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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六章 村里的狗,都能吃上皇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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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陛下明顯更在意君上,所以才派了袁指揮前來宣諭。”柳溥十分確信的告訴黎宜民,大明的皇帝更在意他黎宜民。

  而給老四黎思誠冊封,實在是為了糧食的無奈之舉。

  至于黎宜民信不信,柳溥反正不信。

  黎宜民這才心滿意足了起來,坐的筆直,想了想說道:“柳太尉,咱們的升龍軍組建的如何了?什么時候才能到翠玉殿大閱,看我大越升龍軍操演?”

  柳溥深吸了口氣,把一肚子的臟話憋了回去,才說道:“一切按計劃進行。”

  “君上,臣以為,眼下升龍軍壯士已經征召齊備,糧餉齊備,沒必要再大索內外,滋擾民生,這不是給老四機會嗎?”

  柳溥一直在勸黎宜民,不要搞得天怒人怨,這城郭草市、外城的百姓已經跑光了,再把內城的百姓給朘剝跑了。

  逃難也就罷了,若是都跑到老四那里,那老四直接發兵攻打升龍城,陛下大軍未至,這安南國就安定了下來,顯然不符合大明的利益。

  柳溥這次勸諫的理由是老四黎思誠。

  黎宜民思索了片刻說道:“既然糧餉充足,那就暫時止索吧。”

  黎宜民這個不是人的東西,終于下了道勉強是人的命令來。

  黎宜民滿是疑惑的說道:“柳太尉,孤有一惑,按理說,升龍城的糧價,折合一石為三兩銀,運到大明去,才兩錢銀多一些,為何商賈不拉到升龍城來販售呢?”

  柳溥看了一眼黎宜民,最近升龍城的糧價翻番的漲,這是誰的原因?

  城外阡陌荒蕪無人耕種,又是為何?

  商賈逐利天經地義,這升龍城糧價奇高無比,為何商賈不把糧食拉過來販售?

  因為商賈知道,拉過來的糧食就變成他黎宜民了,血本無歸。

  黎宜民在升龍城,這就是理由。

  柳溥想了想說道:“君上,這件事其實簡單,還不是因為老四?黎思誠要是不偷襲君上,升龍城兵兇戰危,這商賈能不運糧來?”

  “這黎思誠不忠不孝,致使民不聊生,平定了黎思誠,就一切順遂了。”

  老四是個筐,啥都能往里面裝。

  黎宜民大喜過望,猛地前傾,大聲的說道:“柳太尉說的好!說的好啊!都怪老四!我怎么就沒想明白呢?”

  “正是如此!”

  柳溥不得不再次感慨萬千,黎元龍廢掉了這黎宜民的理由是對的。

  黎宜民極其喜歡打獵,經常鮮衣怒馬帶著一群人出門去,而后在日暮時候才回來,黎思誠瞅準了機會,在內城伏擊了黎宜民。

  若非柳溥、唐興等人帶著兵馬及時趕到,救了黎宜民,黎宜民早就人頭落地,也不會出現,一個安南兩個國王這種事了。

  黎宜民無狀,不為人君。

  “柳太尉啊,這登基之后,理當廣納后宮,孤這后宮實在是空曠,有意遴選秀女入宮,不知柳太尉意見如何?”黎宜民躍躍欲試的說道。

  因為獲救,黎宜民極為信任柳溥,幾乎是事事問詢。

  柳溥閉目片刻,才俯首說道:“交給禮部籌辦即可。”

  在宮里玩,總比黎宜民出去玩送了命強,不過又有多少女子遭殃,那就不是柳溥能管得了的事兒了。

  后宮空曠?

  柳溥可是知道,黎宜民剛把阮氏英和黎邦基殺掉之后,就納了四千秀女入宮,每天都有尸首抬出禁城。

  “好。”黎思誠撓了撓頭問道:“那個袁指揮,真的是油鹽不進還是另有隱情?”

  “那鄭氏女,端莊秀麗,溫文爾雅,可是遠近聞名的美人,若非鄭氏力保,鄭氏女理當入宮為后,可是那袁指揮不動如山,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黎宜民很難理解,袁彬對鄭氏女拒人千里之外的態度,送上門來的肉,居然不吃,實在是怪哉怪哉。

  柳溥想了想頗為確定的說道:“都怪老四。”

  黎宜民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說道:“這也能怪老四?”

  “可不是嘛。”柳溥信誓旦旦的說道:“君上,袁指揮貴為天使,有重任在身,不辱皇命,是袁指揮的立身之本。”

  “袁指揮有重任在身,就是扶持君上坐穩王位,這老四在側臥之榻酣睡,袁指揮自然是是先公后私,平定了老四,天使便能復命,才有這等閑散心思不是?”

  “君上,您說這怪不怪老四?”

