冽。
頭前一人,高有八尺,星眸闊面,踏步間寒風掀起銀白色飛魚服,繡春刀若隱若現。
“百戶大人,這小子當真要得!這手黑的不下于您了。”
一行人踱步而來,望著血氣未散的毒龍鎮,皆是嘖嘖稱奇,一俊朗青年打趣著說著。
“林安,你小子皮癢了?”
曹金烈按住繡春刀,笑罵了一聲,卻也有些驚訝:
“滄海遺珠啊!小小黑山縣,居然也有這樣的人才?不錯,不錯。咱指揮使大人可算是靠譜了一回!”
“咱指揮使大人…”
幾個錦衣衛聞言身子皆是一抖,面有苦笑。
大明九道二十七位指揮使,可也沒有哪位比他們這位更不靠譜了。
“天知道大人現在到了哪里?”
林安面帶憂愁:
“憐生教的余靈仙、長留山的段飛、白龍軒的玉龍散人、南嶺劍派的王劍豪、青州軍的安平飛…
這可都是好手,大人一個人,只怕力有未逮。”
“有著大云鷹,除了那余靈仙之外,其余人哪跟得上咱們大人?”
曹金烈說著,心里就很是不爽利。
這一路他們不知跑死了幾匹好馬,沒跟上不說,還跑了個狼狽不堪。
“希望大人能將那什么道果微微拿到手吧”
林安搖頭。
“算了,咱們跟上,怕也幫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去見見咱們這位小同僚。”
有人提議。
跟丟了裕鳳仙之后,他們又一路折返,好些天才追上這位新同僚。
“依我看,咱們暫且不忙。”
林安掃了一眼道旁瑟瑟發抖的囚車,輕聲道:
“這小子殺了毒龍寨這些人,那司馬楊怕也不會善罷甘休,咱們倒不如看看這位小同僚怎么應付?”
其余幾個錦衣衛對視一眼,都有些意動。
“胡說八道!錦衣衛哪里有這種規矩?被指揮使知道,怕不是要扒了你們的皮。”
曹金烈瞪了幾人一眼,又自搖頭:
“再者說了,你們果真以為咱們這位小同僚就如此莽撞?”
“百戶大人以為呢?”
林安微微一怔:
“這小子莫非在等我們?”
“一個乞兒出身,在市井廝混了好些年的小子,哪里會這么莽撞?怕不是早就在等著咱們來了…”
曹金烈淡淡一笑:
“走吧,見一見咱們這位小同僚去!”
毒龍鎮并不大,但五臟俱全,各類店鋪應有盡有,鐵匠鋪自然也是不缺的。
而且因為常年打造兵器甚至暗器,技術也要比黑山城的鐵匠鋪好了許多。
楊獄吃飽喝足換洗一新后,提著那口長劍,來到了這家鐵匠鋪。
“這劍,的確是玄鐵鍛打,不過玄鐵不足,算一煉玄鐵劍。”
濃烈的煙火氣中,半赤著上身的鐵匠恭敬回答。
白日里那一戰,他可也是聽說了的,這位兇人的突然造訪,讓他有些始料不及。
“一煉?”
楊獄心中動了動。
在這之前,他最多也就接觸過鑌鐵鍛造的刀劍,與玄鐵有關的,也只有劉文鵬的那些箭頭。
不過,對于玄鐵,他自然也有著一些了解,畢竟,他對金鐵的需求沒有極限。
玄鐵的價格昂貴,有著一兩玄鐵十兩金的說法,而有這個價格,自然是因為其稀少,且強大。
“大人,玄鐵道兵自古就有百鍛、千煉之說。據說,玄鐵道兵的鍛造沒有極限,威力無窮。”
鐵匠恭敬的回答著。
玄鐵乃是異鐵,迥異于任何金數,其可傳遞內氣、血氣,更似有經絡般,可與人共鳴。
乃是最佳的兵器原材。
其一次錘煉,就要耗費一份玄鐵,百鍛千煉所需的玄鐵堪稱海量,但一旦鑄成,威力也極端強橫。
“能經受千錘百煉而成的玄鐵道兵,整個天下也不多,還多是古代流傳下來的。比如西府趙王的鳳翅鎦金镋,聽聞就是玄鐵基材,輔于百金之精英而成。”
鐵匠說著,有些向往。
他自然倒是也打過玄鐵兵器,可充其量不過一煉的,連十煉的都不曾見過,更別說百鍛千煉的神兵了。
“還有這么多的說法,倒是長了見識。”
楊獄點點頭,將長劍遞給他:
“融了它!”
“啊?”
鐵匠一怔,忙勸解:“玄鐵成兵不易,融了豈非可惜?”
