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能是哪一家?”這一回,王貞英也坐不住了。
還有別的家族?
這個王恭,他瘋了嗎?
他到底要向多少家動手?
小得兒吞了口唾水,急急開口:“是殷將軍,殷仲堪!”
王謐傻了。
“殷仲堪?”
“他出了什么事?”
相比王貞英,當然還是王謐對他更加熟悉,于是這一句疑問就被王謐搶了去。
這種時候,王貞英也不再追究了。
管他的呢!
趕緊把事情都弄清楚了最重要。
“殷將軍被殺了!”
“他被宰輔大人殺了!”
“怎么可能?”
“昨天我才剛剛見過他,他怎么會死?”
此時的王貞英已經漸漸恢復了心智,頭腦也清醒了。
王謐和殷仲堪見過面?
還就在昨天?
殷仲堪不是和大兄交好嗎?怎么可能去和大兄的仇敵見面?
小得兒現在被王謐纏住了,也沒空閑去回太后娘娘的話,只管回答王謐:“確實如此。”
“雖然現在還不知道他們兩家有什么仇怨,但是,就在半個時辰之前,宰輔大人帶著上百家丁,闖入了殷將軍府上,把殷將軍在內還有他的兩個幼子全都殺了!”
“不可能!”
“這絕對不可能!”
王謐整個人都愣怔了,眼珠一動不動,他的雙手抬起著,而他的眼睛就放在那里。
明明在看著,又好似什么也沒看。
殷仲堪竟然死了!
王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據他的記憶,這位殷將軍,如果按照歷史進展,還可以活到桓玄之亂的時候,距離現在還有許多年頭。
而現在,他卻死于王恭的手下!
這難道就是他這個穿越者的到來造成的蝴蝶效應?
就在這一刻,王謐第一次有了后悔的感覺。
他不想,也不愿看到這樣的結果。
雖然,作為一個穿越者,他也是有自己的使命的,在這亂世,他頻頻登上戰場,能夠活到今天也全都是靠的自己。
而殷仲堪是被王恭殺死的,嚴格來說,跟他也沒什么關系。
但是,很顯然,這種話,騙一騙王貞英還可以,騙自己是不可能的。
王恭為什么會把怒火轉向殷仲堪?
只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王恭發現了殷仲堪私下在和他王謐聯絡!
要不然,以他們兩人之前那種親密的關系,王恭絕對不可能轉頭殺掉殷仲堪。
于是,這件事就等于是間接和他王謐發生了聯系。
雖然王謐連動都沒有動一下,但是,卻好像是自己的手上也沾滿了鮮血似的。
可是,當時的情況,王謐能做什么呢?
投誠是殷仲堪主動的,王謐甚至都沒有做出拉攏他的動作,難道就因為他小王魅力大,人人追逐,他就有罪了?
如果說有錯,那只能是王恭的。
人是他殺的,最可惡的是,他居然連殷仲堪的兩個兒子都沒放過。如此殘忍!
如此非人道!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殷仲堪的兒子又沒有得罪他,況且,年紀還那么小,他怎么下得去手?
最關鍵的,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走漏了風聲?
難道,是王恭自己發現的?
如果說有走漏風聲的可能,那也只能是今早殷仲堪明晃晃的出現在他家門前造成的。
他的目標實在是太明顯了,這建康城里,總是有幾個認識他的人,當然也會知道,殷仲堪一直和王恭關系好。
那么,這一位王恭的鐵桿,突然造訪王謐,這說明了什么?
不管他們具體談了什么,只說這種行為,就是不對的。
一定是這一次走漏了風聲,時間上也對得上,以王恭的那副沾火就著的脾氣,一定是聽說了消息立刻就糾集人馬向著殷仲堪府上沖過去了!
這還真是,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轉折。
明明,王恭的目標一直都是他王稚遠,誰知道,到了最后,竟然是殷仲堪幫他擋了刀!
王恭的仇人是誰?
忽然之間,這個念頭就在王謐的頭腦中閃過。
“太后娘娘,臣請太后娘娘派兵,保護瑯琊王府!”
謝明慧大驚:這什么情況?
轉來轉去,這是又轉回來了?
“對!”
“你說得對!”
