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了?這一刻,飯堂內安靜了下,一名名錦衣,都愣住了,懷疑自己聽錯了。
周方“啪”地起身,瞪大眼睛:“你說什么?”
他不是沒聽清,而是不敢置信,甚至,懷疑對方在開玩笑。
報信的衙役滿面紅光,手舞足蹈的樣子:
“銀子已經找回來了,吳合抓到了,是齊校尉把人押去的,他把案子破了!”
真的!
沒聽錯…飯堂內,眾錦衣只覺匪夷所思,充滿了不真實。
怎么就破了?
分明昨晚還都毫無辦法,這只是一夜之間,豈會如此?
“不可能!”有人脫口道,正是方才貶低齊平的那人。
周方裂開大嘴,眼神幽冷地盯著他:“你莫非還盼著司首出事,衙門擔責?”
那人臉一白,閉上了嘴巴,不說話了。
周方懶得理他,雖然心中也是一萬個不解,但這時候,哪里還坐得住,當即邁開大步,朝外頭趕。
其余錦衣,也都接二連三回神,一窩蜂沖出去,轉眼間,整個飯堂都空蕩了起來。
衙門中心,有一座前院空地,也是小廣場,平素若有大事訓話,便在這邊聚集。
杜元春從皇宮回來后,并未急著解散,而是故意在這邊滯留,說要宣布什么。
而隨著消息傳開,衙門轟動。
越來越多的錦衣,從各個堂口匯聚而來,七嘴八舌詢問,湊熱鬧,再加上衙門里數目同樣不少的衙役,竟擠得水泄不通。
人群中心,裴少卿等錦衣挺著胸脯,耀武揚威,一個個立了大功的表情。
憋屈了好幾天,給人背后指指點點,雖然嘴巴上沒說,但心情相當郁悶,如今,可算揚眉吐氣。
齊平無奈,看了眼身旁的師兄,低聲說:“您要干嘛。”
杜元春沒搭理他,不知道要搞什么鬼。
等周方等人也跑過來,眼下當值的錦衣,也聚集了個七七八八。
濃眉大眼,生人勿進的洪廬挎刀擠開人群,看到這一幕,愣了下,拱手問道:
“大人,聽聞案子破了?”
他還不知,發生了什么。
杜元春微笑頷首,表示肯定。
霎時間,人群微微騷亂,許多人面露喜色,終于確定消息真實,只覺壓在心頭的大石一松。
旋即,便是濃重的好奇。
杜元春心情極好,遞了個眼神給齊平:“你解釋下?”
齊平心中一動,意識到,師兄是要當眾為自己洗刷誤解,澄清誤會。
畢竟,造謠容易辟謠難,但想了想,他心中拒絕,不是別的,主要自吹自擂太尷尬…
想了想,他扭頭看了眼大嗓門校尉,遞了個眼神:
你嗓門大,你來說。
后者秒懂,清咳一聲,便將事情來龍去脈講述了一番。
作為一個老油條,也不怯場。
“…所以,這從頭到尾都是齊平的計謀,也正是這等手段,才逆轉了這無解之局!”
大嗓門校尉說的吐沫橫飛,還有些不過癮的樣子。
而周遭,其余錦衣皆難掩驚愕,只覺仿佛聽傳奇故事一般。
這才后知后覺,意識到,他們都給表象騙了。
“怪不得,我還想著,齊校尉怎么突然就不行了,原來是這般。”有人恍然大悟。
“誰說他飄了的?我記得之前有人說,齊校尉江郎才盡?還說,他消極怠工?引來陛下盛怒?”有支持齊平的錦衣陰陽怪氣。
人群內,登時有不少人垂下頭去,移開目光,只覺面紅耳赤。
尤其是幾個跳的歡的,更是臉龐火辣,只覺如芒在背,臉疼。
早知道就不過來湊熱鬧了。
但,誰能想到,齊平竟早在十日前,便開始挖坑布局?
“這算不算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一名女錦衣突然說,眼眸閃亮。
這個世界,也有一些相近的典故,例如江郎,例如這句。
人們一想,還真妥帖。
一時間,或嘆服,或羨慕,或崇拜,或酸楚…種種情緒,不一而足。
裴少卿等人,也終于將胸中郁悶一吐為快。
齊平給這么多人盯著,渾身不舒服。
這時候,杜元春忽然輕咳一聲,霎時間,騷亂的庭院安靜下來。
杜元春環視眾人,淡淡說道:
“此案,校尉齊平居功甚偉,千戶李桐亦有大功,有功必賞,李桐稍后隨本座來,單獨賜予,‘慶’字堂口眾人下月俸祿翻三倍,至于齊平…”
他頓了頓,說:
“雖資歷稍淺,卻接連立下大功,本想過些日封賞,但…索性今日適宜,即日加官百戶,接替余慶之職,以后各堂應竭力互助,至于某些風言風語,我不希望再聽到。”
人群中,不少人臉色蒼白。
齊平一愣,有些意外地看向便宜師兄。
關于升官的事,原本的安排是等余慶回來,再一起升,比較好,這是臨時提前了?
