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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九章 無題

熊貓書庫    朕就是亡國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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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天和站在臺上,支支吾吾的大聲說道:“那還不是給你剩下兩成嗎?”

  “別看就兩成,就這!你去找蛇頭,怕是一分都落不下!”

  朱祁鈺坐在雅閣里,也是一樂。

  劉天和說的很有道理,眼下的大海是極其危險的,是完全無序的,并沒有什么規矩可言。

  他們坐蛇頭的船,只會萬劫不復,坐大明的官船,雖然稅率高,但是勝在安全。

  即便是暴戾的秩序,也是秩序。

  劉天和拿起了茶杯喝了口茶說道:“我們出海,是安全的,而且還能剩下資財,即便是這份資財并不是非常的雄厚,但是足以讓我們在海外安家立業。”

  “陳平劉氏,一門七十二丁口,到了呂宋之后,直接用銀錠購買了三千頃田,一年三熟,土地肥沃到撒一把種子,就可以收獲三百斤白糧。”

  “劉氏花了多少錢?不到五萬兩白銀!不到五萬兩白銀啊!各位!”

  “即便是在地廣人稀的湖廣、川渝,三千頃田也要三十萬兩白銀!”

  “寶豐劉氏,一門一百余丁口,到了呂宋,就開始和當地的回回人做起了買賣,那邊的外番,一丁只要五百銅錢,不到月余,劉氏就買了五千人的丁口,有男有女!”

  朱祁鈺靠在憑欄上,看著劉天和在臺上奮力的咆哮著,宣傳著出海以后的新生活,簡直是海闊天空,風光無限。

  “這個劉天和是不是和葉衷行達成了合作,他負責拉客,葉衷行給他分成啊,怎么感覺劉天和比葉衷行還要賣力?”朱祁鈺略帶幾分疑惑的問道。

  興安猶豫了下說道:“應該是。”

  興安之所以會如此說,是因為他知道出海之后的艱辛,葉衷行和費亦應在奏疏里寫的非常詳盡。

  劉天和說的都是實話,但是劉天和選擇性的挑了好的說辭,以致于劉天和比葉衷行,更像是個賣貨的。

  三千頃田,全是參天大樹,那些近三十丈的參天大樹,砍斷一棵,就要一班十一人一整天的忙碌,而后就要花費幾日時間刨出樹根,而開荒的辛苦,才剛剛開始。

  燒荒除草、平田整地、疏浚水道,需要的勞力、農具、畜力都是一筆讓人絕望的開支。

  開荒的辛苦,需要衛所軍墾,才能有效墾荒。

  至于人丁買賣,將當地人豢養起來干活,也不是什么輕松寫意的活兒,這本就是一個刀尖上添血的買賣。

  劉天和終于說完了在新世界里的美好生活,才繼續開口說道:“我知道在座的諸位都不想走,但是能怎么辦呢?”

  “看看皇爺爺做的那些事吧,高昌的楊老爺做錯了什么嗎?一個小地主就被皇爺爺親自帶著人抄家滅戶了!”

  “白鹿洞書院的那些個先生,又做錯什么了嗎?他們只是拿著地契,不愿意參加農莊法罷了,就招致皇爺爺出巡九江府,親自主持江西農莊法。”

  “江西十八家,朝士半天下,最后還不是被抄家滅門,家主死,家眷流放雞籠島開荒去了!”

  朱祁鈺大聲喊道:“劉商總說得對!看皇爺爺做的那些事,簡直是天地不容人神共憤,累累罪狀罄竹難書,那為什么是我們走,不讓皇爺爺走呢?”

  皇爺爺往哪里走?

  自然是地府。

  “可不能亂說!”劉天和面色大變,憤怒無比的說道:“你沒有恭順之心!”

  “皇爺爺睿哲天成,所作所為皆為天意,皇爺爺只是受奸臣蒙蔽,才對我等良善之家,多有誤解,雷霆雨露皆為君恩,你這等腹誹君上,今日無事,他日必遭報應!”

  “退一萬步講,自皇爺爺登極這近十年來,你家的錢糧是不是賺的更多了!”

  朱祁鈺看著劉天和,這話說的,他朱祁鈺仿佛才是亂臣賊子,他劉天和才是忠君體國。

  這番對話,引起了整個湖心閣議論紛紛,頗為熱鬧。

  劉天和頓了許久,等到議論聲漸漸消散,這才繼續說道:“皇爺爺受到了奸臣蒙蔽,對我們有了偏見,而我們呢,又見不到皇爺爺,說不出自己的想法,皇爺爺也不知道咱們的忠心,更不能把皇爺爺心中擰起來的疙瘩給抹平,所以我們只能走,也必須走!”