“小得兒,傳令下去…”
“太后娘娘,不必如此麻煩!”關鍵時刻,宋輕音一把抓住了王貞英的手。
她已經慌了,別人說什么,她就做什么,完全都沒有進一步考慮的。
王貞英如此失態,宋輕音卻并不怪她。
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宋輕音作為局外人,還可以保有一點理智,可是王貞英就難了。
就比如今天,這一刻,開工沒有回頭箭,就在剛剛,王貞英還期盼著可以天下太平,把這件事以最好的方法解決掉。
最重要的是,讓爭執的雙方可以有一個體面的收場,即使是暫時的,也要讓雙方的爭端停下來。
只要能夠停下來,不讓事態繼續惡化下去,就有扭轉局勢的可能。
但是你看現在,很顯然,這人間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
就在王貞英將要采取行動的時候,王恭居然先一步下手了!
而他下手的對象,居然不是王謐,而是一直以來自己的好友,殷仲堪!
這誰能料到,局勢會如此發展?
就算是王貞英及時派人出宮去阻攔,她也料不到王恭真正的目標是殷仲堪。
也救不了殷將軍的命。
而在王貞英惶惶不安之時,宋輕音站了出來,主持大局。
“宋博士的意思是…”王謐連忙追問,到目前為止,瑯琊王府雖然沒有受到威脅,但是,誰知道呢?
誰知道下一刻,王恭的屠刀會不會再次伸向王府?
宋輕音微微一愣,而后又恢復了正常。
按理說,在王謐進門的時候,因為一切發生的太突然,王貞英并沒有對她進行介紹。
王謐不應該知道她的官職,還知道她的姓氏。
可是轉念一想,卻又沒什么稀奇的。
以他王謐這樣聰明的頭腦,自然可以猜到,那個辛辛苦苦去瑯琊王府給他送信的號稱女博士的人,正是現在坐在太后娘娘身邊關系十分親密的宋輕音。
除了她,還能有誰?
宋輕音穿的既不是宮女的服裝,又不可能是司馬曜的女眷,只能是內廷女博士了。
“王侍郎,你手下不是有很多北府精兵嗎?”
“有他們就足夠了,何必勞煩宮里派人?”
“況且,北府兵本就受你支配,聽你的話,你足可以調動他們,朝廷也管不了。”
王謐嘖嘖然,這個宋輕音,果然不一般,一出手,就把王貞英徹底給摘出去了。
這是什么意思?
宋輕音的眼神特別的沉著,而王謐則免不了帶上了質疑的神色。
朝廷不出面,等著他和王恭內斗,最后坐收漁翁之利?
還是說,作為大晉的中樞朝廷,對王恭的狂妄行徑,竟然想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嗎?
王貞英倒是覺得,這確實是個好主意。
“稚遠,你別擔心,北府兵的戰斗力不是建康的守軍可以比擬的,我現在就放你出宮,你自己去指揮北府兵保護王府。”
放他出宮?
這倒是可以考慮。
“微臣當然可以這樣做,但是,微臣以為,太后娘娘還是下一道旨意更好,這樣,名正言順。”
這個名,還是很重要的,千萬不要小看它。
現在王恭和王謐爭的其實也是這個,到底誰才是大晉的掌控者?
是朝廷上的首席王阿寧,還是北府兵的統帥王稚遠?
就是因為代表司馬家的后宮太后王貞英一直沒有把這一點挑明,才讓局勢失控到如此地步。
如果司馬曜還在,現在恐怕早就已經決定要依靠誰了。
其實皇族也很簡單,朝廷里的眾位大臣,都是他們依靠的對象,誰能力最好,對我們最忠心,皇族就會自然而然的依靠他。
尤其是司馬家這樣的皇族,這種依賴關系就更加明顯了。
畢竟老司馬家到了江南之后,人才凋零,真的沒幾個能打的。所以,他們只能不停的變換依靠的對象,墻頭草,誰腰桿硬就跟著誰跑。
也就是說,最后決定司馬曜跟誰跑的,是幾方各自的實力。
誰實力強,他就會理所當然的支持誰,畢竟,司馬家自己出不來人嘛。
司馬曜可沒有這樣的顧慮,而王貞英卻有。
因為王恭是她的親哥哥,按照一般的道理,王貞英是肯定會相信依靠自家哥哥的。
就算是她現在知道哥哥沒用,她也會盡力維護。
于是,本來沒什么能力的王恭,卻得到了名,而為了大晉殫精竭慮的王謐,卻好像是只得到了里子。
就好像是王貞英身為太后,并不阻攔王謐一路南征北戰,她也知道,要想保住大晉的地盤,王謐才是需要的人,而王恭,一百個人都可以替代他。
但是,到了現在,局勢已經惡劣到了如此地步,王謐也忍不下去了。
我不能總是干活,卻沒有名頭吧。
你甚至連一道旨意也不舍得頒下來,就這樣,還想讓王謐繼續為大晉賣命?