“打一把刀來。”
楊獄將殺豬刀也遞了過去。
胡萬算是有錢人了。
這口殺豬刀通體皆是鑌鐵,分量還重,算是他之前所能接觸到的最好兵刃了。
如若不然,他也不至于提著這么一口斷了的殺豬刀了。
一應事宜商討完畢,楊獄才出得鐵匠鋪。
這時日近黃昏,本就冷清的毒龍鎮越發冷清,街道上沒有什么人,店鋪也就那么幾家開著。
楊獄也不多做叨擾,提著之前買好的藥材,就回到了最初那間酒樓。
見掌柜要關門,他將其叫住,吩咐來上一桌好菜。
“這…”
掌柜拿著銀子,有些頭皮發麻:“楊爺,您點這許多菜,怕是再來三十人也吃不完吧?”
習武的人飯量大,他開店的當然不會不知道。
可這飯量也太大了些。
便是三十個彪形大漢敞開了肚子去吃到死,怕也吃不完。
“只管去做就是,誰說我一個人吃的?”
楊獄擺發了掌柜。
自顧自的來到二樓,還是原先的位置坐下,之前的狼藉已然收拾一新。
平安鏢局總鏢頭公羊京以及一眾鏢頭也在吃飯,見得楊獄進來,好幾個人下意識的打了個冷顫。
還是公羊京抬了個招呼。
“諸位還沒走?”
楊獄有些詫異。
今日他鬧出這么大動靜,是個人都知道接下來要出事,能走的早走差不多了。
走鏢的最怕卷入事端里,他還以為這些人早走了呢。
“實不相瞞,在下在此,是等候楊爺的。”
公羊京神色一正:
“楊兄弟的武功在下欽佩至極,此來是想請楊爺與我等一同上路,相互有個照應!
毒龍寨勢力雖然不小,可我平安鏢局,也不怕他們尋釁。”
“你要招攬我?”
楊獄一怔,微微啞然:
“總鏢頭,平安鏢局開了有幾代了?”
“嗯?平安鏢局是我曾祖所開,傳到我這,已有四代了。青州地界,少有不賣我等面子的。”
公羊京略有自得。
他想招攬楊獄,自是看中了他的武功與脾性。
之前搭話被拒,他還是有些惋惜,臨走前,還想著再招攬一次。
“貴祖武功定然很高。”
楊獄嘆了口氣。
武功高低雖非一眼可看出,但多少也可從外顯的精氣神可見一二。
公羊京武功不弱,比之風三雨還要強上一籌,可真個廝殺起來未必是后者的對手,還指望毒龍寨賣面子。
那可真是…
“那是自然,老總鏢頭當年也是青州道上有名的高手。尋常人要進我鏢局,可也不是那般容易的!”
幾個鏢頭很看不慣楊獄的態度,語氣不免有些嘲諷。
“鏢頭的好意楊某心領了,不過幾位還是早些走吧。”
這時,酒菜已上來,楊獄也不再多說什么了。
“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
幾個鏢頭冷笑連連。
他們著實無法理解總鏢頭為何在乎這個人,在他們看來,這小子武功雖高,可年紀終歸不大。
之前輕松殺敗那些匪徒,倒有一半是這些匪徒著實廢物。
未見得就是他有多么了不起。
公羊京也嘆了口氣:
“楊兄弟武功不下于我,可行走江湖,沒有人相互幫襯可著實不行。
我還是希望你好生考慮考慮,我平安鏢局也算青州地面上有頭有臉的勢力…”
“呵!”
突然,一聲帶著鄙夷不屑的笑聲自樓下傳來:
“屎殼郎掉進紅泥地,你裝個什么糖炒栗子?什么時候你平安鏢局也算青州有頭臉的勢力了?”
“敢辱罵鏢頭?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膽子!”
幾個鏢頭勃然大怒,更有幾個刀劍出鞘,殺氣騰騰。
“你…”
叫罵聲戛然而止。
幾個鏢頭全都愣在了原地,拔出刀劍的幾人面皮都抖了起來:
“飛、飛、飛魚服!”
噠噠噠 清脆的腳步聲猶如鼓點在幾人心頭炸響,公羊京神色也變得凝重、忌憚起來。
人的名,樹的影。
莫說青州,在大明諸道州,乃至于其他幾大王朝的地界,錦衣衛也絕對是有數的幾個大勢力之一。
他們哪里得罪的起?
“呵”
曹金烈緩步上得二樓,也不理會呆若木雞的幾個鏢頭,淡淡的看向楊獄:
“我道你小子也是有個脾氣的,怎會容這幾只蛤蟆在此胡吹大氣?”
楊獄一一倒上酒,也不在意:
“吹牛犯法嗎?”
“呃…”
曹金烈一怔,隨即哈哈大笑,后上來的幾個錦衣衛也都笑了,凝重的氣氛頓時一散。
“滾吧!”
林安冷眼一掃,幾個自命不凡的鏢頭忙不迭的離開,神色狼狽。
“我算到你們在后面,可沒想到你們就這么來了。”
楊獄有些頭疼:
“我可是要去六扇門敘職報道的…”
“就是人盡皆知又有什么妨礙?”
曹金烈大馬金刀的坐下,舉杯一飲而盡,方才出了一口氣:
“咱們,可是錦衣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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