唔,不過這的確是個好機會。
趁著此案立功,公開宣布,也好平息一些因他資歷太淺,太年輕,導致的不滿。
只是…等余慶回來,不知道啥心情,那么大一個堂口,突然就姓齊了,就很棒。
齊平突然有點期待起來。
下方,一眾錦衣愣了下,旋即,在李桐的帶領下,忙點頭稱是,無人反對。
只是,不少人再看向齊平的目光,多少復雜了起來。
倒不是因為功勞。
而是一個百戶的任免,按理說,無論如何,也用不到杜元春親自公開宣布。
雖然也可以解釋為,余慶這個直屬上司不在…但…也能體現出重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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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倒也沒想到,這是在為齊平未來“接班”鋪路,畢竟,杜元春還很年輕…
但如洪廬這樣的千戶,隱隱的,卻品出些滋味來。
很快,人群散去,可想而知,接下來這個消息,也會經由他們的口傳開。
“您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等沒人了,齊平苦著臉說。
杜元春淡笑道:
“不遭人妒是庸才…這話是你說的對吧,衙門里的這些非議若都遭受不了,遑論適應朝堂?”
我又沒想做大官,混仕途…齊平心中嘀咕。
就在鎮撫司轟動的時候,早朝上發生的事,也很快在六部等衙門傳開。
刑部。
某個房間內,負責查案的中年人哈哈大笑:
“我說什么來著?大理寺和都察院的蠢貨還質疑我?
事實證明,我才是對的,齊平果然在算計,藏了后手,可笑,這幫人還諷刺我膽小,呵,一群庸人,不足與謀!”
旁邊,送信的吏員無語,心說這有啥值得高興的嗎?
破案的人家,又不是刑部。
而且,雙方的仇怨還沒化開呢。
“哈哈哈。”中年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突然有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爽感:
“走,備車,去大理寺。”
他要嘚瑟一下。
至于都察院?
那邊眼下一團渾水,他才不去摻和。
下午。
原“慶”字堂口的牌匾給拆卸了下來,換上了“平”字,這是幾天前就命工匠做好的。
原想著,還要一段時日才換,卻不想,提前了。
鎮撫司各個堂口習慣這般命名,可用姓,也可取名,齊平想了想,用了“平”字。
取太平、和平、安平喜樂之意…唔,安平?
“恭喜齊百戶升遷,日后平步青云。”換下新牌匾,衙役堆笑慶賀。
齊平笑著散了幾粒碎銀過去,算作散財:“辛苦了,買杯酒喝。”
衙役們歡喜離開。
齊平叉腰望著牌匾,心說從今天起,終于混成小領導了。
身上的錦衣,也換了新的,樣式細微處有變,尤其是腰帶,成了墨色的,腰牌、佩刀也換了更好的,都是提前準備的。
邁步進院,值房內,一群錦衣原本正在嘰嘰喳喳交談,突然有點拘謹。
“怎么了?”齊平好奇問。
洪嬌嬌悶悶道:“突然要叫你老大了,有點不習慣。”
齊平笑道:“不用那么正式,還是照常稱呼就好。”
“那可不行,該有的規矩要有,”裴少卿搖頭,很認真的樣子,頓了頓,說:
“不過私下里應該可以放松點?”
說著,一群人笑了起來。
其實也就是人少,而且此前的幾次案子,齊平已經建立了足夠的威信,所以,沒必要太在乎這個。
若是領導一群不大熟悉的新人,就只好板起臉扮威嚴了。
說笑過后,齊平道:
“我對衙門里的公務了解不多,接下來幾天,可能不怎么在衙門,你們多費心。”
裴少卿點頭:“其實最近也沒什么事。”
案子破了,這月績效也換成了三倍俸祿,整個九月,都不用發愁了,即便全員劃水一個月,也毫無問題。
“你要干嘛?請假休息嗎?”洪嬌嬌好奇問。
齊平笑道:“修行。”
話落,院外突然傳來喧聲,眾人扭頭望去,赫然看到一名宦官笑意盈盈走進來,身后跟著禁軍,提著兩只木箱。
大的黑色“彭”地往地上一放,還挺沉,看著,一人有膝蓋高。
小的紅色,不大,禁軍捧著。
“齊校尉…啊,該叫齊百戶,還不接旨?”中年宦官笑道。
來了,這么快,效率可以啊…齊平喜上眉梢。
他還以為這賞賜要拖個幾天,沒想到,下午就來了。
一群人出門接旨,太監抖開圣旨:
“鎮撫校尉齊平屢立大功,賞賜黃金五百兩,修行丹藥靈草一箱,欽此。”
就一句?齊平聽得有點懵,尋思好歹拽幾句文詞啊。
奉,天承運,皇帝啥的…好歹顯得正式些,你這儀式感都少了…
太監卷起圣旨,笑呵呵遞過來:“齊百戶清點下?”