  黎宜民略有幾分失神的說道:“好像,都怪老四。”

  “就是怪老四啊!”柳溥斬釘截鐵的下了結論,黎宜民越想,還越是這么一回事兒。

  柳溥終于找到了一種邏輯,可以行之有效的說服黎宜民。

  柳溥心力交瘁的回到了太尉府的時候,剛好見到了鄭氏的車駕,車夫正在門房遞拜帖。

  “是來找袁指揮的?”柳溥拿過了拜帖,笑著問道。

  “是,讓柳伯伯見笑了。”鄭氏女略帶幾分羞澀的說道。

  她一個黃花大閨女跑上門來尋一男子,實在是有傷風化,不過在升龍城,也沒什么風化可言。

  升龍鄭氏,本就是廣州府在永樂年間遷民至此的大戶,鄭可,也曾經在交趾十三司為知府事,曾經和柳溥的父親柳升私交甚好。

  柳溥能在安南謀取差事,還是仰仗了鄭氏的人脈。

  鄭氏女帶著拜帖來說是拜訪世伯,其實就是來找袁彬的。

  鄭氏女帶著幾分憂慮的說道:“還請柳伯伯看在當初祖父幫了柳伯伯在交趾安置下來的份上,幫小女子一把。”

  “那黎宜民今日不下手,也終有一日會…小女子一介女流之輩,只求一安身立命之地,得片刻喘息之機。”

  柳溥帶著鄭氏女進入了太尉府,一行人奔著校場而去。

  “呀,他們!”鄭氏女驚訝的低呼了一聲。

  因為她看到唐興和袁彬正在對練,明光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們手中的長戟和鉤鐮槍可是戰陣用的武器,開過刃,寒光凜凜。

  鄭氏女是又驚又怕又轉不開眼,在她看來,兩人像是在生死搏殺一般,刀光劍影,好不兇險。

  而袁彬則是游刃有余,手中長戟如臂使指,極其靈活。

  兩人戰了數十個回合,唐興退了三步,摘下了面甲說道:“不打了,不打了,打不過,不是你手下留情,我早就死了十幾次了,真是人間青兕。”

  袁彬為何敢用開了刃的武器和唐興對練?

  其實原因就是袁彬有極大的把握不會傷到唐興。

  袁彬真的在手下留情。

  唐興一直吵著鬧著要一把青兕手銃防身,袁彬就說打贏了就給,唐興也是腦子進水了,應了下來,要跟袁彬比武。

  “你問陛下要一把就是,陛下還能不給你定做?”袁彬也摘下了兜鍪,打開了明光甲小心歸置好說道。

  唐興可是有奇功牌的,當年在琉球平倭之中,唐興可是率先發現了倭寇的老巢,并且立下了戰功,奇功牌在手,問陛下要個定制長短銃而已。

  “我不是你,這種事陛下可以賞,我不能主動要的。”唐興搖了搖頭,他是外戚,做事得小心周全,不給自己的女兒和外孫朱見浚惹麻煩。

  唐興看到了柳溥和鄭氏女,低聲說道:“仰慕你的小娘子鄭氏女來了,你不和她說說話?”

  袁彬扎好了明光甲,搖頭說道:“我不是你,我不能那么做的,我不惹那個閑。”

  “為何?”唐興有些奇怪的問道。

  袁彬向著盥洗房而去,一邊走一邊說道:“美色惹人迷,錢財動人心,誰不愛錢?誰不愛美人?”

  “有些人恨不得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讓他村里的狗,能都吃上皇糧!”

  “但我們這些錦衣衛萬萬不能。”

  “天下有錢之人數不勝數,有錢就有美色,這是毫無疑問之事,緹騎若是向這美色、錢財低了頭,那這輩子都得一直低著頭。”

  “這世間的誘惑,何止一個鄭氏女?”

  “我若是肯對著美色錢財,更確切的說是向權勢低頭,我若是能低頭,我在迤北,就不至于白毛風茂如飲血數百里到東勝衛了。”

  英雄在權力面前,是拗不過的,但是袁彬背靠的是大明最大的權勢,大明皇帝陛下。

  所以袁彬可以活的自由一些,灑脫一些,自我一些。

  袁彬不是襄王朱瞻墡,他是沒有功夫去思考那些本我、是我、無我、真我這些我是誰的問題,他只知道,他給陛下一個人磕頭,就沒必要給其他任何人磕頭。

  “我明白了,膝蓋太硬,跪不下去是吧。”唐興也是無奈的問道:“人家上趕著給你送女子、銀子,怎么你拿了,反而是跪了呢?”

  袁彬搖頭晃腦的說道:“我又不給他們效命,無功不受祿,他們拿這些東西來,不就是希望我給他們辦事嗎?他們上趕著送上門來,說一堆狗屁不通的好話,就不是讓我跪了?”

  “有錢難買爺樂意,爺給他們跪,念頭不通達!”

  唐興嘖嘖稱奇的說道:“就沒見過你這等人,人家跪著給你送東西,你拿了,還是你跪了?這是什么道理?”