  “否則哪天斧鉞加身,全家不保。”

  “不過沒關系,咱們還能回來的!”

  朱祁鈺好奇的喊道:“怎么回來?”

  劉天和立刻說道:“等皇爺爺龍馭上賓向列祖列宗陳情之時,到那時,咱們就可以回來了!”

  “或許不用等到那一天,朝中奸佞年歲已高,等他們嗚呼哀哉,眾正盈朝,就是撥亂反正、我等回鄉之時!”

  朱祁鈺一拍憑欄,恍然大悟的說道:“這天下,是他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終究,還是我們的!”

  “等到太陽落山了,咱們再接著干吧!”

  終于,安耐不住的豪客,猛地站了起來,大聲的呼喊著。

  “好!黃貴人說得好!敬黃貴人一杯!”

  “這話說的提氣啊,皇爺爺總歸是要走的,就像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那般!”

  “是呀,這就是個圈兒,來來回回就那么一回事兒!”

  “今日彼興、明日我興,此起彼伏也!劉黃貴人說得好啊!”

  “黃貴人不愧是雅閣的貴人,看事情就是通透!”

  “敬黃貴人一杯!來,諸位同起!”

  劉天和聽聞朱祁鈺的呼喊之后,面色劇變,他一直左右張望,老半天才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氣。

  并沒有緹騎突然給他一銃。

  朱祁鈺興致缺缺的靠在椅背上,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下面的這群遮奢豪客,一直沒有說話。

  高婕妤知道陛下不在宮外服用水食,也沒有惹陛下不討喜。

  朱祁鈺看著遮奢豪客們推杯換盞,對著興安開口說道:“他們還想回來?他們跑出去了,自然有人會占了他們的位置,他們還回得來嗎?不知所謂,自欺欺人。”

  興安想了想俯首說道:“陛下圣明,這些人,回不來了,就是朝廷讓他們回來,本地宗族已經占了坑,他們再回來,不符合道理。”

  朱祁鈺接著說道:“興安啊,你看他們這一時茍且、便幸甚至哉的模樣,像不像一條狗?”

  “就是得了一塊爛骨頭,啃吧啃吧,然后還幻想著在吃肉的模樣,是不是特別像?”

  興安俯首說道:“陛下,狗不吃爛骨頭的。”

  朱祁鈺平靜的問道:“你的意思是他們還不如一條狗是吧。”

  興安看著樓下的遮奢豪客,端起了袖子半彎著腰說道:“那是。”

  “狗不會騙自己,說自己吃的是肉,但是他們會,他們不僅騙自己吃的是肉,還要大聲的叫喚。”

  “若是旁的人戳穿了他們吃的不是肉是爛骨頭,他們便會狺狺狂吠不止,直到旁人認同了他們。”

  “若是叫喚還不管用,就會要咬上那么兩口。”

  “狗挨了打,不會叫喚的全天下都知道,但是他們會,還會編一套自己都不太信的說辭,讓所有人跟著一起信。”

  興安確切的知道陛下在罵的是什么人。

  樓下的這些遮奢豪客們,眼下紙醉迷金的模樣,的確不如狗,因為狗挨打是不會叫喚的。

  但是樓下這群人,挨了毒打,還會自我安慰,說陛下寬仁這種陛下都不信的鬼話來。

  “你說他們不知道自己吃的是爛骨頭嗎?朕可是收了他們八成的移民稅啊。”朱祁鈺平淡如水的問道。

  興安對答如流立刻說道:“自然是知道的,但是陛下也說了,一時茍且,便幸甚至哉。”

  高婕妤愣愣的看著這番奏對,她不懂外廷政務,聽不太懂這奏對到底是在罵誰,是在罵人?還是在罵狗?

  狗,何其無辜。

  朱祁鈺眉頭稍蹙的說道:“他們說了這么多,但是有一點是對的,那就是這天下,終究還是他們的。”

  “朕之前就說,中國的老百姓,大抵是隱忍的,這種隱忍的性格,大約是可以承受苦難的。”

  “大概的講,就是老實人,老實人是不能承受屈辱的。”

  “你不能左邊讓他承受苦難,右邊承受屈辱,這樣會把老百姓給逼瘋的。”

  高婕妤抿了抿嘴唇,看著陛下。

  興安想說什么,又停住了話頭。

  朱祁鈺站起身來說道:“朕有時候就在想,有一天他們坐了江山,是何等模樣。朕最怕的就是他們學了那南宋,對那外番蠻夷,俯首稱臣啊。”