太后娘娘你自己把腦袋拎拎清楚,看看合適嗎?
“太后娘娘,放我出宮的意思是…”
不是吧!
王貞英真的有這樣的決心?
王謐抬頭,問話的語氣略有些忐忑,照理來說,現在的形勢都已經成這樣了,他們說話不必再這樣藏著掖著。
完全可以敞開天窗說亮話,但是,關鍵時刻,王謐又猶豫了。
因為,他忽然意識到,不到危急時刻,或許立場還能站得穩,也越是到了緊急時刻,王貞英的立場就越是值得懷疑。
那可是親哥哥,不是別人。
現在,可以說,王謐的立場是非常天然的純正,完全站在正義的一方。
王恭控訴他的情節,什么反叛之類,陰謀作亂之類,是根本就沒有的,完全沒有發生。
不管是在建康城,還是在京口,王侍郎都沒有做過一點對朝廷,對大晉不利的事。
這是有目共睹的。
事情的發展就是這個道理,不要管王謐是在密謀著什么,也不要管他以后想要怎么做。
就只看當下,當下的王侍郎確實是老老實實兢兢業業,卻被無恥王恭惡意攻擊。
而現在,對于王恭來講,最為致命的卻并不是王謐做過什么,也不是他們兩個的爭斗究竟誰贏誰輸。
而是,他殺了殷仲堪!
不管怎么說,殷仲堪將軍也是大晉的名士了,不是毫無姓名的!
現在,不只是殷仲堪本人慘死在王恭的刀下,他的兒子也一并被屠戮,這是一樁罪行!
染了血的!
這樣的罪行,可以輕易被饒恕嗎?
如果在這大晉境內,王恭可以獲得這樣的特權,那么,別說是那遙遠的北府兵,荊州兵,就算是這建康城里的各位王公貴族,也要彈壓不住了!
誰會聽從朝廷的號令?
誰會屈從于王恭的屠刀?
不管有什么內情,殺人越貨都是不能被接受的,已經超出了可承受范圍。
況且,在很多局外人看來,殷仲堪還是他王恭的人,他們兩個的友誼已經維系了很多年了。
于是,對待這樣一位老朋友,王恭都敢于痛下殺手,甚至是連殷仲堪年幼的兒子都不放過,這樣的人,哪里還有任何的信義可言?
別說是和王謐內斗了,就在這個建康宮里,雖未見面,但是王謐也可以斷言,有了今日之舉,王恭完蛋了!
他已經沒有前途了。
因為沒有人再愿意跟著他做事,沒有人再會效命于他。
今日,不管王謐的結果如何,也不論王貞英最終將要做出什么樣的選擇,王恭的事業算是到頭了。
現在的建康城里,該有多么的混亂?
要不,他還是別出宮了!
躲避一下!
忽然之間,王謐竟然生出了這樣的念頭,不過,不消一刻就消失了,現在局勢這樣亂,還是該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可不能交給王恭。
王貞英凝視著王謐的雙眼,內心復雜。
身為大晉太后,對于王恭此舉,當然不能不聞不問。雖然這個年代,禮樂崩壞是常態,但是,像是這樣的罪惡,也不可能不被懲處。
如果說,之前王貞英定好的計策是為了控制王恭的行為,不讓他和王謐正面沖突。
那么現在,那些幽禁的措施,也可以說是對王恭暫時的懲處了。
“那當然。”
“現在城中的局勢,只有你能平復了,稚遠,我相信你,你這就出宮去。”
“小得兒,你也跟著一起去。”
“把我的旨意帶出去,交給王恭,讓他乖乖的滾回太原王府!”王貞英拍了桌子,厲聲道。
王謐一驚:對王恭居然這么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