齊平忙道:“公公太客氣了。”
說著,便要摸銀子塞給對方,這太監卻抬手攔住,笑道:
“不必了,那咱家這就回去復命了。”
齊平有點奇怪,心說這和自己聽過的,外界對宦官的說法不大一樣啊。
一般來講,出來傳旨不都人五人六的,起碼,對待自己這么個六品小官,不該這么客氣吧。
他哪里知道,中年宦官給馮公公著重叮囑過,點名此人乃陛下看重的。
故而,才這般謙卑,哪里敢擺譜?
送走這幫人,錦衣校尉們才敢說話:“這是…”
齊平笑笑:“破案的賞賜。”
說著,他拿起小盒子,打開,陽光下,金燦燦的金錠閃瞎了眾人狗眼。
“嘶…”
身后傳來吸氣聲,這年代,黃金并非常規的流通貨幣,常人難見。
齊平卻是眼神一動,竟看也不看,轉而掀開黑色大箱。
“咣當”一聲,只見其中堆滿了靈藥奇珍,散發出七彩光暈。
“嘶…”
眾錦衣捂住眼睛,側身擺手:“拿走!快拿走!”
人窮,看不得這個。
正如杜元春所說,皇帝賞賜的修行物資,著實不少,不過,洗髓境后,想要進步的消耗也翻了數倍。
而且,也要考慮到消化問題。
一口氣吞下去,藥力互相沖突,憑白消耗,反而不美,故而,要物盡其用,非幾日可成。
齊平倒也不急,此番收獲,心情大好,當即領著一群手下,出了衙門,尋城中酒樓擺宴慶賀。
因為有“升官”這個主題,就不大好去桃川河胭脂胡同。
而且,也還沒天黑呢,大下午的,人家大概都沒營業。
一行人商量了下,選定目標,便換了常服提前離開,路上,途經貢院,齊平注意到,有許多書生三兩成群聚集。
似乎在問什么,然后垂頭喪氣離開。
“怎么回事?”齊平好奇問道。
裴少卿看了眼,了然道:
“應該是會試放榜的事,往年,這兩日理應放榜了,今年不知為何,遲遲不出,這些學子,大概是來問的。”
會試?科舉?
齊平愣了下,下意識道:“會試在幾月?”
裴少卿奇怪道:“八月末,九月初啊。”
不對吧…齊平想反駁,但仔細回想,才記起,的確如此。
涼國的科舉日期,與他上輩子熟悉的歷史朝代截然不同。
并非在冬季,而是在秋季,也很好理解,畢竟是似是而非的世界。
而很不巧的是,齊平去西北這段,恰好完美繞開了科舉。
所以,要新科取士了?這可比高考放榜還重要,畢竟,上輩子高考那動輒錄取幾百萬人,而涼國會試,平均也就取二百來人…
當然,參加人數也少就是了。
齊平搖搖頭,沒再理會,只當是一樁閑談,自顧自,與同僚們離開了。
禮部。
某大房間內,氣氛凝重,一名名官員列位,正在召開著一場“會議”。
歷年會試,皆由禮部主持。
因而,這一場,討論的主題,便是此次科考的結果。
“何大人,放榜已延了兩日,貢院那邊,已有學子問詢,您看這…”一名官員望向上首。
禮部尚書是個面龐儒雅,不乏威儀的老人。
此刻,端坐主位,翻看著手中的文書。
那是最終的“貢士”錄取名單。
“卷子核查過了么?確鑿無誤?”禮部尚書看向一人,沉聲問。
后者乃是科舉的“副考官”之一,歷來科考,有主、副考官各二人,統稱為“總裁”…
此刻,這位副總裁面露苦澀:
“已遵照您的意思,核查過了,確鑿無誤。”
何尚書沉默了下,將卷起塞進袖子里,起身,點了幾人,說:
“你們隨本官入宮,覲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