  鄭氏女吃過晚飯后,到底還是走了,袁彬并沒有理她,讓她有些心灰意冷。

  袁彬也問起了安南國事,柳溥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安南國就是大明不來,這也得出事啊。”柳溥滿是感慨的說道。

  唐興也是頗為贊同的說道:“現在,升龍派和清化派,可謂是明火執仗的干了起來,不過是把以前水面下的矛盾,表現了出來,以前沒鬧起來,可不代表沒有。”

  在唐興看來,發生沖突是不可避免的,黎宜民這個暴徒的出現,只是提前把這個火藥桶給點著了而已。

  袁彬剛到這交趾不久,他對這里并不是很了解,他想了想說道:“在我看來,其實這都是表象,百姓們活不下去,才是所有問題的根由。”

  袁彬有一套簡單粗暴的分析方法論。

  在他看來,治與亂的根本問題,就在于百姓是否能夠安居樂業。

  如果百姓能夠安居樂業,就是朝中的大老爺們打的頭破血流肝腦涂地,也只是百姓茶余飯后的談資而已,這些事兒,離他們太遠太遠了。

  如果百姓不能安居樂業,朝中稍有風浪,就會在民間醞釀其軒然大波,掀起驚濤駭浪。

  黎宜民也好,黎思誠也罷,不過是安南眼下喪亂的引子罷了。

  袁彬這簡短的總結,讓唐興和柳溥思忖了許久。

  唐興不得不感慨的說道:“不愧是倭國國王啊,還是你懂啊。”

  袁彬這個簡單粗暴的理論解釋了許多的問題。

  比如為什么黎宜民如此不得人心,干的事兒天怒人怨,人神共棄,他依舊能坐穩國王的原因。

  面對矛盾與沖突,所有人都無計可施,這個時候,就需要一個人出來承擔歷史罪責,承擔一切惡名,這個人可以是黎宜民、也可以是黎思誠。

  如此這般,就可以出清所有舊賬,輕裝上陣。

  百姓安居樂業,天大的事兒,都不算是事兒,因為社會各階級之間的矛盾仍然可以調和。

  百姓無法安居樂業,再小的事兒,也是天大的事兒,因為社會各階級的矛盾已經無法調和、掩蓋和轉移,只能用火并這種方式,殺的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柳溥不得不佩服的說道:“袁指揮,講的中肯。”

  袁彬思忖了片刻說道:“柳太尉,你若是想著倚武謀私,我勸你還是省一省,陛下的寬仁,是一念之仁,也就一念罷了。”

  袁彬的話,讓這太尉府的廳堂之內,一片寂靜。

  廳堂門外院落的流水聲汩汩,風吹拂著樹葉的婆娑聲,清晰的傳入了三人耳中,柳溥的面色變成了惱羞成怒的通紅,隨后變成了失魂落魄。

  “唉,悔不當初啊。”柳溥頗為落寞的嘆息的說道。

  柳溥能夠理解袁彬,他今天將鄭氏女帶入了太尉府,作為使臣的袁彬,以為他柳溥在賄賂使者,合情合理。

  柳溥之前是大明世侯,他爹柳升為大明盡忠戰死,他自己還有軍功在身,在謀叛之前,柳溥是大明京營副總兵官的有力競爭者,而且于謙還贊同的副總兵官。

  如若以前,袁彬一個小小緹騎,他可以全然不放在眼里。

  要說南衙僭朝作亂的時候,柳溥他干了什么?

  他其實也沒做什么,只是響應了孫忠、孫繼宗、王驥的謀朝作亂,大明軍至,柳溥也沒抵抗,直接就跑了。

  可是謀叛就是謀叛,說一千道一萬,也是謀叛,罪該萬死。

  柳溥頗為認真的解釋道:“鄭可和我父親有舊,我能投靠黎朝也是因為鄭氏念在了昔日情分之上。”

  “后來鄭可被阮太后給殺掉了,鄭氏家主也是平庸之輩,這鄭氏女秀麗天下皆知,鄭氏保不住她,你看那黎宜民垂涎欲滴的樣子,他肯放過鄭氏女?”

  “唯獨放在袁指揮這里,黎宜民不敢擅動。”

  “黎宜民這兇徒,別的不怕,就怕大明。”

  “柳某絕無倚武謀私的想法,就是我真的想,哪也得有武啊,就黎越僭朝這狀況,這哪來的武?升龍軍也好,清化軍也好,毫無斗志,何來勇武?”

  袁彬就是警告他,不要動什么歪心思。

  若是柳溥打算借著交趾千五百萬口,三百萬戶做些什么,袁彬別的不敢說,剁了柳溥的腦袋,或者將其擒回京師,綽綽有余。

  袁彬想了想說道:“既然是恩情,自然要還,不如送給陛下吧。”

  “陛下不納外番蠻夷女子。”唐興立刻搖頭補充了一句。

  袁彬想了想說道:“那郡縣安南之后,這交趾女子是我大明交趾十五府女子,也不算是外番蠻夷吧。”

  “啊這…”唐興愣住了,他差點被袁彬給繞糊涂了,他頗為肯定的說道:“陛下不會要的。”

  “要不送給襄王殿下?以往的時候,無論是高麗的高麗姬,還是韃靼的海拉爾,陛下都是如此處置的。”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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