  “朕其他都不怕,就怕這個,他們最擅長的就是轉移支付成本,到那個時候,大明失去的東西,都要那些最普通的、本就在承受苦難的、千千萬萬個類似楊鐵那般在當牛做馬的百姓,去承擔屈辱帶來的所有惡果。”

  “甚至還要翻倍承受。”

  “再隱忍的百姓,再溫懦的百姓,可以承受苦難,甚至從苦難中品出些許甜味的百姓,也無法再承受屈辱帶來的痛苦。”

  “想想當初胡尚書給朕講史,就講到了那趙構給金國皇帝上奏曰:臣構言,今來畫疆,以淮水中流為界,西有唐、鄧州割屬上國。既蒙恩造,許備藩方,世世子孫,謹守臣節。”

  “氣的胡師父,吹胡子瞪眼。”

  胡濙有一次給朱祁鈺講史,就講到了《宋高宗上金朝誓表》,又談到了當初太宗文皇帝讀至此段,痛斥荒唐,引以為恥。

  紹興十二年二月,宋高宗趙構下旨殺岳飛后的兩個月,趙構遣端明殿學士何鑄等人到金國,進獻這份誓表,以臣禮敬金國上國。

  畫疆割地,助軍賠款,以求茍安。

  而這一切,最后都落到了百姓的頭上。

  興安一聽這話,嚇得一激靈,嘩啦一下跪倒了地上,顫顫巍巍的說道:“陛下,大明何至如此,何至如此,何至如此。”

  “就算是那不孝不悌、不仁不義的稽戾王,錯在草率親征,錯在叩門啊。”

  “陛下,大明…何至如此。”

  興安不理解,非常不理解,他堅信大明不至如此,千千萬萬的大明的百姓也堅信如此。

  就是那最擅長投降的科道門閥們,也因為祖宗成法在,不敢說這話。

  大明因何而立?

  驅逐胡虜,恢復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

  這是明明白白在吳元年,太祖高皇帝寫在《諭中原檄》中的內容。

  倘若哪一天,大明對外番蠻夷俯首稱臣,那大明安在?

  朱祁鈺慘淡的笑了笑,搖頭說道:“朕就是有感而發罷了,你起來便是,朕沒說會有那么一天。”

  “大明,也決計不會有那一天!”

  大明的末代皇帝朱由檢,面對千瘡百孔、滿目瘡痍的大明江山,最后選擇了以死謝罪,給大明留下了最后一絲體面。

  朱由檢沒沒有選擇在后金韃清茍活著,反復表演:大明皇帝今天下敕投降了。

  那是蘇獻帝才能整出來的活兒,大明皇帝真的沒那個臉整這種爛活兒貽笑大方。

  大明立國之根本,也不允許有那一天。

  “起來,看你那樣子。”朱祁鈺拉了興安一把,興安一個趔趄,差點沒站起來。

  興安是真的怕了,陛下這料敵從寬的性子,料敵實在是太寬了,這都料到哪里去了?

  “腿軟。”興安用力的跺了跺腳,看著樓下那群遮奢豪客,眼神中格外的兇狠,他咬著牙說道:“陛下,這些背棄大明之人是不是要抓起來?”

  朱祁鈺搖頭說道:“不抓,放他們走,朕就是想看看,他們能不能在海外折騰出名堂來,能折騰出來,朕不僅不針對他們,還給他們海外封爵,除了師出有名,也會給他們需要的支持。”

  “走了。”

  朱祁鈺不再看下去,熱鬧看夠了,他和這些遮奢豪客們勉強達成了默契,這份默契,要看這些家伙在海外是否混出名堂,再做打算。

  朱祁鈺可以提供如武備、軍需、船舶、名義、稅收甚至直接的武力支持,來支持他們在海外的擴張。

  給了他們機會,就看他們中用不中用了。

  走出湖心閣的時候,興安咬牙切齒的回頭看了一眼,而劉天和眉頭緊皺的站在閣樓上,看著朱祁鈺遠去的身影,越看越熟悉。

  “那是皇爺爺?”劉天和不確信的自言自語的說道。

  ------題外話------

  今天這章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真的是所有的力氣,斷斷續續的寫完了,我昨天那章是九點更新的,居然有人說我為昨天的大事洗地…我哪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啊,我一直堅定的認為紙老虎不是我自己,我今天跟個祥林嫂一樣,啰啰嗦嗦的,絮絮叨叨的說。我心里還是有一絲僥幸的,即便是不全面收復,拿兩個島總是可以的吧,金門、澎湖,都行,至少有個姿勢啊。人心一旦散了,就不好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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